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西药局右丞奏请西药流通全境,加恩海内黎庶,允之。
肃政院监察司弹劾符庭昭谋逆,私自调动秉烛人,设伏函谷关,伏杀代理人未遂。既无皇命恩准,也无卷宗备案,形如谋反。大逆不赦,不论恩荣,按刑当诛。
真龙嗟叹曰:“朕不忍致法于将军。”
于是,大理寺少卿虞澄弹劾符庭昭跋扈。
自从符庭昭蒙受皇恩,就其任司岁卿以来,借助司岁台流毒天下,走私贵重药品六千八百万馀两,包庇族人不法事一千二百六十八条。其中六百三十二条已经被肃政院、大理寺、刑部卷宗归档的案情,审理卷宗,皆不合法。
监察司又呈上符庭昭残暴嗜杀的证据。
他故意在京师散播疫病,用疫病的名义暗杀无辜的大臣,多次无故调用少府存储天灾救济银钱。昨夜污蔑构陷代理人望、代理人颉,强命收监,他借此倾轧朝中不合自己心意的大臣,残忍杀死了五名太学生、九位秉烛人,臣子无计。
这些证据摆出来后,朝野震动,群臣惊惶,在尚书台的朝会直接喧嚣到没有进行下去。万万没有想到,符氏出了一位千年以来的奸臣都比不过的逆贼,罪过还这么多!
真龙命令肃政院、大理寺、刑部卷宗搁置调查,上下自查,又召秉烛人面圣陈述经过。听见符庭昭为了谋杀代理人颉,直接轰炸日出车队、造成连环车祸,皆面带骇色。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玩得这么野的权臣了。
真龙垂泪哀叹:“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左将军呢?我对符氏的恩宠尤为特殊,他却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报我,我有何面目去追究大将军的过错呢?”
所有人都知道,符氏完了。
日出车队司机亲属凌晨就到了京师,穿着白色的丧服,跪在符氏府邸门前哭嚎。符氏根本不敢打开大门,所有符氏族人全部人心惶惶,一个时辰内就有好几人悬梁、坠楼。
符氏府邸中,符虔明的卧室。
自从昨晚符庭昭没有消息传回,符虔明就知道大势已去。
秉烛人并没有对真龙讲述真相的全部经过,故意隐去了很多人,可这还重要吗?符庭昭没回来,秉烛人大部分回来了,他们已经不再属于符氏的司岁台了。
“不知收敛,该有此果。”
符虔明喃喃着,将白绫绕过房上的横梁,打了一个结,悬挂到自己面前。
“只是可恨那袁氏子,我派人把他带到太尉府的时候,他就开始骗我了,我却是没有察觉到。他对符氏谎话连篇,没有几句是真话,我们却自以为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能力不足以支撑贪欲,智慧不足以支撑利欲,符氏有什么理由成功呢?沦落到如今尸首异处的下场,不全都是咎由自取吗,还奢望什么呢?”
说罢,符虔明为了保全君臣之间的体面,把头送入白绫中。
他的头刚触碰到白绫,一股巨大的推力就把他推开,倾倒在地。
“大将军,何故如此啊?”
太傅推开他卧室的门,踱步到符虔明面前。
他同样是满头白发,可整个人要比符氏兄弟精神许多,眼中奕奕有神。
“为保全家中父老,我别无选择。”
“保全家中父老?大将军,陛下对你的宠爱是多么优渥啊。”
这位魏国公与蜀国公的太傅,看着泪涕横流的符虔明,背起双手,“陛下口谕,不许你自尽。倘若你再进行下去,就是违抗圣意了。”
符虔明双膝一软,扑倒在地。
比起真龙赐下一杯毒酒或是一丈白绫,他更害怕的,是真龙不让自己自尽。
什么情况下,臣子连自尽的权力都没有?
“根据默契,皇室不得对三公九卿用刑,只能用逼迫自尽的方式来让三公九卿死掉!我可是大将军,大将军厁啊,就连让我自己死,都不行么?”
他绝望地看着一言不发转身离开的太傅。
自己连性命的决定权,都不在自己手中了。
有那个残忍的弟弟挡在他前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跟弟弟一样,已经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权力动物,能为了权力放弃生命,愿赌服输。可他发现,死亡近在眼前后,他做不到那么干脆利落的死,更不能接受全族落得被夷灭的下场。
大炎并不是兵乱四起的乱世,他连狗急跳墙的机会都没有。
太尉名义上掌握天下兵马,是三公中掌握军事的最高臣子,可在京师,他的命令都不怎么传的出去,全靠太尉府师生香火情和弟弟司岁台来支持。
“真龙传来初次判决的命令,符庭昭、符虔明夺去官身与殊荣,贬为白身。除了符虔明以外的符氏族人全部逮捕入狱,根据大理寺自查卷宗,一一审判。”
一位长相与符虔明很像的符氏族人,跌跌撞撞冲进卧室中。
他呢喃着符氏族人听到的命令,怪笑着。
他的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疯疯癫癫地趴在瘫软在地的符虔明的身上,大笑起来:“符庭昭谋逆,我这个你过继给他的义子,是凌迟啊!哈哈哈哈!”
“砰。”他的窗外传来一声闷响,府邸的园林中再添一具尸体。
列阵行走的声音距离府邸越来越近,随后是大门被砸烂的声音。
符氏族人,看起来是一一审判,实际上与夷族也没什么区别了。除非是早就与符氏划清界限移除族谱的,才有活下来的一线生机,其余的族人最低的判决也是腰斩。
而对于触犯了全朝廷的禁忌的符庭昭,以及与他有关的符氏小宗、符虔明过继给他的义子,真龙的态度很干脆,古法凌迟,必须割下一千刀才允许咽气。
在拥有治疗源石技艺的大炎,凌迟已经不再是一门失传的手艺,只要负责释放治疗的源石技艺的天师足够多,普通人来都能活生生割下一千刀。
高昂的喧哗声已经将符氏府邸包围,毫无守备的大门根本支撑不住几下,直接破开。穿戴者精致甲胄的禁军冲进府邸,一边大声呼喝:“蹲下!反抗者死!”
有试图反抗的符氏族人,当场就被长枪贯穿,挑进池塘中。
没有过多久,符虔明的卧室就被踢开,成群结队的带刀甲士鱼贯而入。
衣着华丽的棕发青年佩戴着一把长刀、一把白玉剑,晃晃悠悠地漫步在符氏的府邸中,在甲士的保护下走入房内,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女。
他看着被甲士扶起来的符虔明,大步流星走过来:“大将军,第二次见面,别来无恙啊。距离第一次见面,还不过一月,没想到又能相见了!”
“我对大将军,可是思念得厉害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来人,喂太尉吃药!
“找到符庭昭的义子了!藏匿在卧室!”甲士吆喝一声,直接把那名族人带走,浑然没有打扰大将军与袁从谦非正式会谈的意思。
族人被拖走时,大笑不止,遥遥指着符虔明:“噫,我符氏一门二将军,是何时窜进来了这偌大个吸血虫?两脚朝天,圆圆滚滚,却是被人逮住了!”
随后,卧室归于寂静。
符虔明仰起头,望向面光站立的袁从谦。
“西药局右丞,来拜访一个戴罪之身的老骨头,有何见解。”
上一次他被带到太尉府见自己的时候,还是一介白身,除了身份外一无是处。自己是威严深重的大将军,他在战战兢兢地念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祭文。
转眼之间,自己就成了被革去一切职务与荣誉的白身,而他则愈加骄纵。他最适合的职位是少府,其次是司岁台卿,想来已经是司岁台的实际掌控者了。
“怎么还叫我右丞?”
袁从谦带着微笑,拿出一颗布满血污与泥泞的金印,在空中晃匁晃悠悠。
“下次见面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喊我袁司岁了呢。”
金印闪烁着贵金属的金光,正面用没有波磔的篆体刻写着“司歲臺卿”,污血渗透干涸在篆刻的字中,将这四个篆体字染得更加棕红。
为什么袁从谦手上会有不见踪影的符庭昭手上的金印?
符虔明双拳猛地攒紧,吱呀作响,“你在此中获利最多,不想金印竟然落入了你手中!不,是金印果然落入了你手中!……”
他心中嘶吼着竖子欺我太甚,却不敢出声一句。
他如何不知道这上面的血是符庭昭的血?
符虔明一开始只是怀疑袁从谦将符庭昭的情报告诉了代理人,高度参与其中,导致符庭昭失败,哪想到袁从谦竟然连符庭昭身上的司岁台卿金印都拿到手了!
他的弟弟符庭昭,怕是被他亲手杀的啊!
“我来见太尉公第二面呢,主要是想告诉太尉公,你弟弟是我杀的,好让太尉公死的明白一点。顺便呢,安抚一下太尉公,你的作用很大,你还不能急着死。”
袁从谦摸着下巴,笑嘻嘻的。
他现在的嘴脸像是摸索出猎犬红线后肆意羞辱它的汤姆,不过符虔明可没有杰瑞为他解开枷锁,只能任由袁从谦肆意激怒他。
这个时候不上嘴脸,什么时候上呢。
他现在是年轻人,不讲武德,可没什么点到为止、人死为大的讲究。
“老夫有何用呢。倒是袁司岁,与代理人媾和,不怕被反咬其身?”符虔明终于被袁从谦激怒了,进行起了他能做到的最高烈度的反抗,还嘴。
“太尉熟读史书,当然知道像是新文化运动、西药全境推行之类的改革事务,一定是要死人的。可真龙仁慈,一直舍不得让爱臣顶罪,以至于年年推迟。”
袁从谦在地上踱步着,手背在身后。
“我自小就敬仰太尉公的高亮名节啊。与您那谋逆的弟弟符逆不同,您的各种小时候的名人逸事在京师街巷里流传甚广,还有小孩子传唱你的孝顺,你的名气就大多了。”
“为了留全太尉公的身前生后名,我西药局右丞,谨代表西药局全员,愿意将京师经济开放试点、彻查大炎城市吏治的建议权,转让给您!”
袁从谦伸出手,听懂掌声。
全大炎最尊敬太尉公的官署,毫无疑问就是西药局!
死人比活人有用,但有的时候,活人显然更加有用。你要这两桩不知道要触碰多少人敏感神经的事务交给死人来做,说是他死前写给皇帝的,像话吗,谁信呢?
与之相反的,如果是高风亮节的太尉公、大炎国的大将军,在家中弟弟谋逆后,自认为对不起真龙,决定用自己的性命来推进大炎明天更好工程,难道不让人感动泪目吗?
符虔明听懂了袁从谦想让他干什么,胳膊颤抖着,忽然咳嗽起来。
“太尉公啊,大炎上下还离不开您,可要保重好身体啊。”
袁从谦后退数步,取出一盒链霉素,“来人啊,喂太尉吃药!”
他这可不是要毒杀太尉公,而是真情实意想救助老太尉。
等候在门外的甲士冲进房间,取出链霉素和热水,掰开符虔明的嘴,开始喂药。符虔明不断扭头,甲士就用刀固定住他的脑袋,强行把链霉素丢进嘴里。
如果符虔明比新政提前死,那新政想要顺利推行,就得真的杀人了,场面会闹得太难看。所以啊,符虔明太尉公可得好好活着,活到那个时候再死。
符虔明呛地咳嗽连连,眼泪都出来了。
袁从谦贴心地拍着他的背,帮他更好的吞服链霉素,关切道:
“太尉公,这是维多利亚最先研发出来的链霉素,是治疗肺痨的特效药。为了国家大事,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被肺痨的病魔先战胜了。”
“我是大将军,大将军!你这黄口小儿,竟敢如此……”
“啪!”甲士直接给了他一个大逼斗,把符虔明的吟唱打断。
“还不快感谢袁右丞赠药?”
符虔明脸上泪涕横流,身边是无数明晃晃的长刀。
所谓大将军的前身份,什么不能折辱三公的潜规则?那袁从谦也有话说的,潜规则也规定政治倾轧不能暗杀呢,你看看符庭昭来了几回?三回!
现在符虔明还能活着当新政工具人,看着他的族人一个个痛苦地被腰斩,死在自己这个年纪最大的符氏族人前面,可真走运。
他被甲士强行按下,双手撑在地上。
“罪臣,符氏虔明……谢右丞赠药……”
“嗯,不用谢。西药局受朝廷帮助良多,真龙下令将抄没的符氏家产转交西药局,我代表西药局免费赠与京师官员西药也是应有之理。”
袁从谦挥了挥手,甲士把符虔明跟死狗一样丢到地上,跟着一同走出卧室。
临走时,袁从谦还看了两眼装潢奢侈的符虔明的卧室。
本来他还想把这些装饰起来的山水画也拿走的,可毕竟总要给符虔明留一点脸面,把这些名家名作出手也不容易,还是等他死后再来拿吧。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的司岁台卿
袁从谦走出符氏宅邸的大门,径直前往司岁台。
他离开的时候,符宅已经是一片哭爹喊娘,有人逃到横梁上、有人钻进枯井里,全部都被一一找出。地面上还铺满了驮兽牧场用的肮脏棉絮,防止有人从高楼跃下。
金银按箱抬出,送往少府入库。
符氏资产经少府清点整理后,再给西药局结算。真龙说抄没资产全部归西药局,只能听一乐,完全不给真龙吃分红,那可就不礼貌了。
另外,总不能公开说符庭昭被袁从谦腰斩了,符庭昭在朝廷眼中还是在监狱被囚禁等待凌迟的状态。真龙特意从袁从谦手里接收了符庭昭的尸体,准备鞭尸。
看来,真龙同样是被他气得不轻。
……
司岁台矗立在皇城,屋顶覆盖青瓦,庄重肃穆。
官署走廊有如园林,曲折环绕,只有少数文员还行走在回廊中办公。在通往左将军办公署的回廊中间,还有一处宽敞大厅,上方挂着十二位岁兽代理人的写意画。
袁从谦听说左将军办公署通风不佳,并且符庭昭长年累月在其中一边咳嗽一边办公后,立刻放弃了前往左将军办公署的想法。
他召来一位文员,郑重地把自己的手令交给他。
“快去让西药局派无人机来办公署消杀,连续消杀两天,少了一个时辰都不行。”
肺结核治愈好了也有重重后遗症,即使在现代都不能保证痊愈率百分百,何况是链霉素被发现没有几十年的泰拉呢,还是要小心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