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果然,苦头吃下后,那新境界的感悟便也随之而来。
【剑心,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计算的能力。】
【只要存储到足够的武学数据,便能在任何环境里给出最合适的应对方案。】
【但计算是有局限的。人由理性与感性构成,放纵感性无疑是愚蠢的,但只有理性也不可能走到尽头。】
【其实我们离完美一直都很接近,同时驾驭理性与感性,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
大道至简,安琪众的招式已经无比精妙,安琪众的境界也无比高深,走到这一步,她们要再往前——那就是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计算的战斗机器。
感性,本能,直觉,兽性……用什么词语来描述都行,总而言之就是她们一直忽略掉的作为生命体的那部分东西。
把它融入进来,新世界的大门就打开了。
【无上自在,这就是无上自在!真正的程凌霜,或许比我们早五百年就明白了这一点!】
【谁知道呢。】
安琪众就此默然。
她们需要时间来消化那些代价,同时吸收那些收获。再然后才能继续启程,寻找下一个目标,制定下一个计划,就像过去一样,直至走到真正的尽头。
……
同一时间,神策府几乎乱作了一团。
阿蒙导致的各大机构宕机。
丹枢入狱后,得全面清算药王秘传的残党。
程凌霜与镜流的剑道对决,将长乐天化作一片白地,赔偿和重建也是迫在眉睫的大工程。
还有完全摧毁的鳞渊境,建木复苏的危机,几乎是四尊令使对战造成的余波等等,这些更是重量级的大问题。
总之,景元和符玄已经忙疯了。
应该庆幸宁蒂需要消化,所以她还在方壶那边逗留,否则她的回归又是一项必须两人共同处理的大事。安琪众的整体沉寂,已经是为他们减轻大量负担了,若他们知道真相,想必也会感激涕零的吧?
景元与符玄扛着疲劳,将大量工作勉强安排下去后,却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第一时间让人把丹枢押到了穷观阵中。
驭空亲手搬了一张椅子进去,让丹枢能体面地噣坐下。
“那个时候,昏迷之前我听到了你在劝阻幻胧。其实对于失去反抗能力的我们,绝灭大君挥手可灭,根本不影响你们的行动。你是有意救我们一命,但即使如此,禁令就是禁令,你……好自为之吧。”
驭空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退出了穷观阵。
而丹枢从容地坐下,垂眸,清丽面容古井无波,好似一汪清冽深沉的幽潭。
“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可以的话请尽快,我还有一些东西要写,最好是赶在某些人行动之前,留下我的成果。”
“丹枢,你已担任丹士长多年,不是六御也胜似六御,想必很清楚身在穷观阵中意味着什么。在这里,你是绝对无法在本座面前说谎的。”
“我知道。”
“很好!你在这次动乱中持有何种目的,又具体做了什么,给本座如实道来!”
首先,罗浮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连建木都被人动了,事后肯定得给联盟递交一份完完整整的事件报告。同时,别忘了阿蒙还下落不明,玩死幻胧后她究竟提升了多少也是个未知数,对罗浮是一颗无比危险的炸弹,必须排查。
而眼下,能帮他们做成这些的最重要的线索,就是丹枢了。
更为重要的是,丹枢之前说有人会来带走她……景元和符玄都很震怒,但也不得不承认,联盟太大,虫豸太多,这样的事情是真的会发生。
所以他们必须赶在那些人行动之前,把丹枢身上的事情全部弄清楚,动作越快越好。
141
第141章药师的垂青。
丹枢端坐在星光闪烁的平台里,如同笼罩在纱布之中,朦胧神秘。
此刻穷观阵记录着她的信息,法眼更是时刻注视一切。这种情况下没人能说谎,好在丹枢也没打算说谎。
“我只是想做个实验,验证我的研究成果。恰好幻胧送上门来,我便与她同行。”
“不是你勾引她来的?”
“她是为了不死之身而来,就算没有我,也迟早会潜伏进来。既然如此,我不妨与她同行,起码我能看着她,留足后手,不至于让她真的惹出大祸。”
“那你想实验的是什么?”
“关于,断绝长生的实验。”
“你噺说什么?”
符玄大为震撼。
反倒是景元若有所思,从幻胧被毒死足足半个多时辰的场面来看,他早有猜想。他道:
“可这与药王秘传的宗旨简直南辕北辙,我始终没想明白,你以研究长生为教义建立了新的药王秘传,又为何最终在研究断绝长生?”
“钻研药师的力量,谋求真正的长生,确是丹枢最初的想法。”
“那后来呢,你又为何改变了想法?”
“因为这无法消除战争。”
战争,这是一个让审讯三人组齐齐皱眉的关键词。
而丹枢停顿片刻,问道:
“长生有毒,错在长生吗?”
“你在质疑仙舟禁令?”
“是的,我质疑。昔日魔阴之乱爆发,仙舟人的尊严骄傲荡然无存,困顿迷茫的同胞们需要一种新的集体认同,才能团结上下,度过那动荡倾覆的危机。于是十王司出现,专门处理堕入魔阴的同胞,为仙舟人保留生而为人的最后体面,并提出讨伐丰饶,断绝不死之祸的目标,让迷茫的仙舟人重拾骄傲,联盟因而得以继续起航。”
“这不是很正确吗?没有十王司力挽狂澜,在那个时刻重铸了仙舟人的脊梁,绝不会有现在的你我。”
景元眼神锐利,试图警告丹枢。
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对于撑起仙舟人精神脊梁的十王司,即使是元帅大人,大部分情况下也必须俯首退让。
毕竟元帅也只能守护仙舟联盟千年,而十王司撑起的却是仙舟联盟的集体认同感,守护的是仙舟联盟的万年,十万年乃至百万年。孰轻孰重,绝不是区区一位丹士长能够质疑的。
景元是好意。
可惜,丹枢似乎不理解,或者不想要领受这份好意。
“我仍然质疑。矫枉必须过正,所以禁止一切关于丰饶的研究,在当时确实是无比正确的权宜之计……可时过境迁,当年正确不代表永远正确。既然已经过了那个迷茫动荡的阶段,如今仍是一面与丰饶民作战,一面严禁研究丰饶,将军大人,以武将的身份出发,您认为这合理吗?”
“……这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问题!”
景元的话音里带着严厉。
有些事情我们知道不对,但不能说。
有些事情我们知道正确,但不能做。
这就是现实。即使是在星际时代,即使是位高权重,手握令使之力的将军,但只要仙舟联盟还是人与人的世界,这种无奈就永远存在。
丹枢心中一叹——所以,她们选择了以神治世,以一己之力统治一切。这其实也不能保证永远正确,但起码,保证大部分事情能满足她们的一己之见。说是自私,她也认了。
“丹枢曾执迷于真正的永生,认为这是摆脱困境的最佳选择。但现在,我终于意识到矛盾的根源不在于永生,而在于不受控的永生。”
“所以,你认为如果能够抹除那些不受控的长生,永无止境的丰饶战争便能从此停息,而雨菲那种不断重复的悲剧……也能就此断绝吗?”
“这也是魔阴身的真正解法,活到无法承受之时,安然长眠远比十王司那虚假的……罢了,我不说了。丹枢触犯禁令,自是罪无可恕,但诸位还有大好前程,我便不害你们了。”
“看样子你很清楚,你接下来很难有什么好下场,就不会不甘心吗?盲目天缺,却依然坐到了丹士长的位置,我很难想象你到底付出了多少。再者,无论抱着怎样美好的初衷,你的研究都是禁忌中的禁忌,你就不怕死后一切如旧,什么也没改变吗?”
景元神色缓和,先前的严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惋惜——以及隐藏在心中的敬佩。
是啊,丰饶民战争之所以难打,就是因为那些孽障毫无顾忌地使用丰饶之力,极难杀死,但凡有丝毫生机留存,便会顷刻之间卷土重来。
如果能有断绝不死的手段,一切都会改变。
丹枢说得没错,没有人会痛恨永生本身,人们痛恨的是无法控制,害人害己的永生。
谁都能明白,断绝不死是终结丰饶战争的根本之法。可一方面仙舟人也是长生种的一员,断绝不死对他们而言也是致命威胁。另一方面,与丰饶的绝对切割,是仙舟联盟的基本国策,是人心稳定的基石。
丹枢所为不是别的,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堕入泥潭,也要拾取开启和平的那把钥匙。
战争夺走了太多,每个人都深受其害,又各有选择。
景元选择了默默承受,连带其他四位老友的份,一力扛起罗浮的天空。
符玄选择了坚定背负法眼,即使自身会更快堕入魔阴,也要最大限度发挥法眼的功效,不负逝者的期盼。
驭空选择了退居二线,收敛年轻时的性情,换一个地方发光发热,并守护战友的女儿。
而丹枢,她选择了最困难也最伟大的一条路——堕入黑暗,终结战争。
三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他们能理解,正因为理解,才更为此刻的丹枢而惋惜。
然而丹枢不为所动的模样,只是一脸平静道:
“我不会徒劳无功,无论我的结局如何,我的目的都已达成。将军大人,您真以为禁令能管住所有人吗?”
“……”
“其实对丰饶研究最多的,或许压根不是步离人或其他任何长生族裔,而是禁止丰饶的仙舟人自己,只是很多事情没能摆在明面上,正如某些人对药王秘传的暗中支持一样。我已找到断绝不死的可能性,至于更进一步的细化研究和量产技术,自会有人为我完成。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年的所有成果留下来,如此足矣。”
那才情绝世的丹士长,于星光烂漫的穷观阵中,露出释然的微笑,温柔似水,明媚如花。
她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终于可以微笑走向死亡,满心欢喜去找那离别已久的挚友一样。
“押回囚狱之前,让丹鼎司的丹士们再仔细搜身,不要留下什么自尽用的毒药。”
景元忽而说道。
符玄与驭空愣了一下,随后迅速反应过来。
没错,是得提防。
此时的丹枢已经完成目标,再没有对生的眷恋。写完自己的研究成果后,吞药自尽,去找那位雨菲医士,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发展。
丹枢也为之一愣,不由得面向景元,似乎愕然于心中念头被看穿。片刻后,她从身上摸出几粒小小的药丸,丢到地上,无可奈何道:
“闭眼将军,却是比我这真正的盲人敏锐太多了。”
“不,我只是……太理解你的感受了而已。”
“罢了,便不用麻烦那些小家伙了。去见一见那些暗中的人,听听他们的长篇大论,蝇营狗苟,倒也未尝不可。”
“长篇大论,蝇营狗苟?哈!丹枢先生也是妙人,没能早些与你交心,本将军也是深感遗憾。”
“不需要遗憾。我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与我深交也只是害人而已。”
“所以丹枢先生才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公务,从不结交旁人吗?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除了雨菲医士,我们这些人大概入不了你的眼吧。”
眼见着景元就要发挥长袖善舞的社交达人属性,与这位触犯仙法的丹士长聊成朋友了,符玄不由得蹙眉。
“咳咳!”
靠谱的太卜司大人不满地瞪了景元一眼,随后开口,将话题引到另一个问题——阿蒙的身上。
丹枢思量一阵,道:
“阿蒙其实没有太大的危险性。她为利而来,如今得偿所愿,大概率已经离开了仙舟。即使没有走,要提防她也不难……在不想被她干扰或窥视的场合,只需请程凌霜先生坐镇,自然药到病除。”
“她为什么那么怕凌霜?有没有可能,夺取幻胧和部分的建木之力后,她正在暗中筹谋,准备解决凌霜这个心头之患?”
符玄迟疑地追问道。
丹枢再度沉吟片刻,然后摇头:
“不会。”
“为什么?”
“那日我在茶轩栏边,见证了那位先生的剑。虽然目不能视,依然看到划破黑暗的剑光,何其璀璨,何其强大……阿蒙不是那种无法容忍任何威胁的枭雄,她怕死,而程凌霜先生有可能一剑斩杀她的灵魂,带给她真正的死亡。所以除非避无可避,否则她必定退避三舍。”
“原来如此。”
符玄抚摸下巴,低眉沉思,不知是在分析丹枢所言的真实性,还是已经在考虑程凌霜的多种用法了。
随后又是一连串的问题,避开了最敏感的那部分,只专注于药王秘传的组织人员和这次事件的细节,丹枢自然一一回应,没有半句虚言。
如是小半天后,该问的情报基本都到位了。三人对视一眼,再看向那从头到尾都淡然平和的丹枢,眼底的惋惜与怜悯之情已经不再掩饰。
景元长声一叹,道:
“丹枢先生,你将毕生所有就此付之一炬,只为了完成自己的研究,不悔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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