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她们并非围着你转 第62章

作者:扬血者

  “太傅让我转告您一句,炎不信罗德岛,但他本人信你。”

  信我吗……庄宁微笑:“不负使命。”

  这就是口碑的作用了,才从石棺中醒来的三年半光阴,庄宁虽然没有在各国留下自己的势力,但罗德岛之事却传开了。

  尤其是庄宁本人的事迹,上位者都知道他是个“无暇”之人,毕竟扶持了维多利亚女皇又不要求权柄,保住卡兹戴尔免于战火却不追求更多,这样的人只像个纯粹的“好人”。

  这是一种无形的资产,因为有口碑保障,太傅才会予以一个外人莫大的信任,从左乐谦卑的口吻不难看出庄宁的影响力。

  “博士。”平祟侯亦作辑,“此事本来与你无关,让你牵扯进大炎的闹剧,实属抱歉。”

  庄宁心中莫名浮现出一句话。

  他还要感谢我呢……

  到头来,除了二哥看出自己的真面目,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好人,因为这三年半罗德岛在他的指挥下一直干着这怨种一般的举措。

  好啊,这样好啊……庄宁发自真心:“这事已不是与我无关,罗德岛体量虽小,毕竟与贵朝有所合作,何况山海众已把獠牙对准我,我除了反击别无他法。”

  “是。”平祟侯真诚,“有先生在的确是一种底气,但务必小心,山海众狼子野心。”

  是在试探我下一步想怎么走吗,这老头子也没表现的那么真诚……庄宁不动声色:“如今已知山海众要对余下的祂们动手。”

  他停顿片刻,静静地说:“我意下江南,去接夕至玉门,山海众之所以能成功,乃是因为其谋主逐个击破岁片,把余下的岁片聚于一地,哪怕是那人也无法轻易得手。”

  “博士,你要下江南?”重岳刚才一直沉默,此刻才启唇开口,“去接夕?”

  “余下岁片我只认得夕一人。”庄宁语气流露担忧,“夕性格孤僻,恐怕我去了也不好使,但我毕竟与夕是好友,要保她安全。”

  “可我听年说你因烧了夕的画,她已不愿见你。”

  夕是个很独特的岁片,挥墨涂画全凭自己的心意,那些价值连城的画卷她画了便焚烧,却不允许别人擅自动她的画。

  “那只是个误会。”庄宁摇头,“误会总能解除,宗师,你要保护的也不只有夕一人,余下的岁片便拜托你了。”

  这就是双方分头行动,重岳终究颔首:“保重,博士。”

  他最后也作辑,却是感谢:“年与你相遇,是她的幸运。”

  庄宁回到了罗德岛,办公的中枢而今很空,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他大方地让罗德岛的干员听从大炎官方调度。

  至于昨晚他遇袭之事,庄宁没有往外嘱咐,知晓这事的也仅有scout一人。

  看来审讯是完毕了,在庄宁以邪魔之君入侵他们的意识后,刺客就已濒临崩溃,没耗费什么功夫便得到所求信息。

  “博士,这是山海众的据点分布,计划,还有他们的人员构成。”scout有条不紊地汇报,昨晚他一夜未眠。

  作为回报,他们收获颇丰,如若把这情报交给太傅,恐怕很快山海众真的就没了吧?

  “都上传到prts了吗?”庄宁问。

  “是,而且已经加密,除非有您的权限,没人能够查看。”scout说。

  “很好。”庄宁点燃这一份份报告,看着白纸在袅袅硝烟下化作灰烬。

  scout一愣:“不告诉朝廷官方吗?”

  “山海众渗入朝廷颇深,scout,你要记住那些自诩官方正派的人决不能信,谁知道这是否会被敌人发觉?”

  庄宁给出自己的理由,但他只是不想让山海众那么快消失,这么好用一个组织当然要继续留存下来。

  他抽出了挂在腰间的手铳:“那些人被关在哪里了?”

  “底层的禁闭室。”

  “带我去吧。”庄宁微微一笑,“咱们把他们解决掉,你就去休息休息,之后还要累一阵呢。”

  禁闭室。

  铳口喷吐光火,一发子弹一条人命。哪怕有人求饶高呼自己尚且有用,庄宁也好似没听见,接连扣动扳机。

  一共五十三人,不到十分钟他便屠戮完了,堪称冷酷。

  没有办法,庄宁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到来过,只能毁尸灭迹,可杀完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要把这群家伙扔到焚烧的炉子里。

  庄宁声音多了些歉意:“scout,在辛苦一下,这个干完就真的可以休息了。”

  “我还没那么脆弱,博士。”scout支了一声,老实地陪着博士搬运尸体。

  这又花了半个小时。

  看着光焰升腾,scout终于把憋着的话吐露:“博士,你可以把这些交给我,你的手上可以少点鲜血。”

  “我不介意。”庄宁摇头,杀了那么多人他反而容光焕发,“何况我是你的指挥者,总得承担一点责任。”

  scout觉得这次博士又变了,他下意识吐露出这一点,庄宁便笑了出声。

  焚化室内流淌舒缓的旋律,他一边聆听,一边看着尸体在高温中消失。

  “我只是觉得做好事是那么的令人舒畅。”

  庄宁像是自语,“这就是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啊。”

第七章 夕

  “先生,这里便是灰齐山。”

  庄宁闻言点了点头,举目看着这座被云雾缭绕的山,阴雨连绵,八月是勾吴的雨季,空气中的水气地好似能粘在身上。

  上次来此地,已是一年前了,庄宁记忆很好,甚至能回忆起那时的天气,也是如今天一样,阴云环绕,天地昏暗,似若随时会泣雨。

  当时庄宁才在玉门被年的话刺激,心中有一种厌世的疲惫,想来罗德岛关于碎片大厦的交接也差不多完成,索性想来一场旅行。

  他没叫上任何人,甚至连scout都没有通知,只带上了终端和干粮。

  炎地对他是完全陌生的,从玉门南下到了勾吴地区,这路程丝毫不近。大炎不是他的故乡,旅游绝非安全之事,荒野上盗匪不绝,这是个很大胆的举动。

  但他对意外没那么恐惧,经历过更残酷的战争,乞活的匪徒,天灾,甚至是荒野求生又能算什么?

  或许那个时候庄宁更想带上谁,可看着干员却吐不出声音,收拾行李时只对prts说了一声。

  旅途只耗时一月,重回罗德岛后,除却凯尔希与作为护卫的scout竟然没人发觉他走了,那个冲击反而比旅途的疲惫更让他觉得无奈。

  侧面说,这是好事,哪怕他短暂离开,罗德岛仍能运转,这是一个组织成熟的标志。

  不过这也证明博士本人没那么重要。与他有关的人大多不在,或是出外执行任务,要么更干脆地离开了罗德岛,他陡然觉得自己离开久一点,甚至彻底消失,恐怕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抹去那一点感慨,庄宁笑了笑,罗德岛只是个休憩之地,又不是家,他的感想才是矫情吧?如果写成书,恐怕读者都会骂他是个不识大体的人。

  “scout,你去镇上休息吧,我一个人去找夕。”他说。

  这次来不是旅游,既然二哥开始追杀同类,夕也在其中。庄宁代表的不只是罗德岛,亦有大炎朝廷的一部分,明面上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夕的安全。

  山海众的狼子野心昭然若现,他们要通过猎杀所以岁片的方式唤起岁兽,庄宁必须带她去与重岳会和。

  他会尽力而为,至于这途中发生什么,便不关他的事了。

  scout显然是没想到博士竟然会要求自己一人行动,略带有迟疑:“博士,我必须负责你的安全。”

  “可我的话你也得听,对吧?”庄宁轻声说,他眸子眨着,声音温和又绝对,意志不容许任何人拒绝,哪怕是scout。

  不过他又莞尔笑了:“何况夕也不会见你,她是个自闭狂,你几时见过她出现在罗德岛的走廊?”

  scout回忆了下,真是如此,那个叫夕的女孩对自己领地的执着简直像是猛虎,除了博士和年有资格进出她房间外不容许任何人逼近。

  庄宁用手遥指这高山:“进了灰齐山就是她的地盘,哪怕是山海众入侵也得花上一番心思,你大可以放心,我没事的。”

  他背上厚重的大包,朝着护卫和向导挥了挥手:“明天来这里接我吧,那时我会把夕带来的。”

  说罢,他没去看两人的眼神,往山道走去。

  灰齐山并不陡峭,亦有一条路,山下的镇民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古怪的书画大家。

  不时会有书画界的泰斗,或是一些达官显贵来此地,只为求得一画,但他们往往两手空空而归,临走之前叹息一声此仙人之画,非吾凡人所应得。

  庄宁却知道这不过是那个究极自闭的女孩不喜欢有人扰她的清静自在,于是刻意用自己的画刁难人家,多数人就会知难而退。

  她就是这样,不懂得的人会觉得她孤高,懂的人只会暗骂一声她就是小心眼的社恐分子。

  庄宁与夕关系也曾微妙,那女孩因年而登上了罗德岛。与前者的健谈形成对比,她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谈吐习惯还都保留上个世纪的风格,甚至不知何为电影。

  加上她性格孤傲,或者用庄宁的话,有一丝傲,也有一点娇,人缘就更差了,没几个人能与她说上话。

  至于两个人关系如何拉近点,这大概是一种必然,夕偶尔会找庄宁谈话,因为自己这个所谓的博士名义上在罗德岛有很大的权力,她想要什么东西就必须找庄宁要。

  若不是因这个缘故,她们不该有交际,庄宁很忙,夕不会对一个成天把自己裹成黑衣服的人交流。

  两旁的树郁郁葱葱,虽然是夏日,山上倒是清凉,他步履稳健,对一草一木都知之熟悉。

  庄宁当然熟悉灰齐山,他曾见夕泼墨画过,眨眼之间群山隆起,在那泛黄的纸张,山峦的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看她画画是一种享受,哪怕庄宁未受过水墨画有关的教育,夕的画是不一样的,那已脱胎于人类的技艺,每一次舞墨每一种技法都像是一次对心的捶打。

  画中的尽是风月山川,只有零星的人影,看着跃然纸上的朱青颜色,他感到了一种悸动。正是这种悸动让夕正眼看他了,自此,这个很忙的人会在每周抽空一天看夕作画,二人的话语有限,但交流未必是要透过言辞。

  回忆中断,因为未走多久庄宁便来到顶峰,只有一座老旧的宅邸,老旧的乌黑瓦片,如洗的白墙,有个女孩曾孤身一人于此住了千年,长久的时光没有让她变化,或许对于寿命悠久的巨兽而言,所谓变化才是难得。

  庄宁微微笑了。

  ——他和那女孩的决裂是在一个午后。

  那是夕第一次赠予了他画,这很难得,女孩虽是一脸不情愿,还是装裱好了画卷。

  庄宁摊开便不由被画上事物吸引,一座孤岛,一个男人,简洁却颇有神蕴,但骤然之间庄宁却有了种畏惧,犹如触电一般对画中的天地心生惶恐。

  他像是被一个古老的存在注视,那个疯狂的怪物透过画卷幽幽地投来目光。

  之后夕每画下一笔,他都有此感觉,时至今日,庄宁自然理解那是岁的意志,岁将要觉醒的前兆,然则彼时的博士只有莫大的恐惧。

  怪物在注视着他,幽深的眼睛好像在向他寻求什么。

  可庄宁回应不了,也忍耐不了,加上他本就烦闷于一些人的离开,索性便找了个午后把画一股脑地丢到了焚化炉,然后点燃了火焰。

  他本意是不想让夕知道,夕虽无言,却很看重古画,庄宁还是不愿让她失落。

  但谎言如何隐瞒?她眼中全是沮丧。那就是两人最后的交流,女孩狠狠地把画撕烂,表达自己的愤怒,自此没在理过庄宁,下了岛重新回到勾吴之地。

  庄宁想解释,可又说不出口,哪怕画焚毁了,巨兽冷酷的目光依然残留在他的印象,无数个日夜都会被噩梦惊醒。

  如今回首,庄宁倒是了然那其中原因,冥冥之中岁的意识自混沌中回归,祂的第一眼透过夕的画看到了庄宁。

  这是巧合吗?还是某种命运指定的必然。

  哪个都行,反正不妨碍我。

  他想,手贴在老旧的木门,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愈发地与一年前的记忆重合。

  那时庄宁坐在青石板前,与女孩隔着一睹墙,一扇门,随身带着的灯笼亮着光,却只能照亮一片角落。

  乌云压城,天地昏暗,微风把雨吹到了屋檐下,庄宁想门后的案几有个女孩在作画,画面必然恬静而美好。

  他轻轻地开口:“夕,我来看你了。”

  “我知道你还觉得我烧画不对,但我很恐惧。”他的解释倒像是自语,“你的画里有什么东西,恐怕是你说的岁,你不该画下去。”

  “之前我见过年了,年在玉门,过得应该还是挺好的,我偶尔也会在梦里见到令。”

  “我对她们说过画的事了,她们没有对我说更多,但我能猜出她们的想法。”

  “夕,开个门吧,咱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风愈发大,虽是夏日,山上却逐渐冰冷。

  庄宁说了许久许久,讲起夕的画卷,如数家珍,那都是很好的回忆,但他却只像是在对空气陈说。

  还是没回应。

  这就是回答,她不会开门。女孩本来就是个挺冷漠的人,尤其是她对某个人失望后。

  庄宁本来该觉得难受,但不可思议,心情却好了些。

  他想起了年的话,年说人们总是会渐渐忘却的,她是对的啊。彼此关系没那么好,一厢情愿才是可笑,庄宁也没奢求过原谅。

  他只是来道歉的,道歉后返回罗德岛,他大概要和夕一同闭门不出。

  庄宁摸索起背包,取出了墨块,这是他给夕准备用以道歉的礼物,本来是打算亲手给的,但既然见不到她,索性放在门口。

  想必夕的墨会很好,但这是他能做的极限,无论她接受与否,总算是能对自己说一声尽力了。

  做完这些,庄宁的心境豁然开阔,微微轻笑了起来,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如果不抱有希望,自然就不会失望。

  他举起双臂拥抱风雨。

  那一夜,庄宁是在屋檐下迷糊着睡去的,醒来时雨过天晴,但他身体状况却不太好。

  淋了一夜的雨,能好才有鬼,庄宁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是个很脆弱的凡人,人被杀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得了病是真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