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这一口从天而降的黑锅,死死地扣在了司岁台的头上。
并且所有相关的知情人士,都觉得是符庭昭干的。
“官家,陛下,他怎么......”
符庭昭感觉全身的骨骼都在摩擦出声响。
他还不想、还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朝廷。
不想离开被他培养成一言堂的司岁台。
“传递官家口谕敕令的,不都是女官么?怎么会给你一介大理寺少卿来传达?”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疑点。
“虞澄!你可是大理寺负责审理案件的少卿,为真龙传递口谕,你就不怕世人耻笑么!你是什么个东西,也敢伪造陛下的口谕来蒙骗九卿、左将军?”
虞澄朝着真龙寝宫的方向拱拱手:“为真龙尽忠,何须听风怕雨。大炎律规定,听闻陛下口谕,当行礼恭听,如陛下亲临。莫非这就是左将军听陛下说话的态度吗?”
“大胆,离间我与官家,你有几个胆子?”
“我倒也想问问,左将军有几个胆子,才会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仍旧纠缠不休?陛下对你的宠爱到了这种地步,不忍心怪罪你,你却用冒犯来回应陛下!”
“胡言乱语!我能不能活着上明年中秋的早朝都是未知数,我竟然能绕过诸多天师层层镇守的皇城与皇宫,堂而皇之进入到里面射杀魏国公?”
“唉。左将军,你这是何苦呢。”
虞澄看着据理力争的符庭昭,叹了一口气。
“看看你这副匨模样吧。看看你这一副眷恋权利到胡言乱语的模样。”
人越老,就越眷恋手中的权力,越迷信有了权力做什么都是对的。其实大理寺手中还掌握着符庭昭大量谋杀朝廷官员的证据,只不过为了保留君臣体面,他没说而已。
真龙只不过是让符庭昭主动辞官告老还乡而已,都不愿意,反而这样对待真龙的好意。
大理寺揭开司岁台中的丑陋,符庭昭会死,大理寺脸上又何曾有光?何况左将军说不定还会被其他人清算这些年来的烂事,到时京师人怎么看大理寺?
“左将军,该上书告老还乡了。”
虞澄直接越过潜规则,对符庭昭提醒着。
他再不告老还乡,就是大理寺、西药局、刑部三方对符庭昭吊死的速通竞赛了,比谁能先收集到足以让真龙直接处死符庭昭的罪证,赢家通吃百灶风评。
虽然大理寺手中掌握的大量证据无疑是三方中的优势方,可虞澄就是有一种袁从谦会拿下符庭昭的感觉,想要直接让符庭昭上书辞官。
那么,符庭昭是一个那么讲道理的人吗?
“老夫不认!”
符庭昭终究还是让虞澄失望了。
他绞尽脑汁,搜罗着狡辩的词句,对虞澄高声反驳着。
“司岁台的暗线准备兵马司的甲胄,乃是为了监视城中的诸代理人,有何不妥。司岁台对相关秘法监管不力,自然会在自查清楚后亲自向真龙谢罪!”
“真龙已经告知左将军,你......”
“何况老夫还有用!那个人,那个人,真龙一定还需要老夫杀了她!”
符庭昭打断了他的话语。
他嘶声力竭的高声呼喊,带来了更加剧烈的咳嗽,大理寺的官员无不色变,赶紧从密封环境的左将军办公署中退出去。西药局科普肺痨,即使有链霉素,他们也不想沾染啊。
在符庭昭看不到的角落,他们在门后互相拿出链霉素,使着颜色。
然而,符庭昭却以为是大理寺的官员认可了他的发言,觉得他这个司岁台卿还没有失去真龙的恩宠,都纷纷害怕地走了出去。
真龙还有一个心腹大患没有除掉,这个时候他还有价值!
那个心腹大患,就是在尚书台任职的颉,那个准备发起新文字、新文化运动的岁相代理人。真龙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出现,变革代表着不稳定,如果失败了,真龙怎么办?
如果他能帮真龙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是不是能证明,他司岁台的作用,比袁从谦捣鼓出的莫名其妙的西药局有用过的多?
“左将军啊,左将军!你这是何苦?”
“住口!黄口小儿,你有何功,就敢成为真龙的幸进宠臣,来司岁台摆弄老夫?”
符庭昭不止一次被司岁台巨大的工作量、每日都有新的厚厚一沓报告的西药局会议记录折磨一整晚,他的身体本就不允许他这样高强度工作,被逼的大脑已经有些不够清醒了。
以至于到了如今状若疯魔的地步。
虞澄看着这个丑陋地趴在书案前的老人,下令大理寺官员收队,心中莫名有些恐惧。
人老了,就会变成这种模样吗?
堂堂大炎的左将军,在武功勋衔上仅次于大将军与右将军,在文臣品秩序列中也做到了三公九卿中的司岁台卿,理应是一代人杰才对。
如果他正常告老还乡,按真龙的性格,也绝对不会亏待了他,太师衔和一系列荣誉封赏都是必然的。就算是告罪还乡,真龙也会给足银两,以展示盛世贤君对文臣的恩宠。
可符庭昭就是舍不得权力,要破坏君臣之间的默契!
他今晚的表现,堪称灾难!
“那左将军可以自己准备好鸠酒了。以防袁从谦亲自把毒羽兽的美酒送来时,将军还要嫌弃是西药局产的,不愿意服用啊。”鬼使神差的,虞澄对他说出了这句绕在心头的话。
......................
第九十三章 分化岁片,养寇自重
大理寺少卿虞澄离开了很久。
可他对符庭昭说的那句话,在只剩下符庭昭一人的左将军办公署中,依旧余音绕梁。
“竖子!他怎么敢这么对九卿说话!”
符庭昭咬着牙,双手撑在桌子上,像是有一口气卡在胸中出不来。
过了许久,他才觉得缓和了一些,召来文员。
“召集所有在百灶的秉烛人,将所有秉烛人在今晚的行踪轨迹全部写出来!不能有五人以上互相指证的,全部记录,命他们一一查录!”
听见这道工作量重如山岳、不知道今晚通宵能不能处理完的命令,还在享受中秋佳节的休沐中的文员,脸色顿时跟吃了苦瓜一样,戴上了痛苦面具。
除了少数几个留守办公署的官员,他的同僚基本都回家团聚吃甜饼了。
“还没有给官家递辞呈,我的命令就不管用了吗?”
符庭昭幽幽的眼神递了过来。
文员赶紧深深低下头,应道:“不敢。喏。”
至于他心中有没有骂符庭昭不敢对袁从谦和大理寺动手,却要对司岁台深夜加班的打工人摆脸色,就不为人知了。
“还有,让荣晚晴带几个人手,去查查监天钦的那几位。如果符箓失窃,就把那几个人全部带过来,让他们给我一个解释。必须来。”
“喏。”
符庭昭首先就是要确定,这件事不是他手下做的。
他没有办法证明那一道巨大的金石锻造声与司岁台无关,可他能给真龙呈上证据,在魏国公遇刺的时候,所有司岁台有战斗力的人都拥有不在场证明。
如果有实在无法被人证实行踪的幸运儿,就把他处理掉,然后伪造成他杀,证明司岁台是被恶意诬陷的。表明不是符庭昭无能,而是对方太阴险狠辣。
“我已经不能抗衡袁从谦与炎吾的联合了,还需要想办法让天师府入局才行。要天师府入局,只能让颉主动对司岁台动手……”
符庭昭还想赖在他的位置上。
为了权力,他能够付出一切。
即使会把远离政治斗争的天师府拉下水,谋害对大炎一片热爱与热忱的颉,他也想要保证自己对司岁台的绝对权力。
符庭昭并不满足符氏一太尉一九卿。
他还想要追求更多。
真龙近年来身体越来越不好,对政事自然逐渐置之不理。宴饮作乐,通宵达旦,每逢节宴狂欢直至日出,这就让符庭昭看到了机会。
他想要凭借司岁台,将真龙轻视怠慢的朝政收拢到符氏手中。
他要跟兄长符虔明一起,做大炎的权臣,建立符氏将军幕府。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用一句民间老话说,就是俺寻思这些权力也没人要啊?
符庭昭的谋划,说来也很简单。
分化岁兽,颉颃其能,以令百官。
挑动岁兽代理人之间的内部对立,通过窃取岁兽权能的秘法,分别获取两边的权能。再凭借百官与真龙对岁之碎片的忌惮,通过制衡之术,引导代理人为自己谋取利益。
所谓颉妖言惑众,想要用成为京师文宗来威胁皇权云云的,只不过是符庭昭给外人的说辞,大炎高层实际上都知道符庭昭有着自己的私心。
如果颉真的那么有威胁,皇室和百官怎么可能允许她在皇城,允许她在石渠阁这座皇家图书馆内日以继夜的寻找古籍呢?
朝廷威严,岂是写几个字就能动摇的。
除掉了战斗力弱小的颉,岁兽代理人之间必然会分化。
岁兽代理人单打独斗,说到底战斗力也不会超过五十个天机阁天师,像睚那样的臭鱼烂虾代理人,几十个普通天师都足以应对。代理人分化之后,威胁就小多了。
根据对大炎朝廷的态度,分成两派以上的代理人中,有朔那样愿意友善相处的,有望那样仇视朝廷的。可谁说仇视朝廷对符庭昭有害呢?
越是仇视朝廷、珍惜兄弟姐妹,鼓捣幺蛾子对炎国下手。匬司岁台就越会显得重要,符庭昭的权力也就越大。
所谓养寇自重,就是如此!
……
帝十二年癸巳闰月甲戌,诏:“加魏国公京兆尹,司隶校尉,同礼部备明年会考。加蜀国公征虏校尉,持节督姜齐匪事。姜齐知府军武臣,并须与僚属参议公事,毋得专决,仍令安抚、转运使、提点刑狱司常检察之。”
帝谓少府曰:“比闻诸城邦同知多献羡馀以希进,然遇灾伤,不免暴取于民,此朕所不取也,当命戒之。”出内藏库十万两,?绢二十万,绵十万,下姜齐助籴军储。
魏国公加封京兆尹的讯息,直接压过了争议不断的新文化运动和外城凯大夫的传闻,成为了中秋放假休沐第一天最劲爆的消息。
过了这么久,真龙终于明确表态,要立皇后的嫡长子为太子了。
正直忠诚的臣子自然因此松了一口气,百灶终于不用遭受那玄武门流言的困扰,担忧真龙的二位皇子真的争储争斗出火气了。
可朝廷的这些正直忠诚的人只是占少数,更多准备筹谋未来利益、投资下一代真龙和他宠臣的群贤们,并不打算停止自己的押注行为。
听说魏国公还未婚娶,群臣有如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纷纷明里暗里开始发动自己的人脉,让自己氏族的女性后代进入魏国公或是袁皇后的视野。
光是七公宅魏国公府邸周围的地价,一夜之间就翻了一番,现在都还在不断升值中。如果女儿与魏彦吾在街上走的时候看对眼了,成为太子妃,那可就是一跃成为大炎豪族!
袁从谦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说起来,魏彦吾他在龙门娶了东国的文月公主,仔细想想也是挺离谱的。不过现在他加封京兆尹,等同于大炎太子的情况下,与文月已经没有可能了。
大炎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一个东国人,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郎君,芸雀阁来了请帖。是那群掌柜。”
仇凤书推开书房的房门,轻声道。
“有找魏国公的,自然也会有来找我们的。”
袁从谦笑了笑,对这张请帖并不奇怪。
第九十四章 前倨后恭
仇凤书看着手中的请帖,若有所思。
“他们是觉得郎君得了势,开始后悔从郎君手中买回地产了?”
“这就是名的作用。真龙什么都没有给我,却能让我从一个只能从鲤存善和炎叔叔手里拉投资的落魄太学生,变成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
袁从谦可没有忘记,真龙给自己开的全是空头支票。
就算袁从谦拿下了符庭昭,他也不可能直接担任司岁台卿,需要选一个人来在符庭昭与袁从谦这两人司岁台卿之间充当过度。
而足够听话甘愿当傀儡的那个过度人选,自然就是真龙特意提了一嘴的麟光美天师了。让谁来当司岁台卿袁从谦都不放心,可麟天师,太让人安心了。
“所以,郎君打算去赴宴吗?如果去的话,请让我跟随在一旁。”
仇凤书眨了眨眼,准备回府更衣,被袁从谦拦下。
他笑道:“去当然是不可能去的。”
现在去赴宴,岂不是要重新把那群连西药局有投资价值的商人重新拉回袁氏的战略圈里?收帖≠我同意,我收到请帖不等于我就要去赴宴。
“我之前价位最低的时候,他们为了认购赎回袁氏对他们的门面占比,只付出了很小的代价,就成功跳开了袁氏这条摇摇晃晃的船。”
袁从谦拿起请帖,直接丢进垃圾篓中。
“而现在我开始升值了,他们还想要在升值的第一天,就再次跳上袁氏的船,让他们的门面产业获得袁氏的政治庇护。有这么好的事吗?”
“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仇凤书给出了准确的描述。
当时是她拿着剑,亲眼看着袁从谦变卖一张张袁氏积攒下来的田契书的。即使仇凤书对金钱银两不甚敏感,也知道这样子是数一数二的败家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