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波德瑞克派恩
因为在大明,民户、军户养官马,等于即将家破人亡。
作为辽东人,何可纲也认同组建骑营才能对抗。
满桂、左甫、朱梅等人自不必说,都想扩大骑兵规模,而后徐敷奏、谢尚政等袁崇焕亲信将领也表态支持车改骑。
袁兵宪于是感慨了一番辽东尚存忠臣良将,然后以明后几日还需要众将奋力守城、需要歇息为由端茶送客。
李千总自然也跟着众人离开,他揣摩袁嘟嘟可能是想用这些将领的意见为购置军马这事背书。
在大明九边十三镇里,活畜是最能动手脚的地方,战死病死都是常事。
其他辽饷要么花在了筑城、要么花在了铸造铁甲、兵器、火炮上,经手的文官们能捞的自由银两不多。
太仆寺每年拨过来买马的马价银可是实打实的二十多万两银子,就算每匹战马按二十两算,每年新增的马匹也该有一万多,可关外战马还是那些,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
亥时初,宁远城北街一处院落里,数名墩军举着火把照明,李昊正拿着几柄重斧比划。
“将军,那些汉民带过来了。”
家丁杨世功领着五个头戴皮帽的的剃头汉民进入这个院子。
为首的剃头汉民小步快跑,到李昊背后停下,低头弯腰回禀:“李爷,我等倶是建奴那边反正的汉民,不知深夜传唤我等所为何事?”
这是位干瘦的中年人,脸上已经跑出红晕,两行汗水自两鬓留下来,显然是跑着过来的。
李昊没有说话,自顾自的举起一柄等身长的重斧,朝着旁边摆好的建奴铁盔劈了下去。
砰!
毫无意外,这顶铁盔被劈开一个大深缝,李昊瞄准的是盔针旁,大深缝从盔针延伸到眉庇,因为巨力冲击,这铁盔的四瓣铁片下缘已经开裂。
被叫来的五个剃头汉民被吓得一跳,为首的干瘦中年人更是脸色煞白,双腿不由自主发摆,摆了一阵儿后撑不住,跪了下去。
“李爷,袁兵宪都已经赦免我等的罪过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细如蚊子振翅。
等到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李昊才面带坏笑转过身来,“别紧张嘛!找你们只是问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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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行扩充事
李将军等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座三进大院子的二进院,这是一名行商的宅院,在前日李昊杀死四个鞑子的消息传开后,这位商人就找到道厅衙门,甘愿将自己宅院的前两进院让出来,供给杀鞑英雄暂住。
于是李昊带着自己的家丁、墩军及其家属住了进来,当然,两进院是不够这二百六十多人住的,又征用了南北六座院子,每个房间塞进去一户,才勉强住下。
今天傍晚得知城中还有相当数量的剃头汉民后,他就起了心思,于是派家丁找到这群人,叫了几个领头的过来。
“你原先在哪一旗里当包衣奴才?主要干什么?庄园在何地附近?你们旗里劳力如何?给汉民留的口粮到年底时大概有多少?”
他劈头盖脸问了五个问题。
虽然地面刺骨的冷,可跪下后,这干瘦中年人心里倒踏实了许多,因此就一直跪着回话。
“回李爷,我原先是正黄旗的第一甲喇的额真马佳诺敏的奴才,在庄园里主要做的是种地和喂马,正黄旗驻地都在沈辽一带,第一甲喇算是正黄旗旗丁最多的甲喇,被安置在前线。
我们逃出来前的庄园位置应该是辽阳的长定堡那儿,离三岔河不是很远,因此能逃的掉。两红旗的汉民们就逃不出魔爪了,他们都在铁岭、开原那一带。
正黄旗是老奴亲自领的旗,每次分配汉民时都分的多,所以目前还不缺包衣奴才,但不披甲的旗丁夏日也需要干活,不然养不动战马。
前两年日子过得确实很难,每到年底就剩下两三石粮食,得和糠混着吃才能捱到开春。去年年底的光阴还行,我们逃出前还有五石粮食。只是今年棉花很缺,正黄旗里都有建奴杀死奴才,然后扒了死人衣服再弄出棉花做成新衣服穿到自己身上的。”
李昊一招手,让其余四人都靠过来,然后挨个询问,得到的说法大差不差。
“既然日子还行,为什么逃出来?”李将军的语气稍微加重。
干瘦中年人叹了一口气,“吃的上还能顶过去,其余用度是一概没有了。李爷,那边的旗丁都要扒血衣穿了,我们当奴才的,还能活的像个人样?”
摸了摸此人薄的吓人的布质衣物后,李昊确定他说的是真的。
如今辽东的冬季要比正常年份长的多,看样子这些汉民实在受不了后金啥都缺的生活,以及老奴隔段时间就来一次的杀尼堪令,所以逃亡了。
然后李昊拿起他的毛皮帽,此人原先的辫子被盘在头顶,辫子细的如同鼠尾,辫尾之外的头皮已经长成了寸头,看着还挺有现代气质。
“你们这一伙有多少人?壮丁又有多少?现下吃饭如何解决?道厅衙门可给伱们找了出路?”
李将军再问。
刚刚说过几句话后,这五个剃头汉民胆子大起来,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我们大概有三百七十来人,壮丁可能有一百七八,剩下的都是健妇和孩童。”
“现下的吃食都是从建奴那边带过来的,我们到这边也就月余,当前吃的还够。”
“住的地方之前都在城外十来里处,凿了地窝子住着。如今被收进城里,卫署衙门把我们安排在了城内的马厩里,那里面空的地方很多。”
“今后出路,袁兵宪在之前接待我们时曾说过分一些田地给我们的话,开春后可能被编入军户里。”
这些话外透露出的事实还是很残酷的。
原先沈阳辽阳、开原铁岭、海州盖州等地的汉民都被八旗充作包衣奴才,塞进庄园里当苦力。不能干活的老头老太早就被饿死了,所以剩下的都是壮丁健妇和小孩。
“知道我是谁不?”
听到这个问题后,干瘦中年人愣了一下,巴结着回道:“斩杀代善鞑子的李将军。将军是成梁大帅的世兄弟,那我得称将军李爷爷。”
被叫爷爷后,李昊笑了下,然后问道:“此战过后,我大概能分到一个所城的防区,若是你们愿意过来,我给你们每个壮丁四十亩地,以丁授田,不以户计。你们可愿到我的地盘屯田?”
辽东镇的编制是足够的,但是地盘都被建奴给占了,因此副总兵、参将、游击这些原先驻守一协、一路、一卫的高级将领所辖防区都很小。
好在天启二年,辽西走廊的原住军户往关内逃了一次,前几天又逃了一次,因此空着的耕地多的是,根本不怕没地儿种。
“四十亩?”干瘦中年人先是大喜,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我们缴纳的子粒粮是不是也比其他军户多?”
世上哪有白掉的大饼,一个壮丁四十亩地,就是粗种薄收,也够养活一家子了。
所以干瘦中年人立马意识到可能还有其他条件。
“子粒粮、冬操这些和正常军户一样,其他军户干啥,你们也干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们每年缴纳五六石左右的豆料,或者一百五十束草料。”
在军户体制里,一束草就是十五斤草料,这是个计量单位。
这五位剃头汉民都沉默了,一个能打的将军固然能提供一定的安全保证,而且四十亩地也挺诱惑人,可这缴纳的豆料草料也实在有点多。
这几位相互看了几眼,都下不了决心。
于是干瘦中年人试探问道:“李爷爷,这等于是每个壮丁养半年的马,要干的活实在有点多,能不能稍微减一点,比如三、四石的豆料,一百束上下的草料。”
能驼人的军马每月消耗一石左右豆料外加四百多斤的草料。
李昊摆摆手,“就是这个数,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过我能给你们军户提供耕牛、骡子等牲畜,农具也由我的墩军家里出,今年到开春时,我都会为你们提供口粮,三口之家一月一石,保证你们活下去。”
为了养活数量庞大的军马,也只能让屯军分担养马的支出。
李昊其实想搞成后金那样的庄园制度,但害怕这群人受不了压迫,又逃回老奴那边或者跑到其他明将的军屯区,所以还是按军屯的办法招募马户。
只要这种军户招的多,战马的问题总能解决。
“李爷爷,可否容我等回去之后再商议商议?”
李昊想了想,“最迟在这次建奴退了之后,你们就要给我确定答复。我过段时间会去山海关招军户,你们考虑的迟了就没地儿了。杨世功,找五石粮食,送给他们当口粮。”
给这剃头汉民讲明白之后,李将军派家丁给他们送了一点口粮,然后打发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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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要血流成河
二十三日午后,大队建奴披甲旗丁、推着盾车和牛车的包衣奴才终于出现在宁远城西北的驿道上。
寒风呜咽,但天色尚佳,太阳无精打采的挂在空中。即使隔着二三里地,值守城墙的明兵基本都能望见那红蓝黄白的四色旗和甲,于是城墙之上开始骚动,鞑子来犯的呼喊从城墙传到东西南北四大主街上,再通过街头百姓的接力,传入城内数万军民的耳中。
建奴抵达城下的消息传开之后,全体宁远军民反倒放松了心上绷紧的那根弦,那种被贼惦记却以为贼不会动手的侥幸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恐惧和无助的绝望。
之前老奴下令屠杀无谷尼堪的行为已经让城内军民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这一战,只有守城死,没有投降活。
谁都不知道宁远城能否守得住,即使能守得住,也不知道建奴能围到什么时候,要是围上三四个月,那城内这两万多明军和三四万百姓还有吃的吗?
很多百姓都已经做好了自己没吃的,然后一家老小被兵卒吃掉的念想。让人悚惧的是,在守城的日子里,这种念想会始终萦绕在他们心头,直到那一天真的来临。
……
北城墙城门楼前,朱梅、邓茂林、陈兆兰等掌营将军带着自己家丁正远眺几里外出现的大股建奴骑兵,李昊领着大小曹、吴三桂及家丁等聚在城门楼西侧五十步的敌台处。
城门楼前有瓮城圈,有点挡着视线,敌台凸出城墙一步左右,观察城下敌情其实更方便。
城内武将地位最高的满桂负责的南面,兼领提督四面和支援东南角,因此常驻在南城墙附近,此时建奴出现时间还不长,满桂还未曾从一里半远的南城墙处动身北上。
当然,也有可能满镇就不来北城墙,毕竟按建奴骑兵的速度,一会儿就绕到南面耀武扬威去了。
“八旗到全了,看样子还是老规矩,两黄旗围攻北面、两红旗负责西面,东城墙和南城墙各自由两白旗和两蓝旗负责。”
曹文诏指着颜色分明的建奴骑兵对众人说道。
“还有这种说法?”李昊觉得蛮有意思,“那岂不是说,北面和南面需要应对的鞑子最多?”
两黄旗加起来六十多个牛录,镶蓝旗一个旗的牛录就上六十了,再加上莽古尔泰正蓝旗的二十一个牛录,南面该有八千多真鞑和两旗的包衣奴才上场攻城。
“是的,所以满镇负责南城墙的防御。但镶蓝旗不会全体出动,鸭绿江口到金州的那一片是两蓝旗的地,毛镇手上还是有几千能打的将士,再加上东江那边多的是熟悉建奴内部的反正汉民,所以镶蓝旗一般会留二十来个牛录四处巡视,以防有变。阿敏这个旗主,通常会留守沈阳。”
曹文诏还是靠谱,这些细节说的头头是道。
手指西北方向的车队,李昊问道:“那里面有什么火炮?能威胁到城墙吗?”
后金在黄太吉手里才有大规模的火炮军队,主要组成是孔有德部、耿仲明部等投降明军。其火炮、鸟铳来源主要是自铸和缴获,有时候也会从朝鲜购置火铳。
如今还是老奴时代,八旗骑兵们主要作战方式就是近程弓射和猪突冲锋,应该没有大量的火炮,但保不齐明军前几次大战时送的大礼包里有不错的轻便火炮。
所以李昊才问了这么一嘴。
“可能有小型佛郎机炮、虎尊炮吧。辽事之前,我大明所用火炮主要防蒙古鞑靼的弓骑兵,射的快,装药量少。广宁那边就有很多小火炮,现在都在鞑子手里。”
边说着话,曹文诏边指远处的移动的盾车。
“八旗包衣们推的车大多是这种盾车,牛车上主要是勾梯,可见火炮带的不多,甚至可能没有。鞑子们自己不太会使火炮,包衣们大多是辽东军户的余丁,也基本不会操作火炮。”
“那我就放心了,鞑子攻城时只会爬梯子上来硬干,到时候我一个人守一处云梯,上来一个鞑子砍死一个,我要让建奴血流成河!”
这种守城战最适合现在的李昊发挥实力,野战其实有点吃亏,因为弓箭不如人,只能白挨射,要是骑的战马拉胯,那就成单方面挨打了。
在他们说话间,建奴大队人马已经在西北方向,距城墙四五里地的平坦地带开始扎营,干活的人主要是没穿甲的包衣奴才,有些建奴旗丁也下马,脱了铁甲干活。
看样子汉民逃亡现象确实严重,干活的旗丁大多为蓝甲,也就是两蓝旗的鞑子。
大队人马扎营的同时,少量纵马驰骋的建奴骑兵也开始围着城墙绕行,偶尔还朝着城墙上的旌旗或明兵射出一支箭,嘴里冒出叽里咕噜的话,蒙语、满语、鱼皮鞑子话都有。
城门楼处却忽然一阵骚动,李昊等人转头望去,是满桂带着几十个将领,以及更多的家丁到了。
在新到的满镇稍微观察了下局势后,城门楼前的旗手开始挥舞,但又被冲出来的几个人打断,旗手和旗牌官都不知所措,城门楼前短暂的出现了混乱,然后打断旗手的那三四个人朝着西北炮台跑去,很快就经过了李昊这里。
让李将军感到奇怪的是,这四人身穿棉布直裰,看着不像是营兵或家丁,倒像是某个大官的仆人。
等到这四人跑远,吴三桂献宝似的给干爹介绍了这几位:“这都是道厅衙门的仆役,带头的那个名为罗立素,是袁崇焕从广东带过来的家人,平时行事很乖张跋扈。”
古代家人的意思可不是后世主播嘴里的那个家人,而是私人奴仆,奴仆的儿子还伺候主家的,便称之为家生子。
“派这几人过去干什么?这袁崇焕难道还想给自己仆人都捞点功劳吗?”
李昊感到莫名其妙。
曹变蛟冷哼一声,“将军明见,这当官的都是使劲儿给自己家里带,能捞就捞。像张太岳那般不往家里拿的都是大清官了。”
张太岳便是张居正,万历时期的【摄】相,死后被万历皇帝抄了家,只抄出价值一万多两银子的东西来,那时民间风评就很不错。在天启二年朝廷恢复了张太岳的名誉后,各方势力对张居正的评价都进一步拉高。
“这袁嘟嘟应该不止捞这点,三桂我儿,你跟干爹说说,袁兵宪有没有掺和进你们祖家的生意里?”
李昊眯着眼睛,笑呵呵发问。
后金这次出动的很奇怪,他一直隐隐觉得很可能是关宁军这边有人给老奴送了情报,辽海走私那边传递情报的嫌疑很大。
“干爹,我姓吴,祖家只是亲戚。”吴三桂愣了下,然后装出一副轻松自然的表情,“祖家也就做点从天津卫、登莱等地转卖粮食、棉花、油、茶等用度的小生意,兵宪道台哪能看得上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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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人困马乏
在场众人中,就数吴三桂年纪最小,他的演技可骗不了其他人。
李昊佯怒,右手提拎起这小子的后领,右脚发力一拌,将三桂干儿子放倒在了地砖上,然后狠踹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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