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摇滚与乐队观察家 第160章

　　在此之上，假如我对于爱音的答案也是「想」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呢？

　　所谓的「占有」就意味着「排他」。

　　如果说双方「排他」的对象并不一致，那么这种冲突，究竟应该如何去调和呢？

　　户川秋绘，或多或少地能意识到自己对女性所抱有的感情。

　　但眼下的这个问题，却远比单纯的取向要更加的复杂、微妙而难以处理。

　　正如一里在为该如何回复而思索一样，其实秋绘也在为自己该如何应对而苦恼着。

　　所以，二人心照不宣地陷入暂时的沉默。

　　好在，摩天轮还没有转到最高点，留给她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脚下变得越来越像微缩盆景的城市，带来了时间流逝的实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里才缓缓地开口。

　　「……我不知道。」

　　这样可算不上回答啊。秋绘本想像这样直接开口说清楚。

　　但转念一想，她还是没有这么说。

　　「一时半会儿得不出结论也没关系，但请告诉我思考的过程，这样可以吗？」

　　虽然一里说了不想让我再去迁就她，但我也不可能真的毫不顾及对方的节奏。

　　故而，这么想着的秋绘转而用了这种方式，来鼓励一里整理自己的思路。

　　被鼓励开口的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的确……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究竟有没有到秋绘所描述的那个地步。」

　　「如果说看到有其他人和秋绘在一起的话，有时候会感到不太开心，或者说，有些……害怕。」

　　「因为，除了弹吉他以外，我没什么别的长处了。没什么行动力，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念头，经常因为各种原因发作，时不时就会给大家……也包括秋绘添麻烦。」

　　「所以，我其实……不喜欢看到有其他人和秋绘在一起。这样的话，会让我有种……不被需要了的感觉。」

　　「可是，再怎么说，这也谈不上是我想要……占……」

　　一里低下头，声音变得越来越轻。

　　而秋绘的眉头也随之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是这样啊。」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一里她是这么想的吗？

　　因为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予，所以就会被担心自己不被需要。

　　我或许也或多或少地纠结过这样的问题吧。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就一直纠结于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付出，从而换来与某人成为朋友的资格。

　　因为恐惧于自己给自己标定的高额代价，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放弃。

　　如果不是因为文库的安排让我不得不主动去寻找队友，或许直到现在，我也依旧在孑然一身地度过自己的高中生活吧。

　　所以，如果一里她也和我怀着相同的顾虑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人生道理吧。」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隔着观景玻璃望向天空。

　　「从小父亲就教育我，社会上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等价交换』的基础上的。」

　　「我原本就像任何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孩子一样，厌恶这种理所当然的结论。」

　　「但某件事的发生，让我改变了态度，反过来完全地认可了这种价值观……」

　　「……于是，我开始恐惧这种必要的付出，于是封闭了自己的内心，独自一人度过高中生活，直到因工作需要而遇到了结束乐队。」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渐渐地也能从中品味出一点滋味来了。」

　　「但，一里，我想你应该是没法变得像我这样的。」

　　「所以一里，我希望你能……在这个问题上持有和我完全相反的价值观。」

　　「无论是友谊还是所谓的恋情，都不是什么……能用『需要』与『被需要』来概括的关系。」

　　摩天轮渐渐地升上最高点，将这些想法说了出来的秋绘，也有了一种仿佛升上云端般的轻松感。

　　「可，可是……」后藤一里似乎并不能被这么轻易地说服，「秋绘一直以来都像那样关心着我……」

　　「其实，我并没有给予过你什么东西啊。」秋绘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了作为同一个乐队的伙伴的分内之事。」

　　「一里，你不需要为此而特意再多为我做些什么的。你的存在本身，就足以作为回报了。」

　　摩天轮发出轻微的运转噪音，但轿厢内的二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后藤一里沉默着，但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却隐约折射出她此时内心的震荡不安。

　　「谢谢你，经过刚才的交谈，我对一里的想法也更了解了一些。」

　　秋绘微笑着说道。

　　「那么，接下来或许也该轮到我了。有些事情，我觉得事到如今，有必要和一里说清楚。」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

　　尽管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的微笑，但秋绘相信，现在的自己或许一点也不比一里更轻松。

　　正如一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我那样。

　　我也是时候该直面自己的想法了。

　　「我……就直入主题吧。」

　　她赶走内心的杂念，用仿佛描述他人的情况般平淡的语调开口说道。

　　「在我看来，一里是重要的乐队伙伴。也正如虹夏说的那样，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第二个家庭中的家人。」

　　这时后藤一里微微低下了头，像是隐约猜到了秋绘的下一句话。

　　「至于说我自己……」

　　秋绘纠结片刻之后，还是决定，不要把具体的名字说出来。

　　「虽然直到现在还没能向对方说出口……但我有喜欢的人哦。」

　　秋绘有点讨厌面带微笑地说出这种话来的自己。不觉得这种台词格外的混账吗？

　　「……果然？」

　　后藤一里更深地低下头，垂下的发丝遮挡住她怅然若失的面容。

　　「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呢，所以现在，我或许可以直接问出那个问题来了。」

　　「一里……」秋绘稍微顿了顿。

　　「你真的……喜欢我吗？」

　　一里刚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被秋绘伸手制止。

　　「稍等一下。」

　　她站起身来，坐到了一里的身旁。

　　摩天轮的轿厢虽然狭窄，但依旧可以容纳两人并排而坐。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人与人的关系是不应该单纯地用『需要』与『被需要』来概括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明知道我的想法的前提下，把这些东西都统统抛开。」

　　「不要去管我是否需要，不要去管是否会让我困扰。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在意你自己的想法。」

　　秋绘缓慢而坚定地对着一里说道。

　　「抛开除了自己的想法以外的一切，就好像这个摩天轮的轿厢一样……」

　　「……把除此之外的整个世界都排除在外，请在这种情况下，问问你自己。」

　　「你，喜欢我吗？」

　　户川秋绘静静地注视着身旁的后藤一里。

　　她很有耐心，愿意等待对方的回答，无论多长时间。

　　迷茫与某种掩藏在慌乱下的冲动，像走马灯般快速地在一里的脸上闪过。

　　一里始终保持着沉默，嘴唇微微张开，又猛地闭合。

　　她转过身来和秋绘四目相对，一点点挪动着拉近距离，又猛地退避开来。

　　秋绘始终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最终还是回答了。

　　但，没有张嘴。

　　首先是拉近距离。

　　随后是伸出手，搭在秋绘的肩膀上。

　　并没有停留多久，而是很快向后划去，形成了拥抱般的姿势。

　　秋绘下意识地想要发出惊呼，但未能如愿，因为被某样东西堵住了嘴唇。

　　后藤一里靠得非常近……真的非常近。

　　她闭上了眼，微微侧过脸，压在秋绘的眼镜框上。眼镜框陷进皮肤，硌得秋绘生疼。

　　想必对一里来说也是一样，但她不在意。

　　她闭上了双眼，或许真的是把除了自己现在在做的这件事以外的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了。

　　依旧睁着眼的秋绘意识到，人的嘴唇的触感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凉。

　　但事实上又能感觉到对方传导而来的体温，实在是矛盾的状态。

　　等一下，为什么，我会在这种时候，关心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秋绘意识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也许对一里来说也是一样，但她真的不在意。

　　「唔……唔嗯……」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相互顶撞推搡的时候不小心失去了平衡，被环抱着的秋绘向着侧边倒去，但一里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她就这么闭着眼睛和秋绘一起侧着倒在摩天轮轿厢的座椅上，形成了将秋绘压倒的态势。

　　「咕嗯……」

　　感觉到了胸口处传来的重压，以及樟脑丸般的气味。粉色运动服的粗糙表面摩擦着秋绘外露的脖颈。

　　即使到了现在，秋绘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也许对一里来说也是一样……

　　紧密相接的嘴唇至此分开，一里抬起头，表情和这一切发生之前时的样子完全一样，茫然而不知所措。

　　秋绘茫然地注视着对方同样茫然的脸，随后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用机械而生硬的动作稍微整了整被弄乱的衣领。

　　「我……只有这一套比较正式的衣服。」

　　秋绘的脑袋一片空白，故而这番话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

　　「拜托……小心一点，不要……扯坏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会努力的

　　那种彻底的呆滞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后藤一里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而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地过载了她的大脑。

　　「哇啊……秋绘，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也不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我……」

　　她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坐起，想着要拉开和秋绘的距离，不小心撞在了靠背的边缘，发出吃痛的喊声。

　　「这，我……我……我看电视上好像都是……这么演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