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有个声音说,令发觉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停下吧,结束这个噩梦。
但噩梦不会以她的意志转移,噩梦会持续下去。
那是仿佛永远都无法醒来的梦幻,岁这残存的意识给令展示她的一生,她看到玉门的硝烟,也看到江南的诗会,看到京城的繁华,也看到尚蜀的平静。
那一幕幕都如同撕碎的画布一般扭曲,岁以这种方式蔑视自己的碎片,竟然令自诩内心没有瑕疵,祂就冷酷的制造漏洞,蛮横地击溃令的精神。
连司岁台都不曾知晓,岁最早是在令身上觉醒,且从一年前开始未曾停止!
这一份份幻想几乎于真实等同玉门的死战,战士们到死都怀抱着对令的愤怒,勾吴的诗会,自以为是的文人冷酷地嘲弄,尚蜀人发了疯一般试图杀死令……
你觉得你逍遥吗?
你觉得,这是自在吗?
非也。
否!
你的一切都不过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你以为的洒脱不过是一次次看到的错觉,岁的意识在冥冥之中窥视,意图通过摧残她的精神,命令她把身体让给自己。
至于令,她一开始就很冷静,岁简直可笑,这些毕竟只是梦,可在梦这一事上,整个大炎都没有比她更有权威的吧?令虽无法控制这梦境的走向,逆来顺受亦是她的强项。
——更关键的是,这梦境里竟然还有博士。
每一段过往都有那个人影,他莫名地闯入这个梦,用尽全力想让女孩醒来。
于是在玉门的战阵中,被将士包裹时庄宁会拉着令的手逃跑。
到了勾吴,朝廷开始下诏,追杀岁兽的残党,庄宁便伪装成了商人,继续带令出逃。
京城,令说要与皇帝面对面对峙,他也听从了。
可他越是表现出这样的含义,令便越是觉得可笑,因为这不过是梦,击溃人最好的法子无非就是做出一个依靠。
岁远要比自己想的狡猾得多,制造出了一个虚假的博士来骗取她的依靠。
她看穿了,哪怕庄宁对自己多好多真挚她都嗤之以鼻,岁构筑的梦境的确真实,如囚笼一般,但她总能找到破绽。
尚蜀第十八峰,那个人气喘吁吁地登了上去,爬到顶端,回眸对令微笑:“这样梦境就能结束了吧?”
“嗯。”令静静地拥抱他,“是啊,谢谢。”
庄宁倒是没拒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办法回去,要是你真的一直陷入梦里,我就成罪人啦。”
令微笑:“所以,你是怎么发觉不对,又是怎么潜入到我梦里的?”
那个庄宁愣了一下:“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你是为了替我扫除岁才潜入了我的梦啊,这是我的梦,我当然可以潜入。”
“那你怎么维持清醒?”
“我也不知道,可能与岁有关。”
“嗯,没有破绽。”令的声音冷了些,“就是没有破绽,才可疑。”
庄宁的眸子扩大。
一把剑插入他体内,他听到冷冷的低语:“可你不是真的,你是假的,是虚影。”
“——我说的回去的方式,就是杀了你。”
——这噩梦,为何不能早日结束?
令不让自己去看博士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出现太巧合了,博士……你每次都想方设法救我,还替我辩解。”她拔出了剑又再次刺入,“因为你就是岁,你想给我制造一个囚笼。”
“可我不在意,哪怕没有你,我也不会介意,岁,你听到了吗?”
“我是……岁?”庄宁低下脸。
果真是一个逼真的世界,他的痛苦都无限接近:“我是假的?”
“你真的这么想?”他像是哀求,“能不能搞清楚一点?我是看你没醒来才帮你,我是觉得你被坑了是我的错。”
“我是来救你的。”他捂着伤口,血流不止,他用尽全力咆哮,“我……我……”
他想骂人,却低垂下头,看着自己:“……哈。”
笑声渐渐地回荡。
“也是,早该知道了。”他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一面大笑一面吐血,“真他妈是个垃圾的梦。”
“你是天上的谪仙人,不需要凡人救,你也不需要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见鬼的……我还以为这是我的错……不对,我的确错了,我以为你我关系很好呢,结果都是假的啊。”
“岁,你在听吗?”他低声说,“我认输,我退出这个梦境,之后随你们便吧,她与我没有关系了,你赢了。”
第十三章 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梦境流露出裂痕,犹如被打碎的玻璃,那纹路不断地扩散,延展至尽头。
梦醒了。
令在梦这一方面不愧是大师,岁给她的桎梏被她以最微妙的方式化解。
但令却渐渐地呆滞,好像是了然猜测到了什么,一点一滴的恐惧攀爬上内心。
仿佛吞噬猎物的蟒蛇,直到这一个,深藏于幕后的岁才展现出属于自己的獠牙。
“博士。”
……你是,真的。
令没来得及启唇,意识下沉,再次睁开眼睛,便回归到尚蜀的山峰,头顶是如墨一般的深黑,点点群星璀璨如光。
耀眼的星光落在她的眼里,过于刺目,令想起来她似乎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星空。
令感觉到肩上有一点重量,他们像是一对关系很好的恋人,互相依靠着彼此,或许最大的区别紧紧是男方枕在女方身上。
但当令看着那个摘去了面罩的男人,只看到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怒火,好像在做噩梦。
她也做了一场噩梦。
如今,噩梦醒了,男人却打开眼睛,他尚且没意识到自己是枕在令的肩膀上,可几秒后,他便像是脱逃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
他用手抚摸着胸口,缓缓地后腿,仓皇地跑到了十八峰的悬崖边。
不惧怕那高度,胃里翻江倒海,他剧烈的呕吐起来,似若是要把所有以前曾吃的东西都通通地吐出。
那模样真狼狈啊。
令一步步地上前,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低着头,好像犯了错的孩子。
她看到那个在呕吐的庄宁,便想起了梦境之中堪称勇敢的博士,在被玉门的将士包围时都据理力争,愤怒地抗拒,好像身后的人是自己的唯一一样。
她又抬头看到了星空,曾经在梦境里,她就是和他一起眺望着这样的星空。
呕吐完后,庄宁似乎终于好了些,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没有去看令,只是注视着幽深的峡谷,身子微微晃动,一个失误就会坠落到万丈深渊。
他的掌紧握成拳,许久,终于回过了眸子,他看向令,说出第一句话:
“你是对的。”
“杀了我,你就出来了……那就早点动手啊,玩什么过家家,玩什么你还需要我的把戏,冠冕堂皇说我是假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
“我很不识好歹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他越说,表情反而越冷漠,手颤抖着,“是不是我不来会比较好?你那么厉害,那么强大,而我……呵,我算什么东西。”
他说着,又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这一次,一缕缕的血水流落在地,他怔怔地看着。
他看着那血,缓缓地伸出手指,粘着粘稠的感觉轻柔地抹在嘴唇。
就仿佛那是什么玉液琼浆。
就仿佛这是极品的佳肴。
那一刻,这个男人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恍惚的笑容。
他的胸口一直都是有伤口的,他身体本就百孔千疮,哪怕是披挂在大衣下的两只手也曾经体会过极致的高温与极寒。
而他的胸口也不是第一次被贯穿,被敌人,朋友,自以为是朋友的敌人,还有自以为是敌人,结果对方不理睬你的……敌人。
真疼啊,是刚才反应太剧烈,伤口出问题了?
真疼啊,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对你的温柔,偶尔展现的孤独都是做戏。
他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神经已经不太正常,他到底身处于一个怎样的世界,又到底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博士,不是你想的……”令想安慰,想辩解,可是她也说不出话。
她看着那个疯狂的人,莫名其妙的也被恐慌所席卷。
庄宁低垂下眸子,不去顾虑胸口的血:“你既然逃脱了岁的掌控,就证明岁也骗了我,这很好,毕竟我原先就是去救你的,而现在你安然无恙,我很开心。”
他低声地说,踉跄地背起了包,从始至终都没再去看令一眼。
“等等,不是……”
他走的很快。
令却不想让他走,强行拉住他的手,以前她没想过自己会那么狼狈,她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这都是岁的阴谋!”
“阴谋?”他抬起眼睛。
“是。”
“你无非是想说,岁诱导你,让你觉得我是来害你的,我是岁的一部分,我是岁捏造出来让你崩溃的人,所以你才会狠下心来,对不对?”庄宁百无聊赖,他的眼睛里没有憎恨也没有厌烦,连刚被刺杀的愤怒都不再存在。
只有浓浓的,好像怎么也无法化开的疲惫:“是啊,都是假的,凭你的道心,怎么会手下留情?”
他竟然在嘴角勾勒出浅浅的笑意:“但那又能怎样?你怀疑了我一路,而我却一点没看出来,你应该觉得我很蠢吧?我其实想相信你们,可你们从来都不相信我啊。”
“知道吗?梦里我们一起逃了多久,我看到咱们关系一点点好了起来,淋着雨时你还安慰我……当时,我还挺高兴的,可你是不是在内心对我嘲讽?”
“令,我不怪你,我只是想明白了。”他在最后话语上加注了重音,声音中流露出彻骨的寒意,“你对我的好,我对你的执着,我羡慕你的逍遥自在,我以为你我的友谊,甚至不是友谊,该是超出友谊的某种东西。”
“这些,全部,都是……假的!”他几乎一字一顿。
“岁说我若不过去,你会一点点在噩梦中消失自我。”
“祂把我放进这个梦,祂跟我打赌,我随时都拥有脱离梦境的全力,但祂笃定我们不会理解彼此。”庄宁冷笑,“他是对的吧?你能从哪里反驳?祂比我更了解你。”
他似若有抱怨,但看着令的反应,突然索然无味,喃喃地低语:“你生命中肯定碰到过不少的豪杰英雄,哪个人留存在了你的记忆?我也一样。”
“令,谢了,现在我没有被巨兽注视的感觉。”他没有迟疑地转身,“再见。”
令注视着他走下下山,想自己又是怎么了?肩膀上还有他留下的温度,在那个梦境,在整个世界都对她有敌意的情况下,那是唯一一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漫长的时光。
那个人的笑容在你眼里的确都是假的,不过是岁为了击溃你而模拟的场景。
她不需要伴侣,以前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因为真正的逍遥就该不以外物,可是,可是——
她捂住了胸口,大滴大滴地泪水下落,她想起来了,那些怎么会是假的呢?在那个梦境中他都是在以自己的意识做出选择。
那些都是真的啊!
雨夜里他们牵着手走在竹林,好像竹子里就是隐藏着刺客,他们没有提灯,小步地走在黑暗,互相牵着彼此的手,这是大雨里唯一感受彼此温度的时候。
江海上大浪滚滚,他好奇地注视着那些服装各异的人,看着令的目光带着一丝惬意。
他们在被整个世界针对,可那个男人还是选择了一条路,他不难过,因为他出于自己的想法保护自以为爱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打碎了啊。
“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不要在我耳旁嘀咕了!这是我的错!我知道,但用不了你说,你才是罪魁祸首!”
梦境再度破碎,回归到空无一物的黑暗。
狭窄的混沌,高高在上的龙睥睨着满目通红的令,女孩的蓝发已经散开了,那对空灵的眸子填满了憎恶与愤怒:“是你骗了他!”
“你把你们的自以为是当做是我对你的欺骗吗?很好,令,你也好,他也罢,本质都是渺小的人。”岁冷冷地嘲笑。
“闭嘴!离开我的身体!”
“我之所以能占尽优势,是因为你内心的破绽,若你真的问心无愧,我应该早被你于梦中铲除。”
岁化作了人形,模样如同慈爱的母亲,只是又不缺威风,服太阿之剑,腰九玉之环,“回归于我吧?那时我会替你消除一切的遗憾。”
“我会用自己的权柄去影响他,抹去那一抹记忆,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你从未怕过死,你以前把死亡和消失视作理所当然,你的豁达正式所有人都羡慕的啊?为何不回归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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