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摇滚与乐队观察家 第252章

　　「不过呢，说是朋友，但……怎么说呢，交情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深吧。」

　　秋绘刻意地在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话，像是在评价别人的事情一样。

　　但是，一里隐约能察觉得到。

　　因为同样是阴角，所以有着相似的本能。

　　因为自卑却又渴望关怀的缘故，所以会觉得自己的伤痛不值一提无人在意，却又难以抑制要找人倾诉这些事情的冲动。

　　此时的秋绘，正强撑着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最近这段时间，一里已经很少能看到像这样的秋绘了。

　　或许是因为她工作上的成绩，或许是因为大家的陪伴，现在的秋绘，比起一里刚刚认识时的样子更加从容不迫了。

　　但也正因如此，她此刻卸下防备而流露出的脆弱姿态，格外地刺激到了一里的某种……本能。

　　「……」

　　一里没说什么。

　　她只是伸出手，从身后环腰抱住了秋绘，随后微微低下头，靠在秋绘的肩膀上，二人的发丝交错在一起。

　　「咦？突，突然做什么……」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软弹的压迫力，秋绘红着脸发问。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的。」一里小声说着，「秋绘继续说就好。」

　　「你这样抱着我没法集中注意力……」

　　秋绘表示抗议，但无济于事。一里缠在秋绘腰间的双臂，反而因此而抱得更紧了。

　　「好……好吧……」

　　秋绘羞怯地低下头，继续说着自己的经历。

　　「我……的初中时代，因为朋友不多，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所以……还是……挺乏善可陈的。」

　　「总的来说，就是被家里人催着做这又做那。」

　　「秋绘的父母，很严厉吗？」一里在秋绘的耳边发问。

　　「嗯……或许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大多数时候，会管我的都只有父亲。」秋绘说道，「我母亲经常待在单位里，很少有时间管我。管我的事情比较多的，反而是……我姐姐。」

　　「姐姐？」一里吓了一跳，「你之前从来没说过啊！」

　　「因为大家都没问。」秋绘苦笑道，「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

　　有些无谓而荒唐的过去，在她的脑海中回放着。

　　「姐姐在京都读大学。虽然和我根本不在一个城市，但却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关注我的事情。」

　　「父亲要忙自己的工作，没空处理和我有关的事，就给她安排人手和资源，让她安排我的生活与学习……」

　　秋绘如此陈述着，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问题。

　　「等一下等一下！」

　　但后藤一里突然冷汗直冒。

　　「『人手』和『资源』……」她吞吞吐吐地说着，「是……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照顾自家的女儿会需要用到这种……夸张的说法？

　　「就是字面意思啊。」秋绘不解地回答道。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为什么一里会如此吃惊了。

　　「对了，波奇，你还记得那个姓户川的企业家吧。」

　　秋绘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啊，秋绘不是说过，他不是你的亲戚了吗？」一里问道。

　　「嗯……他的确不算我的『亲戚』。因为没人会用这种词来形容我们的关系。」

　　秋绘摇了摇头。

　　「他是我父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家出大小姐

　　咦？

　　父亲？

　　「父……父……父亲是……是指？」

　　一里支支吾吾地说着。

　　经过和秋绘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现在哪怕是在面对陌生人时，这种说话说不利索的情况也少了很多。

　　可是眼下的事态，让她这种本该已经被克服了的习惯再次死灰复燃了。

　　「就是字面意思啊。」秋绘回答，「他是我父亲。」

　　「这……那个，这个……也，也就是说……」

　　一里有些慌张地暂时松开了抱住秋绘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满脸紧张不安的神色。

　　「秋绘原来是……是……那种大小姐一样的人物……吗？」

　　「定义上可能算是吧。」

　　秋绘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变得慌张起来的一里。

　　虽然事到如今，大概已经看不出来了。她在心底补充道。

　　「哇啊啊……这，这该怎么办……」

　　冲击性过于强大的事实，让一里本就有些凌乱的思绪更是变得一团糟。

　　秋绘是大小姐什么的……而且家里还派了下属去关照她的情况什么的……

　　万一他们知道我……我之前把秋绘摁在摩天轮的座椅上……还在洗手间里对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里吓得双手抱头，「拜托请不要把我沉进东京湾里……」

　　一里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这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而作出激烈的反应了。

　　故而，这幅样子反而让秋绘忍俊不禁。

　　「别往奇怪的方向想啦。」秋绘捂嘴轻笑，「我老爸是企业家，又不是帮派头目。干不出那种事来的。」

　　「而且……」

　　她面色微红，走到一里面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安抚着她过于激动的情绪。

　　「……我也没打算因为之前的事情而责备你。」

　　「不过呢，突然就冲上来也的确不太好。下次做之前还是……先和我说一声比较好。」

　　「多谢秋绘不杀之恩啊……呜呜……」

　　在秋绘的努力下，一里的精神终于稍微安定了下来。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奇怪，简直可以说是闹了个笑话，故而露出了满脸羞愧与抱歉的样子。

　　「所以，我才不想和大家说我家的情况啊。」

　　秋绘松开搭住一里肩膀的手，叹道。

　　「如果因为家人的情况而导致大家对我的看法发生了转变，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我都会很困扰的。」

　　一里试探般地发问：「是因为和家人闹了矛盾，处在离家出走的状态，所以不希望和他们扯上关系，不想受到他们的影响吗？」

　　「波奇还挺懂的嘛。」秋绘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她伸手扶了扶眼镜，「姐姐在京都，哥哥长年在国外。不过呢，他们和我不一样，都是足以继承家业的优秀人才来着。」

　　「所以呢，我自己的生活问题大体上解决之后，我就觉得，不回家也无所谓了。」

　　这番话被一里听了进去，在她的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不可能无所谓的吧？」

　　一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我……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伤心难过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都是因为有家里人在，才能勉强度过一天又一天，最后成长到像今天的这个地步……嘛虽然变成我这种人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自豪的，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波奇很幸运呢。」秋绘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有一对爱你的，同时也能和你相互理解的父母。」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一里用力摇头，「我觉得……可能秋绘的父母的确很严厉吧。毕竟……呜哇，企业家什么的，可能会用那种传说中的精英的标准来看待你，所以才……」

　　她有些语无伦次。因为想说的话太多，但她处理语言能力的机能却并没有那么强。

　　「……可是，再怎么说，既然是父母的话，肯定是爱着你的吧！还有你的哥哥姐姐也是！」

　　一里鼓起勇气，用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气势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怎么说呢，就拿我自己举例子吧……虽然我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家妹妹好像也经常嘲笑我……呃，可是……」

　　「我明白波奇的意思。」

　　秋绘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一里的话。

　　「我其实很清楚，我的家人肯定是爱着我的。」

　　「至于说为什么会闹成今天这样，那其实都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

　　她用这样的一句话，为自己留下的那团烂摊子做了结论。

　　「……还是继续说我的事情吧。后来有一天呢，因为自己觉得受不了家里的要求带来的压力，想要去践行所谓自己的想法，再加上一些……事到如今根本已经记不清楚了的乱七八糟的刺激……」

　　「……这些方面的原因，最后让我选择了离家出走。」

　　「那样的话，那段时间秋绘住在哪里啊？」一里担忧地问。

　　虽然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但她还是有种这件事仿佛刚刚发生般的错觉。

　　「哈，我其实根本没认真想过。」秋绘笑了笑，用几乎可以说是刻薄的语气来形容自己，「我以为呢，我认识的某个关系或许其实也没那么好的朋友，或许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然后我再想办法……」

　　「……结果其实根本就没那回事。」

　　秋绘不自觉地轻轻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在上面留下几个清晰可见的指甲印。

　　「她其实和我姐姐联系过了。她收留我期间的花费，都是由我姐姐负责支付的……」

　　「因为我那个时候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嘛。笨手笨脚的，最简单的零工也做不好。养尊处优惯了，但是又没有精英子弟该有的技能，总之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说着说着，秋绘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产生了某种幻觉。

　　她对那些早已被尘封的过往记忆挖掘得太过深入，甚至连那些早已被抛弃掉了的脆弱与创伤，都像是活动卡池一般在她的脑海内开始了限定复刻。

　　「……作为交换，那位同学要负责劝说我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我早点回家。」

　　秋绘发出一声长叹。

　　「后来……唉。乱七八糟的。闹的很不愉快，最后我把自己给弄进了医院。」

　　「医，医院？」一里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出院之后呢……姐姐大概是……怕了吧。毕竟她归根结底，还是爱我的嘛。」

　　秋绘继续说着，语气也变得越来越干瘪而生冷。

　　「她最后妥协了。她出面帮我租了一间单间，房租最早是她在付。一直到后来我的第一本书卖出了成绩，才变成由我自己来承担。」

　　「也就是说……我反抗家人干涉的前提，是他们的帮助。」

　　她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真是毫无意义的一团糟啊。本来以为……现在已经可以不去在意了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嘴硬的应对方法

　　也许真的不该说出来吧。

　　秋绘原本觉得，既然已经和波奇很熟悉了，那么即使告诉她自己的家庭状况，她的看法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