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律者的一己之见 第99章

　　失控的机神轰然倒塌，看那千疮百孔的可怜模样，想必短期内是无法再动起来了。

　　然后幽兰黛尔回身，却见下方的黑雾里，无数的人形和崩坏兽轮廓，若隐若现，在雾中移动。

　　“这是……在看着我？”

　　幽兰黛尔被无数猩红的目光锁定，纵然是身经百战的女武神，在这诡异画面中也难免心里一寒。

　　“这把刀，可以吞噬所斩杀之物的一切，并在必要时将他们重新释放，为我所用。卡莲的故乡就在眼前，我不想再做纠缠了，这位女武神，请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八重樱柔和哀伤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随即，无数被黑焰包裹的人、崩坏兽，如飞出地狱的恶魔群一样，眨眼睛淹没了幽兰黛尔的金色身影。

　　八重樱出现在百米外的地佟方，转身，想要趁现在去往前方的科洛斯滕古迹。

　　“咻！”

　　一道白光倏忽而过。

　　八重樱几乎同步的闪身躲避，却还是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回身。

　　只见被怨魂鬼影吞没的地方，一道金色光辉轰然破出，直逼八重樱而来。

　　“嘭！！！”

　　八重樱只来得及横刀格挡，然后被轰退百米，在大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幽兰黛尔却没有追击，而是看着自己的拳头，手背上留下一道刀痕，黑色气息不断钻入其中，带来不详而危险的可怕感觉。

　　“好诡异的力量！”

　　幽兰黛尔是信直觉的人，知道不妙后，另一手立马扼住了手腕，能量注入。

　　“啪！”

　　被地藏御魂伤到的那只手掌，瞬间绽开血花，她用最粗暴的方法将侵入身体的能量排出去，顺带也毁了这只手，血肉模糊，骨节暴露在空气中，惨不忍睹。

　　但下一秒，远处的黑渊白花飞回手中，生之力涌动，那摧毁的手掌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回了血肉。

　　而这短暂的耽搁之后，八重樱已经来到了幽兰黛尔的面前。

　　“对不起，你没事吧？这把刀很危险，为了以防万一，能让我检查一下吗？我真的不是你的敌人，我不想害你。”

　　八重樱有些焦急地说道，刀已入鞘，带着诚恳和担忧的神色。

　　幽兰黛尔沉默了一阵。

　　随后，她放下了骑枪，将重新长回来的洁白手掌伸出，示意八重樱查看。

　　八重樱松了口气，快步走近，握着幽兰黛尔的手掌仔细翻看。好一阵子后，她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歉意道：

　　“对不起，我没想伤你的。”

　　“……不用，不是你的错。”

　　幽兰黛尔木着脸，强忍尴尬地说道。

　　试探的话，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身体力量远在丽塔之上，虽然还比不上自己，但也堪称人形的帝王级了。剑术相当精湛，至少是配得上这种身体力量的，能发挥出有效的杀伤力。

　　而那把刀，能力确实诡异，能掠夺机神的控制权，能操控过去斩杀的亡灵——如果方才没有有效驱逐伤口上的力量，想必，她幽兰黛尔也会成为刀子容纳的亡灵之一，和刚刚那些怨魂一样了吧？

　　总的来说，不愧是侵蚀之键，果然能力诡异、难以抵挡。

　　最后的人格稳定性问题——嗯，确实是个温柔的好人！

　　看着八重樱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有眼中诚挚的歉意和庆幸，公私分明的幽兰黛尔也感到了几分歉意。

　　“你太乱来了，整只手掌都炸开了，那样子不疼吗？而且留下后遗症怎么办？真的好了吗？要不然我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能用的草药……”

　　“已经没事了，黑渊白花拥有最强的治愈能力。总之，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还有有事，先走一步。”

　　对于八重樱温声细语的念叨，幽兰黛尔更觉不忍和歉意，而她的任务已经结束，索性腾空而起，先行离开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急性子……就像当初的你一样呢，卡莲。希望她真的没事。”

　　八重樱呢喃着，幽幽一叹，随后看向科洛斯滕的方向，脸上渐渐露出令人心碎的哀伤笑容。

　　“卡莲，我来了，你是否还记得我呢？”

　　她如是道，转身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

　　这是一座典型的无人古镇。

　　到处是破败坍塌的房屋，顽强的杂草四处丛生，时不时能见到虫子和小动物的身影，唯独听不到任何的人声。

　　然而抵达了目的地，八重樱却再次陷入迷茫。

　　虽然听到了这里是卡莲的家乡，可卡莲的家又是哪一栋废屋呢？

　　“但是，卡莲，是你的话，想必这里应该到处都有你走过的痕迹吧？”

　　八重樱抱着剑，笑着擦了擦眼泪，在废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卡莲，我来见你了。”

　　“你说过你会回来看我的，可我在那个漆黑的世界里一直等啊等，就是没等到你回来。”

　　“我很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但是我答应你，要一直在那里等你，不能让封印被破除。”

　　“等我再次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才知道已经过去了五百年……我听说你为了拯救人民而牺牲了。”

　　“可真是你的风格，一找到想做的事情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连自己的生命，连我们的约定，都给忘了呢！”

　　八重樱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废墟，自顾自地倾吐着五百年里想对卡莲说的话语，时而幽怨，时而微笑，时而委屈，时而哭笑不得。

　　就像，卡莲此刻正走在她的旁边，微笑地聆听着一样。

　　很久以后，她像是走累了，更像是心灵和情绪坚持不住了，在一处破旧石阶上坐了下来。她抱着刀，闭上眼，深深地低下了头，再无半点动静。

　　时间就此流逝。

　　太阳落下来，星空笼罩了大地。

　　月色之下，尾随已久的奥托，终于走到了八重樱的面前。

　　“您跟了我好久了，脚步和呼吸是瞒过不过我的，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八重樱没有抬头，只是若有似无的无力声音，空洞无神地问道。

　　奥托负手而立，抬头仰望月空。

　　他很久没来这里了，早些年还会偶尔一个人过来跟卡莲说说话，但是慢慢的也不来了——不是不想见卡莲，而是他知道，卡莲肯定不会接受他的所作所为。

　　所以，奥托学会了将一切锁在心里，再也不跟任何人、事、物分享。

　　而现在，自言自语着漫游古镇的八重樱，让奥托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于是，他不再用微笑掩饰什么，带着几分哀凉，低声问道：

　　“你恨她吗？我是说卡莲。”

　　八重樱僵硬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眸，茫然地看着奥托。

　　良久，她摇头。

　　“我不恨，我爱她。”

　　八重樱慢慢说道，露出幸福的笑容，像是从心底里掏出了某种甘甜美好的东西一样。

　　奥托深吸了口气，眼底的矛盾情绪渐渐被柔和所取代，他点了下头——这个回答，你听到了吗，卡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奥托先生，请多指教

　　“跟我来吧。”

　　漫长的对视后，奥托平静地看着八重樱，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八重樱茫然地蹙眉。

　　“可你到底是……”

　　“我带你去，卡莲的墓地。”

　　“什么！？”

　　八重樱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

　　奥托也不关注她的反应，转身，只手负在身后，另一手闲适而雅致地放在摆在前方，自顾自走向一条小道。

　　八重樱没得选择，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承认那是卡莲的墓碑，因为我总觉得一切还没结束，我一定能找到方法——但最终，我还是明白了，那就是她的安眠之地。”

　　月色下，奥托留给八重樱一个孤寂的背影，旁若无人地说着话，与其说是倾述，更像在自言自语。

　　“命运可真是爱玩弄人，我追寻了五百年，一次次的希望，最终都破碎成梦幻泡影。而从未被人期待的你，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你是死而复生吗？”

　　“不算吧。我当年并没有死，只是无法摆脱当时还很疯狂的绯玉丸，只能让卡莲将我封印。事实上，我从未死去。”

　　“呵！意料之中的事情，果然又是一次梦幻泡影，我真是受够了老天的恶作剧。”

　　奥托心如止水，平淡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

　　他没有问绯玉丸是什么，也没有问八重樱这五百年的具体经历。

　　因为那些都不重要了，既然不是复活，那对现在的他而言，就没有任何探寻的价值。

　　于是，八重樱也只好将自己准备好的九分真实、一分私货的故事咽了回去，倒也省事了。

　　两人一路行至一片形似公墓的地方。

　　一块块破败的墓碑，被杂草掩盖着，月下的风带来一阵阴冷气息，如果在灵异电影世界里，倒很适合做故事的舞台。

　　奥托在唯一一块古旧但碑身和周边都打理得十分干净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他抚摸着石碑，轻声道：

　　“你还不懂这边的文字吧，需要为你念一下吗？”

　　“不……我知道，卡莲写给我看过，这是，她的名字。”

　　八重樱缓缓走到墓碑前，蹲了下来，伸出手，碰了一下那行名字，又像是触电了一样猛然收回。

　　一阵子后，她才再次伸出手，轻轻地触摸那行文字，脸上流露出温柔微笑。

　　“好奇怪……”

　　“我本以为自己会哭得很大声……”

　　“但是现在，突然好开心。”

　　八重樱呢喃着，着迷一样地盯着墓碑，嘴角的笑容愈发明媚。

　　奥托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没有揣度过八重樱的反应，因为他知道感情是无法精细计算的东西，所以任何反应都有可能出现。

　　只是，在奥托的眼中，这时的这个笑容，真的很自然。

　　“嘀嗒！”

　　直到眼泪从八重樱的眼角滴落。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眸，而她张着嘴，好像想说什么，但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真正的悲痛，往往是无声的。’

　　奥托垂下眼眸，依旧没有说什么。在卡莲面前，他不想再算计了，尤其还是对着卡莲所爱的人。所以他无话可说，只有沉默。

　　然后，奥托眼见着八重樱缓缓抱住了那个冰凉的墓碑，在碑面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来见你了，卡莲……”

　　她脸贴着墓碑，泪水肆意地流淌，却又笑靥如花。没有千言万语，这一句颤抖的话语，便道尽了所有的思念、悲痛和爱恋。

　　这里，已经不需要别人了。

　　假如卡莲还在，她应该也想要独处的吧。

　　奥托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于是转过身去，无声无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