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摇滚与乐队观察家 第159章

　　如果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一件事，用二十分钟的时间还是没法说清楚……

　　那么，或许就会变成一辈子都弄不明白的死结。

　　「虽然事先打过腹稿，心里也反复排练过，按理来说已经到了胸有成竹的地步……但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秋绘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我现在其实也紧张的要死……」

　　「……所以，考虑到时间还很长，我想稍微先聊些别的事情。」

　　秋绘转过头，透过观景窗看去。眼下轿厢已经有了一定的高度，从这里看出，可以鸟瞰到游乐园一侧的全景。

　　「波奇，以前坐过摩天轮吗？」

　　「……没有。」一里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因为，没有关系好到能一起坐的朋友。」

　　「是吗。」秋绘笑了笑，「我的话，算上这一次的话，一共坐过两次。」

　　她不再看窗外，而是把视线收回到一里的身上。

　　「上一次坐摩天轮是在初中的时候了。那时候我和一个……认识的同学一起逛游乐园，她提议要坐一次试试看，我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但还是同意了。」

　　「事实证明，的确没什么意思……要在什么都没有的小房间里待上二三十分钟，放眼望去只有无数缩小得像模型一样的房子。」

　　嘴上说着没意思，但秋绘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却像是挺怀念那段时间的。

　　「甚至连那个提议的同学都觉得好无聊。」她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所以我们当时真的聊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大部分我都记不清楚了，不过我还记得，当时她问我，『那个著名的烤翅到底是出自新奥尔良还是奥尔良』……」

　　笑着笑着，秋绘的嘴角渐渐地沉了下来。

　　「……就只有那一次而已。」她轻声说道，「我的朋友也是很少的。所以，我同样不知道该怎么优雅地处理人际关系。」

　　「或许今天我会说很多奇怪的话，或许会让你觉得不安、困扰，甚至是有些被冒犯到。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我很抱歉。」

　　秋绘沉默的间隙中，轿厢还在继续拉高，地面上的游人开始一点点的缩小，直到化作难以辨认的小点。

　　「……开场白结束了，我们开始吧。」

　　秋绘把双手从小桌板上收回，规规矩矩地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随即坐直身体，看起来既像是在面试，又像是负责面试的考官。

　　「波奇，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

　　随之而来的是沉默。

　　这在双方的意料之中。

　　如果这是很容易地就能回答出来的问题，那么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我……」

　　后藤一里试着开口。

　　「我觉得……」

　　她搜肠刮肚地组织着语言。

　　后藤一里害怕社交，因为她总是害怕会把事情搞砸。

　　现在也是一样。她从未面临过像现在这样的局面。

　　在短短的半个学期里，她从一个朋友都没有的状态，在瞬间发展到了如此的境地。

　　故而此刻她所面临的一切都是以往闻所未闻的东西，甚至连用语言描述都显得如此困难。

　　「秋绘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我……很感激。秋绘一直在帮助我，包容我的缺点，试着帮助我，肯定我存在的价值……」

　　一里很清楚，这些都是开场白，都是铺垫，都是为了能顺理成章地把最重要的部分说出来而做的准备。

　　「所，所以，我也想试着帮上秋绘的忙。因为，秋绘有工作上的压力，要上学，还要抽出时间来关心大家……还有我。」

　　这依旧是铺垫，还是没有进入正题……

　　一里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焦急，但再怎么焦急也没能把自己真正想说的东西说出来。

　　秋绘丝毫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意思，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一里，无声地鼓励着她。

　　「我，所以……我……」

　　一里握紧拳头，闭上眼睛，身躯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对方紧张不安的神态被秋绘看在眼里，故而她决定做点什么。

　　「……如果波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那我就换种问法吧。」

　　秋绘微笑着说道，随即看了眼时钟：「不用担心，时间还长得很。」

　　从当前的焦虑中暂时解脱出来的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请问吧，我会努力试着回答的。」

　　她回想起之前路边偶遇的某人所说的话。

　　「有些事情，绝对是明确地说出来比较好」。

　　当一里一点点地积攒勇气的时候，秋绘开口，提出了她的第二个问题。

　　「这么说吧。一里，在你心中，我……」

　　问出这种问题让秋绘有些难为情，不知为何有些感到口干舌燥。

　　但她终究还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我是……特别的吗？」

　　现在不是在意「难为情」这种小事的时候。

　　问出这个问题的秋绘如此想着，等待着一里的回应。

　　「……是！」

　　这一次，后藤一里倒是没花多少工夫就回答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秋绘的反应，后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表情尽可能地没有多少波动。

　　「好，那么，下一个问题。」

　　为了不让对方动摇而刻意抑制住自己的反应，秋绘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这一次，连她自己都有些迟疑而举棋不定。

　　因为，这个问题非常的关键……可以说直接决定了二者之间关系的性质。

　　所以秋绘才会感到迟疑。

　　所以，这个问题才是非问出来不可的。

　　深呼吸。清嗓子。做好心理准备，随后发问。

　　「一里。你对我的看法……具有『排他性』吗？」

　　「……排他性？」

　　或许是因为专有名词的关系，一里看起来有几分迷茫。

　　「我稍微解释一下吧。」

　　秋绘按捺住心里的紧张，用冷峻而平实的语调继续说下去。

　　「所谓的排他性，在眼下这个语境中的含义就是……排斥其他人。」

　　「不会放任其他人在你的心中占据和我相同的地位，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在我的心里占据和你相同的地位……」

　　「……我所说的排他性，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里，秋绘闭上眼睛。稍微思索片刻之后，她又把眼睁开。

　　轿厢的高度已经升到了接近最高点的一半，窗外的城市已经变得像是盆景般让人没有实感。

　　「仔细想想。用这种名词解释一样的说法可能反而会让人更搞不明白的。我还是……说得再明确一点吧。」

　　秋绘突然觉得，在这与世界隔绝的氛围里，无论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似乎都没有谁没所谓。

　　「后藤一里。」

　　于是，秋绘面色平静地开口。

　　「你想……占有我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只需要想着你自己

　　是的，「占有」。

　　按照秋绘自己的理解，所谓「朋友」和「恋人」的区别，或许就在于这种拒斥他人的「排他性」吧。

　　所以，即使是要用这种会引人误会的方式说出来，秋绘觉得自己也必须……

　　……不。倒不如说，或许就是要用这种直白到会让人感到羞耻的方式。

　　在这种条件下的回答，或许才有真正意义上的参考价值。

　　强压住心底随之而来的杂念，神经紧绷的秋绘尽可能地放平心态，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而后藤一里的心脏，仿佛在这个瞬间停跳了一拍。

　　她位于此方物质位面的投影，似乎都因为这个问题而变得虚浮不定起来。

　　「这，这，这个，我……哇，哇啊啊……我，秋绘，占，占有……什么的……」

　　她颤抖着发出难以辨认的咕哝声。放在卡通里的话会给人以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的感觉吧？

　　糟糕，这不是完全没法回应吗？

　　秋绘虽然事先已经做好了各种情况的预案，但波奇一下子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却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果然，还是我刚才的说法有问题吧……

　　她因为羞耻与些许的内疚而轻轻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我一直是这样，脑子一热就会做出奇怪的事情。

　　这样一里她可能会很困扰，我应该想想办法才行。

　　于是，秋绘脸色微红，稍微有些局促地「抱歉，我可能说得太直接了。我再稍微……」

　　「……没关系的！」

　　后藤一里在自己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喊出了这样的话。

　　「我……我，会去试试看的。」

　　她望着露出错愕表情的秋绘，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底气，但一里还是像这样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我刚才确实被吓了一跳。因为，秋绘突然说出那种话来……」

　　面红耳赤的一里握紧拳头。

　　「但，但是，我觉得我能理解。如果不把话说明白到这个份上的话……我一定，会想着要糊弄过去的。」

　　「被问到的我都吓了一跳，那么，问问题的秋绘，现在一定也非常紧张吧？」

　　「一直以来秋绘都在想办法迁就我，在意我的感受……」

　　「这一次，我也想稍微迁就一下秋绘看看！」

　　「所以……不用再花心思去想别的问法了。我会……我会试着去回答这个问题的！」

　　后藤一里以笨拙的姿态发出呐喊。还好这里是摩天轮的轿厢，所以这呐喊声只有该听见的人能听见。

　　那位唯一的聆听者在短暂的呆滞之后，随即露出像是释然与欣慰般的微笑。

　　「这样啊，我明白了。」

　　秋绘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她用鼓励的眼神看向陷入沉默的一里，期待着她究竟会给出怎样的回复。

　　虽然一里一直在努力地思索，迟迟没有要得出结论的意思，但秋绘也并不急躁。

　　对对方的宽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乐得利用这段时间，思考自己该如何应对一里的应对。

　　以及，在那之后，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另一件事」。

　　「占有」啊……

　　终归是脑子发热时说出来的话。即使一里不介意，秋绘自己在认真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时，脸颊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发烫。

　　所以，假如一里的答案是「想」的话，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