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看她这表情,重岳知晓自己没猜错,自家妹妹竟然是在躲着那罗德岛的博士。
重岳更加无奈。
年是岁兽十二个碎片中最自来熟的人,以城际网络上的流行术语,她是所谓的社恐——社交恐怖分子,哪怕是欠了别人钱都笑脸嘻嘻出现在债主面前,谁能想到提起博士却脸色大变。
重岳压低了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啊,一切安好,有我在碎片大厦算什么啊,对了,我最近打算拍一部片子就叫碎片大厦,讲述的是一个名叫年的少女创造碎片大厦的过程,这之中必然有精彩的博弈,还有酷炫的打斗和感人的爱情!”
“你知道你一紧张就会转移话题吗?还有你就是想拍也晚了,隔壁维多利亚已经拍好了,他们狠狠地抨击卡兹戴尔的无耻,前几天你还亲自去看了。”
“我借鉴一下别人的创意不行吗,也可以不叫碎片大厦,反正核心部件是天灾控制仪,我们完全可以叫这部片子国殇!”年一提起电影,一股脑地说起自己的畅享。
“我一点不想跟你商讨电影的事,我是你的兄长,我很关心你的感情问题。”重岳直白打断了自己妹妹转移话题的话术,“你还记得你最初向我提起博士这个名字吗?你几乎把他夸上了天。”
“呃,那是……”
“你断定罗德岛在未来会起作用,你相信博士,对不对?”重岳愈发的严肃,他一凝重起来,整个空气都变得沉闷,这就是他作为宗师的威严。
年更加手足无措,彷徨,迷惘,不安……很难想象竟然有一个人脸上能几次三番地变化表情,她虽然是个三流烂片导演,可毕竟也看了那么多戏,或许真的上台会是个绝佳的演员。
“半年之前,博士来过这里,他来这里是为了碎片大厦,当时他负责这项工程的交接,你们聊了什么,那之后他一个人跑到腹地,他想去见夕,但夕也拒绝了他。”
“你都知道啊,我一直以为你当时在忙着别的事……”年哑然,半年前那件事她一直以为是她们之间的秘密,但自家大哥一清二楚,想来只是顾及自己几个妹妹没有声张。
“我怎么会不知道。”重岳安静了几秒,“你知道一个月前那次博士遇袭的事吗?”
“你是说二哥那次。”
“你果然知道,你收集了所有有关这件事的报道,那时你恨不得亲自跑去龙门看他,你甚至亲口说要杀了你刚才口中的二哥。”
“那是二哥做的太过分了!”
“他一直都这么过分,可你为什么在那天表现的那么激烈。”
年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那时那么过分,还不是因为他对博士下了手?
年低声叹息,心中却释然,她想这个秘密或许隐藏不了,竟然有了解脱之感:“是个误会。”
她组织着措辞:“半年前,我被太傅赶着跑来龙门,那天我好不容易才把天机阁的兵俑都修好,又告诉我要研究什么碎片大厦。”
“你却还是答应下了。”
“因为我听说交接碎片大厦情报的人是博士,我已经很久没见博士了!”年撇过头,提到博士她的声音低了许多。
重岳记忆犹新,那一日年的确异常兴奋:“你们聊了很久。”
“对啊……我说玉门太烦了,他就附和我,我问他最近怎么样,他含糊地跟我说还好,就是罗德岛走了不少人,我和他都喝了很多酒。”
“然后?”
“我跟他说我也想回罗德岛。”
“你之前一直跟我说,如果我退休了想过老年人的生活,我也可以去罗德岛。”
“对吧,那是个好地方?”年沉默了片刻,脸上勾勒出勉强的笑容,“总之我说要回岛,他第一反应是愣住,随即是点头,然后又摇头,最后又点头。”
“那时候,他的精神状态不对?”
“肯定不对,但我没发觉,我都喝醉了,见他这个态度很不爽。”年是个善于演讲的人,她的话语虽然朴素,语气却是绝佳,好像人们自然而然能活再现出那一幕。
重岳合上眼睛,想那天该有两轮明月,酒楼的包间一个女孩朝男人大吐苦水,男人很疲惫了还听着女人嘀咕。
“我一生气,问他罗德岛的人呢?他低下头说都走了,他微笑着说大家都回家了,所以我也该回家。”
重岳猜测这就是问题的根源:“你更生气?”
“是,我更生气了,我真的喝多了,又不是令姐有那个酒量,我看他这个态度,对他说肯定是博士你做错了什么,博士呆住几秒,突然哭了出来。”年咬着牙,声音更低沉,“但我当时没管那么多,我就是觉得烦躁,看他哭我也烦,我认识中的博士肯定没那么脆弱。”
“他本来没那么脆弱,或许觉得是你才哭的。”重岳一眼看破问题。
年失魂落魄:“但我还是在阴阳了他,我是想让他振作点,可说着说着我也伤心了,可能再过不久我就要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
年神情中流露一丝悔意:“我跟他说,那些人走了,之后你们也不会联系,她们会渐渐遗忘你,因为你们之间的联系压根就不紧密,就像我,如果哪天我也消失了,根本没人记住,博士也会忘的。”
这时她终于暴露出了自己的软弱,岁片的诞生来自于岁兽的死亡,可总有一天那个怪物会苏醒,届时无论是年还是重岳都会消失地一干二净。
“博士摇头,他说我应该还能记住,我会用笔记下来的,可我却更加生气,生气的源头是迷惘,我发觉我当时是在埋怨博士,是啦,他的朋友走了,那又怎么样,他的朋友会记住她,可没人记住我!”
“我当时很生气,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大口往自己喉咙里面灌酒,然后冰冷地嘲笑,我说博士也是个很薄情的人。”
年到此没有说下去,那的确是个误会,可也不完全是个误会,两个久别重逢的人相见本来该高高兴兴,可彼此都心事重重,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博士愣在原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他突然笑了,就是那种很疯狂地笑,他笑着笑着站了起来,我看着他那样子,才觉得他情况不对,我的酒立刻醒了。”
年的双手缠绕在一起:“他一边往嘴里灌酒,往外面走,我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跟他说刚才那些话都是玩笑,他没理我,一个人往外面走,他站在空地,那天是中秋,月亮很大,他笑着笑着哭了起来,他说走的好,走的都很好!”
年低下眼睛,“那时我才意识到我好像引爆了什么,我想去拉博士的手,不过博士甩开了,正好隔壁酒楼里,有人在唱《招魂》。”
她也哼唱起来这首诗,“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魄,回到故乡吧,何必离开你的躯干,为何往四方乱走,舍弃安稳之所在。
重岳脑中的画面更加丰富,凄厉的歌声回荡,灯火阑珊,两个人影重叠,捧腹大笑的人失魂落魄,一个后悔莫及的人不知如何安慰。
真的就好像是命运一般……重岳喃喃说:“然后,你们就没见面了。”
“第二天,我到罗德岛想找他道歉,我觉得博士酒应该醒了,可到了罗德岛才发觉很多人都不在了,这里变得空空荡荡,我终于意识到昨天他为什么失魂落魄。”年深吸一口气,“我更着急了,但哪里都没有博士,凯尔希跟我说他申请外任,坐着飞行器去别的地方……他是在躲着我,大哥!”
年终于忙乱起来,伪装起来的豁达荡然无存:“我怎么去见他啊,他当时都那么低落,还想安慰我,结果我反手骂他冷酷……好吧,我原先情商没那么低,也不会无理取闹,可是,可是我真的喝多了,真的很害怕,真的……”
她语无伦次,语气中都是后怕:“我不敢去找他,也不该去找他,大哥,你跟他说吧,就说我病了。”
她真的怕了啊,年和其他巨兽代理人不同,她几乎做到了融入社会,在自家兄长姐姐还在骄傲地维持人设时,这女孩就已经毫无顾虑地尝试新事物,所以她比自己的兄长姐妹要更了解所谓的人——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她虽然看着没脸没皮,实际上也真的没脸没皮,但本质上还是个很在意别人想法的姑娘,所以她才会拼命去拍烂片,这个姑娘活了上千年,千年都在和人类有接触,拼了命想让这个世界记住自己,想让某个人记住自己。难怪二哥会觉得她怯懦,巨兽何时需要去关注?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人类有那样的感情,这一千年她什么人没见过,帝王公卿,黎民百姓,可她竟然也会在意那么一个人!
结果她自己捏碎了那种可能,她的确是一条很胆小很没用的龙。
“你想用病了作为借口?”她听到着实冰冷的话,自己的兄长冷冰冰地说,“你是巨兽代理人,以博士对巨兽的认知,怎么会看不出你在躲着他。”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要是又不小心失态了怎么办?我们需要冷静一点,再给我几年,如果那时我们还没消失,我会去找他认错!”年咬着牙吐出声音,她是认真的,再过不久岁兽就要复苏,届时要么烟消云散,要么重获生机,如果是后者,她会毫不犹豫拥抱住庄宁,吐露自己的后悔。
重岳目光幽幽:“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会对一个人类那么上心?”
这是他隐藏的疑惑,恐怕男人也疑惑了许久许久。
“啊?”
“我是说,你们经历过什么吗?”重岳皱眉,“我们和人类衡量生命的尺度是不一样的,他们的一生在我们眼中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片段,年,你比我更清楚。”
年安静了一会儿想,眼睑泛起了红色:“是啊,我原本就这么想。”
“但其实我们也没法控制住自己,就像大哥你对那些人的情感一样,其实你知道他们虽然喊你是宗师,未尝没有惧怕你的意思,我们是兽,是怪物,和那些凡人不同,在知道了我们的真面目后,他们总会恐惧你我的。”年用手按了按眼角,果然发觉湿润,真不敢相自己,千年来自己空长见识不长心眼,竟然是在哭,“可突然有个人对你表示热情了,你还让那个人那么伤心,哪怕是我,也会瞧不起我自己啊……”
重岳又叹息一声,脸色有一闪而过的怪异:“那么,如果他不介意了呢?”
“什么?”年一愣。
“如果他不介意你出言不逊了呢?”重岳再次重复。
“我耳朵没聋,我的意思是怎么可能,大哥,你以为谁都像你和令姐一样什么都不在乎。”年卡了一下,猛地摇头,“令姐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我快有半年没在梦里见过她了,听说她一直在睡。”
她们不太知道令具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做了场噩梦,但很难想象那个豁达饮酒的女人会长醉不起。
重岳也不知,倒是有点欣慰,他是兄长,虽然过了千年,在看自己的弟弟妹妹时仍然会觉得她们都是一些孩子。他的责任感让他无法对自己的家人视而不见。
不过重岳也委实不会安慰人,就像当年他去开导夕这个自己最小的妹妹,结果在夕的画卷里坐了一天,然后破画离去,夕满面通红以为自己的这个哥哥是在挑衅她!
真没想到几个妹妹还有动心的时刻,重岳缓了下,脑中也浮现出一个女人的面孔,那个女人到最后都没说过爱或是喜欢的字眼,后面她静静地离开,但重岳仍然回忆起和那个女人的时光。
是该有所变化了……他轻叹一声,便用力鼓掌。
一个男人就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扬起尴尬又不失礼节的浅浅微笑:“好久不见啦,年小姐。”
“博……士?”
年大惊失色,反应过来难怪街上没人,原来这一开始就是一场圈套,那个人始终躲在角落听她静静地低语!
年心中生出了一种惶恐,几乎要脱逃,可重岳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膀,他真的是个很贴心的兄长,既然是误会就要消除,虽然这个误会如刀笔一样很辣,但吐出来总能好上一二吧?!
阳光下那个男人朝着年伸出了手,和半年前的窘境完全不同,显得开朗又大方,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年因为好奇登上了罗德岛,贪图的却是免费的零食和员工福利,还有一个家一样的地方。
庄宁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年小姐,别任性了,是我有求于你,我们聊一聊吧。”
ps:果然还是这种大章写的连贯一些,以后不出意外,应该都是这样的几千字的大章,能够保证我的思路不会断掉。
第二章 我要给他铸一把最好的剑(9k5)
归根究底,庄宁对炎尚有一丝特别之情。
虽然这是个封建官僚国家,但好歹文化上有所相近,哪怕是歪瓜裂枣封建余孽,也要比其他国家强上一点吧?
何况在潜心闭关开发矿石抑制特效药的半年前,炎也是庄宁的最后一站,他代表特蕾西娅出使了此国,最后敲定在玉门构筑碎片大厦,其后又在炎国境内兜兜转转了一个月,才开始近乎半年的封闭与悟道。
但和年的结识却是在更久以前,也不知她是在哪个猎头公司网站看到罗德岛的信息,公然就闯了进来。庄宁还记得这个像是烈火的女孩,虽然态度嚣张跋扈,进来流程倒是齐全,就是那一纸简历颇为精彩。
她扬言自己在大炎电影节颇为威名,如若罗德岛要拍个电影,她是可以赏个脸,她本人还表示了对国外的兴趣,庄宁猜测这才是她加入罗德岛的主要原因之一,毕竟罗德岛在落魄也是个跨国企业。
而在那张简历下方,还有个很不起眼的特长——铸造,冶炼,后来庄宁查了下,好家伙,她是导演不假,她的电影也被骂,但别人更多会埋怨她浪费道具,因为道具都是这条龙女自己做的。
这姑娘在打铁可是一把好手,还在炎国军器监挂了名,是个重点危险人物。
好在多数时候她还是比较安分,除了会缠着自己说无聊,她的日常除了看片就是吃火锅,无辣不欢。
那时庄宁还没怎么颓废,也喜欢热热闹闹,对火锅更是情有独钟——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愣,原来自己与她聊开的原因竟然是火锅吗……庄宁挑眉,罗德岛上的饮食体系太过复杂,要高端有高卢和叙拉古菜系,要炸鱼薯条有维多利亚,要快餐炸鸡有哥伦比亚,但庄宁还是更喜欢火锅,他和这些人聊着,热情腾腾,好像在雾气中能看到名为家的种种虚幻倒影。
有时他顾盼往生,总会不禁嘲弄以前的自己,某个黑手党大佬迪亚波罗曾说过一切恐惧都来自过去,所谓成熟就是杀掉不成熟的自己。庄宁不觉表示赞同。
现在,他许久没和他的干员一同用餐了,有人会把东西送到他的桌上,他草草吃罢就得继续工作,没穿越前上班只是被老板领导压榨,可到了罗德岛要面对的压力是以前的上百倍。
年是当时少有能让他开心的人,休息时刻这个热情如火的女孩总是能扶去一切烦忧。
新年时他曾经也想和年一起筹划过拍摄一部大片,窝在休息室看着荧幕闪动,庄宁抬起头,问年导有什么想法,年瘫软在沙发里咬着薯片高呼在鸽一段时间。
他和绝大多数干员其实没什么生离死别,那个自以为能够凭借倾听就走入他人内心的庄宁无疑是个可笑的家伙,但他却需要以前的自己。
于是在这个阳光强烈的午后,庄宁再次朝年伸出了手,他的微笑没有作伪,像是无奈又好笑的样子:“你还在纠结吗,都过去那么久了,年大导演。”
是啊,都过去那么久了,曾经说的话都被你我抛去脑后。庄宁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他微微笑着,这甚至不算伪装,先前那陷入低估的恶灵如今多出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原因有很多,模拟的十年,他达成了目标,被邪魔碎片侵蚀后,内心的恐惧如烟云散去,最重要的是,他想起来这世上也有人在乎,普瑞赛斯还等着他……种种因素缠绕,构筑起了这个男人。
他对回家的执念没有丝毫的动摇,但他看待世界终究不是灰色,他不介意把这份光辉分享给其余的干员——毕竟他们都是自己回家最好的助力,最好的朋友啊。
年手轻颤着:“你……不生气吗?”
她觉得这个人怎么能不生气?言语有时可比刀剑,区别只在于刀剑砍在酮体,而言语刺激内心。
“生气吗……不,你说的很对,其实她们和我没那么密切。”庄宁低垂下眼睛,脑内倒是勾勒出一张又一张的脸,心如止水。
他重复起了女孩当时的话:“总有一天,她们会和我离开,她们会遗忘我的容貌,可能只记得曾经有个人是她们的boss,可一个曾经的上司对她们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们过的开心就好啦,不是吗,又何必记住我?”
他不无感慨,世界很大,炎国人说知己难寻,除了亲人,所谓知心好友能有几个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故国曾经的干员们会渐渐遗忘,此乃自然之理,有时候能够理解的人也不用多,除了那个真正等着自己的人,何必介意。
“博士,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年更以为哪里不对。
“能是什么意思?”庄宁皱眉,她表述已经足够直白,“遗忘是必然,你也经历过很多这种遗忘,所以你才想让世界铭记你,但我觉得没必要,忘了是个很好的开始,如果记住太多东西,只会苦恼。”
他说着,顺手掏出一杯果汁,最近庄宁终于下定了决心,该干的事情要干,该享受还是要享受的,他还很贴心地给重岳和年也买了一杯。
重岳接过了,年却犹豫,因为她总觉得面前的庄宁有一些……陌生。
也不是陌生。
就像是遁入了空门,看透一切真心,举手投足都自在,可就是少了最初见面时的那个感觉。
“你真的……不介意?”
“我们又不是孩子。”庄宁错开了这个话题,“这次是我有求于你。”
“哦。”
“哦什么,你不问我找你做什么?”庄宁轻轻微笑,“我想要一个武器,最好足够隐蔽,锋利。”
“武器吗,可博士你……”
年很给面子的没有把后续的话吐露,博士的身子就是孱弱,武器也得让人使用,哪怕拿了刀,随便一个丰蹄大汉都能撞飞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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