作者:冰洞海豹
他以为自己的态度会令对方感到不快。这才是正合他意的一个发展——又或者说,他不知道在眼下这种“自己已是阶下囚”的状况里,事情还能有其他的什么发展。受刑人和审讯者天然就是一种对抗关系,在他的作战经历当中,无论是尚在军团中的时候,还是离开了军团之后的流浪,他都没见过也不认为,在他正处于的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和什么人来一场和和气气的谈话。
但藤丸立香显然不这么觉得。她站在被锁链拘束的萨哈尔——一架由生物炼金术塑造的致命战争机器——面前,神态自然,看起来既不凶戾也不窘迫,不显得轻蔑也不显得畏惧,没有仰视也没有俯视,仿佛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情境下遇见了一个普通的人,于是就以普通的态度开口要求:
“索尔·萨哈尔,我们谈谈吧。”
对方展示出的这种桩桩件件在情绪上都完美居中了的态度,奇妙地令萨哈尔心中翻涌着的火焰平静了一点。他依然并不觉得自己被恰当地对待了,但至少,他肯出声回话:
“你又是什么人?”
“劝你放尊重一点。”搭腔的人是赛维塔,“这位尊贵的女士可是直接代表着帝皇的意志——哎呦。”
空着手的贞德·Alter情急之下飞快地踹了赛维塔的小腿一脚。萨哈尔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以完全不符合她表面上年龄的沉重感再次叹了一口气:
“别闹了。还有,赛维塔里昂,你难道是对每次在‘有人质疑我身份’的类似场景里说同一句话有什么执念吗?”
“可是大小姐,这样很好玩。”预感到警报解除的赛维塔再次嬉皮笑脸起来,“你得让我有点健康的娱乐活动——每个人在第一次听说你的身份时露出的表情都各有各的有趣之处。更何况,我的这位兄弟目前对现状的理解,显然比‘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少。”
“那么这场谈话就显得更加必要了。”藤丸立香紧接着下了定论,“萨哈尔显然很需要对现在的情况补一堂课。以及,”她转向了面前的囚犯,“我的名字是藤丸立香。目前你所在的这艘船的主人,也大概率是维尔恰克审判官派你进行调查的对象。”
囚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对“补一堂课”这种比喻用法做出评价。他也选择性地忽视了在自己面前自报家门的小姑娘,反而以相当没好气的态度对赛维塔发出了质疑:“怎么?这么说,我们伟大凶残、能止小儿夜啼的‘群鸦王子’,最终还是再次夹着尾巴回到了帝皇的麾下吗?”
这看起来确实有些天方夜谭,但萨哈尔没瞎。他看得出来,在这个姜红色头发(Ginger)的小姑娘进来之后,真正在谈话中拿着主导权的人到底是谁。
这也是一种挑衅,可惜,不论是被忽视的那位少女还是赛维塔,都并没有被这句话激怒。首先对此懒洋洋地做出反应的是后者,赛维塔的五官在疤痕的牵扯之下依然十全十美地做出了一个很得意的表情。萨哈尔注意到,他眉骨边上的那道疤痕好像是变短了——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所以我们从比较近在眼前的具体问题开始说。”
在得意洋洋的赛维塔得意洋洋地开始他的长篇大论之前,藤丸立香毫不在意地从正当中打断了午夜领主一连长的句子。后者本应该将之视为严重的冒犯,在萨哈尔的经验里,一个午夜领主阿斯塔特让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才更自然,但赛维塔显然不以为忤。他只是无意义地耸了耸肩,然后就闭上了自己的嘴。
萨哈尔本该为这种情况感到惊奇,可他没有更多惊讶的情感能耗费在这件事上了。在囚犯发现了这一点的同时,藤丸立香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句子并没有停下:
“直接说结论的话,你在米夏埃利亚·维尔恰克审判官那边,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说什么?!”
这在
萨哈尔在遇到维尔恰克的那时候,他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米塔也身负重伤,缺医少药,而且显然正被亚空间中的不知什么东西折磨着,不断发出虚弱的哀嚎。在这个情况下,投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他们产生了兴趣的维尔恰克当然不是什么好选择,但如果他们想活下去,那就是唯一一个选择了。
因此,萨哈尔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将动力甲的涂装改成了死亡守望黑盾的样式,领取勉强能让他活下去的食水和勉强能让他完成任务的装备,为维尔恰克审判官服务。他其实并没有获得相应的手续和身份证明,只要有人深究他的身份识别码就能看出端倪,可惜,不知幸或不幸,这两年里还没有人这么做过。
审判官曾对他说,如果他能在服役中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么他就会重新获得一个能够在阳光下行走的身份,米塔·艾什恩身上的伤病也会获得恰当的医疗看护和植入物。维尔恰克还说,米塔的灵能力量对她也有相应的价值,或许她会允许米塔在她的身边作为侍僧获得一个享有自由和权力的位置。
可惜,除了能够给米塔提供治疗的部分之外,维尔恰克的许诺对萨哈尔基本没有什么吸引力。如果不是米塔实在需要治疗,这个仅仅浮于表面的不稳定合作绝对延续不下去。萨哈尔不信任维尔恰克,从这个审判官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信。而且他知道,那老妖婆也不信任他。
“你可能知道,维尔恰克在你的,呃……颞叶下……”藤丸立香看起来想要和高哥特语中的医学专有名词斗争一下,不过她很快放弃了,“反正是脑子里的什么位置。她在那儿给你植入了一个微型炸弹。威力不大,但足够把你的脑子炸成浆糊。你在被弄上我的船之后,阿斯克勒庇俄斯按规程给你做了全身检查,那时候他成功地把炸弹安全地取了出来。你对这部分有印象吗?”
萨哈尔在混乱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维尔恰克竟然在某个时间点对他做了这种手脚,也对自己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记忆,但他完全确信,那个老妖婆肯定对她做了点什么。藤丸立香目前所提到的一切,除了作为俘虏的待遇是不是有点太好了之外,听起来完全合情合理。
“我去医务室拿你的医疗报告的时候,阿斯克勒庇俄斯告诉了我:在我抵达的前几分钟里,那颗微型炸弹被遥控引爆了。”藤丸立香继续着她的平铺直叙,“不论这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很显然,她都决定放弃你。不过,鉴于你没有真的因那颗炸弹而死,我猜你接下来只能跟着我们了。你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锁链中的萨哈尔发出了一声几乎不像是人类的低沉咆哮,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米塔。
他当然有异议,因为米塔还活着。萨哈尔亲眼确认过这一点,但她也仅仅是活着。一个像是米塔这样的灵能者确实能起到很大作用,但萨哈尔并不认为,一位领主审判官在有需求的情况下没有招募一个具备相应才能的侍僧的门路。半死不活的米塔对于维尔恰克的意义仅在于钳制萨哈尔的行为,可如果那个老妖婆决定放弃萨哈尔,那么她还会花费时间、人手和资源,让米塔继续活下去吗?哪怕是以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快想,索尔·萨哈尔,快点想出办法!他在极度的愤怒和极度的惶恐当中逼迫自己,他必须得想出从枷锁中脱离、回到那艘审判庭黑船上去,尽快告诉那个杀千刀的审判官他萨哈尔还活着!而且他必须得尽快,争分夺秒,这样他才可能在维尔恰克想起米塔之前将她救下——而如果他失败了,那么他也会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想尽办法为米塔复仇——
“我想,这是表示‘我有异议’。”藤丸立香的态度依然很平静,这可能是由于她面前的萨哈尔确实是在盛怒之下,但这种愤怒依然被力很好地限制在了符文枷锁当中,“那么,你是不赞同这个决定中的哪个部分呢?”
“所有的部分。”萨哈尔咬牙切齿地说。
藤丸立香依然没有被激怒的样子,她只是无奈地歪了歪头:“你得知道,如果我们无法搞清楚问题的核心在哪,那么我们就永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这种对抗性的态度只会无意义地增加我们之间的沟通效率。”
“依我看,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赛维塔在一边以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嘟囔”着,“关着他的是我们,决定他命运的是我们。我们不论是要留他一命还是干脆杀了他,他自己都没有权力反抗乃至反驳。”
他竟然能在这里完整地说完了一整段话,这足以证明贞德·Alter显然也具有同样的观点。但藤丸立香不这么认为:“你们别这样。如果他要上船的话,我希望他最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待在船上的。”
赛维塔转过头去偷偷翻了个白眼。他自觉自己很谨慎,甚至没有让贞德·Alter发现,但却依然在下一秒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一记踢击。藤丸立香和萨哈尔没有理会发生在一边的那场闹剧,前者是习惯成自然的不在乎,后者则是因为一种凝滞的气氛和晦暗的未来,令他只能把注意力投射在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孩身上:
“你想要什么?”他首先这样发问。他其实没有什么把握,他能给出的东西很少,少到一眼就看得穿、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但就像当时维尔恰克审判官没有杀他那样,眼前的这位藤丸立香也没有杀他,甚至摘除了他大脑中的不定时炸弹。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助一位素未谋面的敌人吗?萨哈尔认为不会。既然如此,这或许意味着,她也对他有所求,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藤丸立香的回答出乎了他的预料:“我什么也不想要。”
她这样说,然后慢慢地在萨哈尔面前蹲了下来,仰视着他被项圈固定在墙壁边上的那双眼睛:
“我们现在正在讨论的问题是,你想要什么。”她这样说。
经典伊西斯之雨祛除友方异常状态。
那么重量级且有冲击力的消息当然要有一个重量级且有冲击力的登场方式(?)
(本章完)
第278章 迦勒底的女主人(大嘘)
萨哈尔有些茫然。
他已经被从枷锁当中释放了出来,站在了一段明亮、干净,洁白的走廊上。他的身上还有伤口在痛,不仅仅是赛维塔造成的那些,还有更早的一些沉疴暗疾所在的位置。不过这种疼痛对于阿斯塔特来说不值一提,萨哈尔经验性的直觉也告诉他,这些伤口都在愈合。
这种茫然主要来源于,他不搞不明白现在正在发生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所有事看起来都很平常,但它们背后的逻辑,萨哈尔理解不了。
他有生以来见过的世界,从来没有以这样的逻辑运行过。
正在发生的这些与他的经验过于相悖的事实令他感到茫然。他和藤丸立香进行了一场谈话,考虑到他本人坚定秉持的对抗性态度,那场谈话大概不能算得上平静。他的确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但却是以挑衅的态度提起自己的诉求的。他打心底里不觉得这些事情能成真,所以在陈述当中破罐破摔地表现出了远超必要的攻击性,就连在一边旁听的赛维塔看起来都很想越过藤丸立香,再出手把萨哈尔折磨一顿——可是他没有。
赛维塔站在原地没有动,旁边的那个银发的女人也只是对如此表现的萨哈尔露出了嘲讽戏谑的微笑。藤丸立香蹲在地上仰着头听完了全程,然后很平静地向他确认了一下是否说完,再然后施施然从原地站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裙摆。萨哈尔以为她要在这时发难了,也做好了迎接下一种折磨的准备——但她没有。
藤丸立香只是打了一个响指,束缚着萨哈尔的铁枷上的符文便全部都熄灭了,锁具也自然地弹开。强行加诸于他身上的所有物理上的限制全都在一瞬间被解除,作为当事人的萨哈尔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发展,故而在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调整自己过于靠前的重心,就此直接栽到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脸着地。
银发的那个女人对此做出了毫无顾忌的大声嘲笑,赛维塔可能也笑了,但萨哈尔没太注意这一点。他太困惑了,甚至在头两秒钟里不记得自己应该从地面上爬起来。如此迟钝的反应力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星际战士的身上,作为午夜领主,他在那个瞬间里最该做的事情是扑上去把对方的头给拧下来,然后趁着群龙无首的时候杀出牢房——但是他没那么做,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打不赢,而是因为他愣住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他在茫然地爬起来的过程中,听见藤丸立香对她身边的人发布了指令:赛维塔将要带着重获自由(这么简单?太可疑了,故而存疑)的萨哈尔取回自己的动力甲,她自己接下来要去和海斯廷斯审判官讨论一下有关米塔·阿什恩的事情。
“能通过谈判的方式把当事人引渡过来当然是最好的,就算做不到,也至少应该在这个过程里确认到那位灵能者侍僧目前的状态吧。”
藤丸立香态度平常地做出了与她外表上的年龄看起来很相称的决定,听起来过分天真且想当然。萨哈尔不觉得这几秒钟里她说出来的话最后有哪件事能成——就算从最浅显的角度来讲,为了防止他这个囚犯随机掰断那小姑娘的几根手指,至少周围的人也该阻拦一下吧?但在萨哈尔终于想起来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他却发现,赛维塔是准备拎着他去执行那个看起来就不太对劲的命令的。
他或许真的该在那个瞬间里冲过去,至少勒住那女孩的脖子。这虽然明显称不上是明智,但却是更能令萨哈尔在心理上感到“安全”的一个选项。很可惜,当时的赛维塔就站在他的前面,还用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在历战中磨砺而出的第六感尖锐地鸣叫着,劝告萨哈尔不要轻举妄动,所以最终,他也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藤丸立香独自一人首先离开了被模拟出来的牢房,什么都没有做。
现在,理论上依然不过是一个囚犯的萨哈尔带着这种茫然盯着走在他侧前方的赛维塔,在本能驱动下衡量着,如果自己在这个位置对他发动一次突袭,那么成功率有多少。而下一秒,他的侧后方便传来了一记仅以警告为目的,但又确实很痛的戳击——被称为贞德·Alter的那个银发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在手中擎了一柄裹着战棋的旗杆,并且肆无忌惮地把这个凭空出现的东西当做武器:
“别动什么歪心思。”她如此警告,“就算你能放倒前面那个没用的家伙,别忘了,我可也在后面盯着你呢。”
在萨哈尔反应过来之前,“前面那个没用的家伙”比他更快地做出了反驳:“嘿,就他那个德行,我现在让他一只手他都打不过我。”
萨哈尔一挑眉,在本能的驱使下,一些只走到延髓反射的话已经从他的嘴里冒了出去:“所以,你不反驳伱是个‘没用的家伙’?”
他以为这又会开启新一轮的人身伤害,但赛维塔只是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关系,毕竟你比我更‘没用’。”
前一连长在被轻易挑衅到了的萨哈尔不可避免地生着气,但又不可避免地掺杂了少许莫名其妙的惊讶目光中回过头去,继续向前走:“从头到尾解释所有事太麻烦了,我姑且给你一个在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情况下用得上的忠告:别尝试用你的逻辑思考,顺其自然就行了。只要你不做什么超出大小姐预料范围之外的事情,她就能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恕我不能苟同。”萨哈尔冷笑着,在心底盘算自己是否应该首先向后发动攻击——在看起来“有得选”的情况下,他可没有把主动权让给一个看起来完全未成年的小女孩的计划。
“跟你同不同意没有关系,在藤丸立香发出命令的那一刻起,这件事情就已经定下来了。”赛维塔再次停了下来,耐心地——或者说,很明显在强迫自己假装出一副耐心的样子,说,“这里是迦勒底,所以迦勒底女主人所说的话是绝对的。”
贞德·Alter在萨哈尔的背后用旗杆戳了戳他的肩膀,催他继续往前走:“虽然不全是这样,但仅在这件事上,我赞同。赶紧去装备库领了你的动力甲,然后老娘好下班回去休息。”
“为什么?”萨哈尔突然跳跃性地发问:“我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抓住了,但我没有死,现在你们还要让我领回自己的铠甲——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告罄的赛维塔没什么好气地回复,“我懒得跟你解释,但事情现在正在这么发生,所以接受它。你要是硬想为‘自己竟然还活着’这一小概率事件找一个原因的话,那就是我看见了一个你此时命不该绝的预兆:你早晚有一天会给自己的动力甲换回午夜领主的涂装,然后在一个要么是跳帮鱼雷要么是空投舱之类的狭小空间里大声尖叫,喊得比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还刺耳!”
伴随着他话音的是一声巨响。硬要说的话,在说到“跳帮鱼雷”的位置上时,赛维塔就已经意识到了正在发生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所谓“预言”说完。这个决定中多少带点幸灾乐祸,因为在巨响结束后,在自己的处境上做出了一些“无用挣扎”的萨哈尔,几乎被囫囵个地嵌进了墙边的装饰性立柱里了。
“不长眼。”贞德·筋力A·Alter冷笑着掂着手里的旗杆。
“我警告过你,别用你的逻辑思考。猜猜我为什么不反驳她对我的称呼?”赛维塔一半是兔死狐悲,一半是幸灾乐祸地补充,“或许以正常逻辑而论,看起来像是凡人的那一边会比一个未着甲的星际战士好突破,但正常逻辑在风暴边界号上可行不通。不过往好处想,你不会在船上吃白食了——现在你立刻就多了一份修缮走廊的工作。”
萨哈尔在此时此刻,相信自己已经身体力行地深刻领会到了这一点。
——
虽说“看起来像是凡人的那一边”不好突破,但这也并不代表着“一个未着甲的星际战士”就很容易对付。十分钟后的萨哈尔为认识到这一现实又付出了一些血的代价,但比肉体上的疼痛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赛维塔竟然真的让了他一只手。
同样都是一连长,在被对方让了一只手的前提下自己还输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宣泄过暴力之后再次变得神清气爽起来的赛维塔又给出了另一条“实用性”的建议:“如果你想要大惊小怪的话,还是省省力气。这艘船上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令人感觉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件件惊讶过来可能会累死。”
萨哈尔觉得对方显然是在夸大其词,但形势比人强,他最终选择把质疑的话咽回去。他本以为“带他领回自己的动力甲”是某种对于“报废”的委婉暗语,也做好了被带到什么犄角旮旯的房间里,用肉身面对一把乃至几把爆弹枪的心理准备——他没打算坐以待毙,但确实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今天,只是,最终他们抵达的地方还是出乎了萨哈尔的意料:
赛维塔真的带他进入了一间放置动力甲的仓库,他的那身死亡守望黑盾涂装的甲胄在一水的午夜领主动力甲当中显得分外明显。
这倒不仅是涂装上的原因,还有装备型号和完好程度上的问题。萨哈尔的甲胄上毁伤和磨损的痕迹非常明显,但它似乎确实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变干净了一点?萨哈尔不是非常确定。
这间仓库里,为星际战士完成着甲工作的并非机仆或者奴工,而是一整套全自动的流水操作台。萨哈尔认为这比较新奇,但也对这些全自动的机械结构抱有疑虑:谁知道会不会在某一个步骤里突然冒出一支爆弹枪来对着他的脑门开火,或者暗地里跳出来一把链锯剑把他连人带甲一起切成两半。
再重复一次,形势比人强,所以萨哈尔再次意识到,他又面对着一个看似有选择,实际却只有一条路可走的情况了。他不情不愿地走上作业台,任凭那些机械结构把他那套东拼西凑的甲胄拼到自己身上(并且确定它们在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被以某种方式清理过了),然后又拿回了自己勉强配置的爆弹枪和破片手雷,最后开始和依然未着甲站在一边的赛维塔面面相觑。
“劝你别动什么歪心思。”前一连长如此警告,“你最好别觉得自己穿上了动力甲就能取得什么优势。而且我也不觉得你有能耐修理这个房间里的自动化机械设备。”
“但我真的很想揍你——”
萨哈尔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但——就在字面上“一眨眼的功夫”里,他眼前的赛维塔就从未着甲的状态变成了一位铁骑式终结者巨人。理论上,这个型号的终结者装甲在近距离战斗中会显得很笨重,但实际上,萨哈尔几乎没反应过来,终结者的铁爪就已经糊到了他的脸上——
又是一声巨响,躺在地上的萨哈尔在昏头转向当中开始反省:同样都是一连长,为什么他和赛维塔之间的差距竟然有那么大。
虽然,“赛维塔到底是怎么在字面上一眨眼的功夫里躲进了终结者装甲”这件事显然也非常匪夷所思,但对萨哈尔来说,它的重要性还是排在“为什么我打不过赛维塔”之后的。
“我觉得最好还是到此为止。”他听见赛维塔被装甲变得瓮声瓮气的嗓音在他的耳鸣声背后传来,“我觉得女士要是发现了我们在武备库里打架,应该不会很高兴。现在距离她从模拟室离开已经过去了正好半个小时,我猜,对我们的下一个指令应该快到了。”
萨哈尔不知道今天第几次从地上爬起来,恼火地发现自己的胸甲边缘不太显眼的地方被打凹了一块,头盔中的伺服系统在针对那部分的破损疯狂报错。他花了一个念头的时间关掉了那些只有他能听到的该死蜂鸣声,没什么好气地反问:“什么‘指令’?我可不认为我有遵循它的义务。”
“但你不具备不遵循它的自由。”穿着终结者装甲的赛维塔一只手拄着他的链锯戟,没什么仪态地说,“反正,不管你具体是迫于哪种形势,你最后都得乖乖听那位女士的安排。鉴于我们都不知道所谓的‘下一步’是什么,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
“你怎么能确定会有‘下一步’?”萨哈尔讥嘲地问,假装自己并没注意到贞德·Alter从原位消失,并且持续寻找破绽,以便对下一次武装抵抗出逃制定计划,“那个小姑娘在离开前可只让你把动力甲还给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就这么一会儿,你就忘了自己是个囚犯了?”赛维塔的声音虽然奇怪,但感情中倒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戴罪之人什么时候能拿回自己的武装?当然是要被用到的时候啦。”
萨哈尔还想要反驳,但就在那个瞬间里,他听到自己头顶上的天棚里发出了一点不太和谐的杂音。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怀疑是方才消失的贞德·Alter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钻进了什么能藏人的检修管道之类的东西里,并且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对此装作没听见。但赛维塔反倒在此时此刻大大方方地抬起头了来,疑惑地咕哝了一句:“通风管?”
然后,就好像他在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质疑那样,赛维塔完全没有理会被晾在一边的萨哈尔,只顾着自己抬头向着通风口里看去。几秒钟后,他突然一笑,扭过头来对萨哈尔重申:“我说什么来着,这船上每天都会发生令人感觉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好像看见迦勒底的女主人在爬通风管。”
铿啷一声,通风口上的铁栅栏从顶棚上落下了一半,一个橘色的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谁是‘迦勒底的女主人’啊?你到底搞没搞清楚状况?我每天吃什么喝什么要听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每天见到谁做什么要听瓦西里安的,每天去哪里采取什么路线要听西吉斯蒙德的——现在这三位还准备稍微闲下来之后就为我日常中应该穿什么打一架,哪有这种根本谈不上一丁点自由的‘女主人’啊!”
倒挂在通风口上的藤丸立香顺着赛维塔的话,如此抱怨着。
(本章完)
第279章 三流魔术师也想成为怪盗!
那个橘色的脑袋在确认过周围的环境后,很快缩回了天棚上的内部结构里。紧接着,已经换了一身紧身衣的藤丸立香整个人从大概五米高的通风口处跳了下来,轻巧地稳稳落地——但是伴随着金属碰撞跌落的很大噪音:
爬起来的萨哈尔在藤丸立香现身的那一个瞬间里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可惜赛维塔并不这么认为。于是,在从通风口冒出来的藤丸立香从半空中落下来的那可能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萨哈尔已经又完成了“起身、预备冲刺,被绊倒,重新摔成一团”的整个过程。
“……”身着战斗服安稳落地的藤丸立香花了一点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向赛维塔的方向半是征询半是确认地表示,“我没想到他这么……活泼?”
“不论您接下来对他或者对我们有什么安排,我都劝您谨慎一点。”赛维塔摆弄了一下刚刚他用来绊人的链锯戟长杆,又放它重新变成无形的以太凭空消散,“大小姐,我得说您对‘索尔·萨哈尔’的印象在眼下里可能不太适用。”
从“移情”这两个字被贞德·Alter说出口之后,赛维塔就自然而然地理解了藤丸立香和这位新进囚犯之间发生沟通的整个过程当中,所有违和感的来源。他虽然是活在这个宇宙中的“亚戈·赛维塔里昂”,但毕竟也多认知到了一份“幻境中的亚戈·赛维塔里昂”的记忆。两相比较,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可以非常确信地说,他和所谓的“另一个自己”完全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人——当然,作为“同一个人”,他们之间理所当然地存在共性,但因为所处的环境差距太大,这一丁点共性实在不多。
既然,“赛维塔”之间相互有所差距,那么“萨哈尔”之间当然也同样。单看藤丸立香是否能意识到这一点。
“我对处置这种‘需要面对似是而非的同一个体’的情况还是有丰富经验的。”藤丸立香有些头疼地扶着额头,任凭改变自己位置的赛维塔插到她和目前正在和自己的动力背包作斗争、尝试再次爬起来的萨哈尔之间,顺带挡掉她的一大半视线,“不过这次可能确实是我太想当然了一点。至少在我的印象里,萨哈尔只是有点时候太一根筋,以至于不撞南墙不回头而已。”
“……我觉得这个印象不能算错。”赛维塔的语气似乎快笑出来了,“至少他确实一门心思地想找办法靠自己逃跑。这家伙在这方面的不屈不挠还挺叫人讨厌的。”
萨哈尔在这一来一回的交谈中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以一种重心下沉的备战姿势,活脱脱一只受惊的猫:“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好说他到底是被赛维塔身上显然是通过“非常规手段”出现的终结者装甲吓到了,还是被藤丸立香在这间机库中通过“非常规手段”出现的登场方式吓到了。反正,结论都是显而易见的:就算是阿斯塔特的大脑,在短时间内大量遭遇了意料外的突发事件和逻辑解释不通的预期外状况后,也多少有些停摆了。
看出了这一点的藤丸立香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就事论事:“我来跟你讨论一下有关米塔·阿什恩的事情。”
“……”
“……”
空气中盘桓起一种可疑的沉默,这让藤丸立香自己在两秒钟后忍不住开口反问:
“……等等,我先确认一下,没人觉得之前我决定知会海斯廷斯审判官朝对方要人,然后把这个指令发布出去之后,这个问题就结束了吧?”
“当然没有。”赛维塔抢在萨哈尔开口之前以反问作答,“但问题在于,大小姐,您为什么非得要分两次和我们讨论这个问题,并且在第二次谈话之前选取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别出场方式呢?”
藤丸立香再次顿了一下,然后选择顾左右而言他:“萨哈尔,你也不觉得对吧?”
“维尔恰克不可能乖乖放人。”萨哈尔咬牙切齿地做出论断,“她把我们都当做是她自己的资产,而对于她自己的资产,她是即便自己亲手销毁,也绝不肯出让给别人的。”
这也是为什么,萨哈尔如此坚持并急切地想要突破看守的封锁,只身一人回到维尔恰克审判官的黑船上。他不知道那艘船上正在发生什么,他唯一能确信的是,他多在这里耽搁一秒,米塔可能遭遇不测的概率就会提升一分。
可惜,这房间里真心实意地关心这个问题的应该只有萨哈尔自己。至少,赛维塔再开口时就丝毫没有提及这个被藤丸立香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我依然很在意您的出场方式问题,大小姐。西吉斯蒙德在哪?”
“——Alter亲,掐了他的内线通讯!”藤丸立香当机立断下令,又忍不住抱怨,“赛维塔,伱就不能乖乖做一个安静的共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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