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源2002
约一个小时后,一名身披白大褂、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主宅的会客厅,面色难看地站在奥古斯都面前。
“狮子匠爵士,我们已经对贵子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你说吧,纳特医师。”奥古斯都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皱纹在短短一个小时里似乎更深了。
“爵士,可以肯定的是,令郎当前的症状是收到了某种药物的影响。”纳特医师沉声说。
奥古斯都不出所料:“继续。”
“这种药物很特殊,它似乎能够抑制……”
“直接说结论。”奥古斯都目光冰冷地打断对方的解释。
“哦,好的……”纳特医师叹了口气,“这是一种灵??物,很抱歉,在下身为凡人无能为力,阁下还是请相应的超凡者尝试进行负向灵性的祛除吧,比如法师或圣职者。”
“不过,在下斗胆陈述一个事实。”奥古斯都刚要送客,纳特医师就面色一凝,语气极其严峻地说:
“令郎的大脑已经深受药力的侵袭,大量神经结构都遭到高度破坏,即便是用超凡手段将其体内的药物灵性祛除,也无法扭转被损毁的神经组织了。”
“那你的意思是?”
“就算一切顺利,也至多解除令郎如今的极度亢奋狂躁的状态,至于恢复神智……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了,还请阁下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一个下半生都完全没有意识、无法动弹的儿子。”
说完这些,纳特医师悲哀地低语:
“恐怕也唯有神迹,能够让狮子匠少爷恢复如初了吧……”
“嗯,我知道了,你走吧。”
听闻如此噩耗,奥古斯都却并没有露出多么悲痛的神色,反而语调古井无波,或者说……一潭死水。
“嘭——”
大门被合上,没有点灯的会客厅顿时陷入一片昏沉的黑暗。
奥古斯都苍老的身躯,一动不动地坐在昏黑中,良久没有动弹,仿佛已与世长辞,而这豪华宽阔的大别墅,就是他下葬的灵柩。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才有动作,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出会客厅,步入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一直向下走了两层,他才来到最底层的地下室。
这是间水雾弥漫的地窖,摆满了酒香四溢的橡木桶。奥古斯都走到地窖的角落,那里挂着张绣有狮首人身家徽的毯子。
一把将毯子扯下,背后赫然是一扇铁铸的单开门,有复杂的机械锁将其固定。
“唯有神迹么……”转动机关,将藏匿于地下深处的暗门推开,他的嘴角忽然翘起一个夸张的弧度,“那就向‘神’祈祷吧……”
渺小的煤油灯被点燃,照亮了密室内一堵刻满复杂花纹的砖石墙壁,以及在它下方……悬浮于空中,缓缓旋转的诡异物件。
那是一个绽放着七彩光辉的正二十面体。
第88章 故事
“轰隆!——”
令人牙酸的撕裂粉碎之音勃然爆发,本该响彻夜空,却只扩散了区区几米就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削弱大半。
突兀的巨坑之上,悬浮着一团极速自旋的闪耀之物,璀璨夺目的炽芒不停在它的表面与内部闪烁,并且仍在不断向内压缩。
仿佛有一只无形而有力的手,在以不可想象的力量将其攥紧。
这是……
“曾经的安德烈别墅”“曾经的安德烈本人”与“曾经的鬼狼走狗”的某种致密的聚合体。
当那悬浮于半空之物收缩至十几厘米大小时,恐怖的高压终于休止,它亦然变成了一团点缀着火星、形似燃烧的煤炭的致密物质。
“还是第一次尝试这么精密的操作呢……”
站在巨坑边缘的柒季放下胳臂。与此同时,那凭空悬浮的物质团失去了将其托起的力量,垂直坠落下去。
伦西看着那枚物质团如石入水般陷入地下,转眼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孔洞位于深坑底部,瞳孔逐渐收缩。
“这……真的是魔导师能够做到的事情吗?或者说,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柒季手段的强大再度超出了她的预想,让她不由得对柒季的好奇更加强烈了。
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本身就像是一团迷雾。
越是深入探究,就越是深陷其中,无法窥探其真实面貌。
“小柒季,她们没事吧?”将发散的思维收回,伦西将目光放到一旁。
地上躺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如今已经不省人事。
她们是安德烈的情人,因为防备不及,被柒季闯入别墅时闹出的动静震晕了。
“只是昏过去了而已,过段时间就会醒来的,没事儿,”柒季摇摇头,“大半夜的穿这么点儿也不怕着凉……”
“刚才他的话我都听见了,”伦西突然低下头说道,“狮子匠男爵他……”
“怎么说呢,”柒季撇撇嘴,“这瓜还蛮大的。”
她对安德烈施展了与因斯同款的精神法术,成功套出了所有信息。
一个多月前,奥古斯都找到了身为斯帝欧最大黑帮的头领的安德烈,要求他向自己进贡大量财资,并且与自己一同对抗领主——双头斧子爵。
至于具体的手段,安德烈则选择了雇佣强盗侵扰劫掠城市。这样既能够藉由强盗分取大量赃款,又能制造领主抗寇不力的表象。
而奥古斯都,则在幕后串通东区的治安队对肆虐的强盗刻意放任,助推安德烈的行动。
他身为管辖东区的贵族,想要做到这种事情不过一句话的事。
等到下个月,教会派来的差使将会莅临,一旦他了解到斯帝欧城内的种种问题,上报上级教堂,肯定会使教会削减对领主的评价。
当然奥古斯都本人肯定多少会受影响,但他已经收到足够的好处了,不在乎几句批评,反倒是能够趁着领主声望下跌的机会攀上更高的位置。
而安德烈做这么多的报酬,则是奥古斯都的一项许诺:事成之后,奥古斯都会向上级教会申请赐予他荣誉贵族的爵位。
从此他将飞黄腾达,彻底摆脱肮脏危险的地下环境,成为不事生产亦能衣食无忧的人上人。
总的来说,这家伙就是奥古斯都的一枚棋子,辅助他敛财、进行权力斗争的棋子。
其实说来也没多复杂,简单明了的利益交换罢了,一旦了解全貌,几句话就能说明白,不是什么烧脑精妙的阴谋诡计。
然而,这场在三言两语之间形成的“交易”,代价可是……
“是斯帝欧上万普普通通的百姓呀……”柒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无数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那切实而血淋淋的不幸与苦难,在这些高高在上的统御者眼里只是数字,只是筹码。”
“你是人口红利,你是人力资源,你是劳动成本,你是报表上一串串精妙准确的数字,你是一切社会学领域的相关名词……”
她转头望向低头不语的伦西,略显悲哀地笑道:
“唯独,不是你自己。”
伦西依旧低着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柒季仿佛自顾自地说着,“你在犹豫,你在害怕。你犹豫如何才能不违背自己的良知、伸张正义;你害怕一旦戳破这层窗户纸,会不会面临某种足以毁灭你生活的灾难。”
伦西看过来,嘴唇没有多少血色:“那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柒季突然笑了笑,“我以前的故事,挺久之前的故事。”
“哦?”这还是伦西第一次听见柒季主动讲述自己的往事,立即被勾起了兴趣,眨巴着眼望着对方深褐色的眼睛。
“我有个朋友,不是什么很要好的朋友,但也能聊上几句。”柒季起了个很老套的开头,“她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唔,你知道什么是精神分裂么?”
伦西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你可以理解成一种很严重的脑部疾病,会影响人的正常心智,使其精神和行为都失常,难以独立生活,甚至没法自理,相当危险。”柒季换了个容易理解的说法,“而且可以遗传,我那位朋友的母亲、婆婆都患有相同的疾病:她婆婆传给她妈,她妈传给她。”
“真是不幸。”伦西同情地低声说道。
“是啊,他们家境况很糟,时常处于挨饿的边缘,受疾病影响,她的老妈和婆婆也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整天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她……很可怜。”柒季苦笑道:
“她有十几年的病史,仍没有治愈。尽管很痛苦,但她一直都在遵医嘱服药、配合治疗,情况也有好转的迹象。”
“与苦难作斗争的人值得敬佩。”伦西如此评价道。
“后来她谈了个男朋友,聊得很来,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柒季接着说:
“但她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也就是说,她未婚夫是对她的精神分裂症毫不知情的。 她打算结婚之后先再暗地里正常吃药一两年、控制病情,然后停药一年备孕。”
“啊?!”伦西有些吃惊,“她这样……不怕自己的病传给孩子吗?而且长期服用药物也会对孩子产生很大影响的呀。”
“她当然知道,但是她觉得这是可以承担的风险。她受了半辈子苦,她想搏一把,得到这最后的幸福。”柒季淡淡地说,“而且,她全家都知道她向男方隐瞒了病情。或者说……她全家都在帮她欺骗男方。”
“然后呢?”伦西听得入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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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正义的代价
“在她和未婚夫打算结婚的前几周,我偶然遇见她,和她聊了几句。”柒季目光看向天边斜挂的蓝月,心思似乎飘荡到了很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两个明明没要好到敞开心扉的地步,她却把这些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告诉我了……我因此知道了这么多。”
“或许她是真的把你当作好朋友吧……”伦西细声喃喃。
柒季没接着说下去,反问道:“如果你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呢?”
“我?”她一愣,眼睛望向斜上方思考了一阵,不太肯定地回答:
“我可能……会劝劝她吧。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子女、丈夫、整个家庭的未来的幸福做赌注,这太……危险了。而且等她和未婚夫结婚之后,自己患病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他的。”
“我想用不了多久,她的未婚夫就会发现实情——那可是最亲近的枕边人呀——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很受伤的,大概率无法接受……”伦西顿了几秒,思索道:
“我不能看着自己朋友做傻事。所以我会找她好好谈谈,劝她向男方坦白,夫妻两人坦诚相待再谈其他的。”
“你果然这么想,”柒季眯起眼睛,嘴角勾出抹不知意味的笑容,“倘若她听不进去呢?”
“那我……”伦西两手合握,犹豫地搓来搓去,最后长吐一口气:
“做到这份上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她还是听不进去……那我会把实情偷偷告诉她的未婚夫,让双方得知的信息处于对等的地位。”
“哦?”这个回答倒是令柒季感到有些意外:“你还是第一个决定打小报告的,其他人的想法大多是就当无事发生呢。”
“我做不到。”伦西咬了咬下嘴唇:
“只要想到将会眼看着一个可怖的事件、一种残酷的情景在眼前酝酿起来,明明知道它要导致何等残忍的后果,而我只需要举手之劳就能让它避免,可我却没有去制止、放任它的发生……这全然违背我的良知,光是想想就无法接受、可怕至极。”
“可这与你无关,”柒季强调道,“不论是她,还是她未婚夫,在你的生活中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客,发生再大的悲剧对你而言只不过是亲朋口中的几项谈资。”
“我之前说过,对我而言‘明哲保身’也是一种作恶,”伦西毫不犹豫地说,“我不会拿这项准则去要求别人,但我至少能用来要求自己。”
“好,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柒季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可是,你的打算……忽略了一点。”
“什么?”
“你带入对方的角度想想,”柒季说,“你向一个朋友坦白了自己的隐情,然后她极力劝说自己,而你没有听从。几天过后,你的未婚夫就突然知道了实情……谁告诉他的,这还不够明了么?”
“确实是这样,”伦西略茫然地颔首,“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我说你忽略了一点。万一她未婚夫不能接受、与她分手了怎么办?”柒季阴险地笑笑:
“要记住,她可是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和行为的精神病啊,她一家子全是精神病……你就不怕,她在得知你不仅辜负了她的信任,还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后……对你,对你的亲朋好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么?”
“额……”经这么一提醒,伦西立即想明白了。
身为老牌贵族的独女,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
“那,你当时是怎么做的呢?”这个问题说出口的同时,她的内心就已经对答案有预感了。
“她很可怜,真的很可怜。”柒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很深沉、很凝重的语气缓缓说道:
“她的人生很悲惨,家庭暴力、校园霸凌、职场歧视……她受过太多苦、经历过太多不公了。
“可她却没有放弃坚持,一直积极配合治疗,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终于遇见了一个她自以为能够托付一生的人,终于得到了微小而难得的幸福。
“她很可怜,真的,很可怜……”
伦西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你……没有和她交流,直接把情况告诉了她未婚夫?!”
柒季精致的脸上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柒季眺望着浓重的夜色淡然说,“她的未婚夫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和她提出分手了,就在他们筹办婚礼的前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