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博士，欢迎回来！”芙蓉微笑，捧起了蛋糕。
这是在为他庆祝？庄宁皱着眉，不由疑惑。
“博士你忘了啊？你是在四年前的二十三日醒来的，花了一天才适应情况，就把今天定做你的生日了啊？”有干员提醒。
尘封的记忆复苏了，庄宁莫名地哽咽，喉咙如沙漠一般干涸，是了，就是这一天，他从石棺中爬出，开始面对所谓的这片大地。
——某个时间段，你曾经极其怨憎这个事实，你诅咒过一切，你在暗地里哭泣，却不曾奢求奇迹。
庄宁接过干员递给自己的蛋糕，笑了笑，眸子里的黑暗几乎凝固。
“去庆祝吧。”
“唉，博士，你不来吗？”
“我累了。”
他说，轻轻垂眸，就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回过头，故作开心地大声说：“开心地玩吧！”
欢呼声声震耳欲聋，蜡烛，礼炮，各种诡谲的道具，还有一张张欢笑的脸庞——那是铭刻在庄宁瞳眸之中最后看到的。
庄宁轻瞥窗外，漂亮的白雪盖去了尘垢，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置身于静谧的黑暗。
好一个圣诞……
他渐渐地有点困了。
本来，他不该困的，自从获得了系统的不眠后就更这样，但庄宁可以主动调整状态，于是今晚他选择闭上眼眸。
庄宁奖励了自己一个晚上安心的睡眠。
……
几日来，龙门都萦绕一份紧迫，渗透进市民的内心。
广场的荧幕闪烁，播报着龙门魏彦吾将回大炎腹地的消息，主持人潸然泪下，细细数着魏总督对龙门的所为。
总督的恩情还不完啊……
龙门本来只是个边陲小城，到如今成为泰拉最繁荣的都市，无人可以否定这个男人的丰功伟绩。
可在行政长官的府邸，魏彦吾却没什么反应，垂下烟斗，慵懒地把身子后靠，扬起淡淡的笑容。
沙发上坐着几个老朋友，灰色的林柱着拐杖，一言不发，亚当斯·诗怀雅低垂目光，不知所思，文月在外人眼中还是端庄而典雅，哪怕这是个会在半夜在国道驰骋摩托的强大女人。
碧翠克斯·独诗怀雅站着，面露不满，她的祖父不时咋舌叹气，细细地数落这个小姑娘。
父辞女笑说的就是这种，说不定小老虎当年是真的想拔她老爷子的氧气管，让她爆金币吧。
另一对父女就感人的多，鼠王和林雨霞二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我要离开了，晖洁。”魏彦吾轻轻地对自己的继任者说，“没了我，龙门就是你一人说的算，你不必心存忧虑，每个人都是这样来的，何况你接手的龙门已经比我当年好了太多太多。”
“是。”
“刚极易折，晖洁，不可总是表露出强硬，但也不可让别人看出你的软弱。”
“我明白。”
“近卫局是你的刀，贫民区的事，你也可以着手整改，但跨的脚步不要太大。”
“好。”
魏彦吾挠了挠头：“就不能多说一点？好歹我也是你舅舅。”
陈晖洁笑了，她不是个太擅长表露情感的人，于是以沙哑的口吻启唇：“在京城别那么放纵了，舅舅，好好听文月阿姨的话，我会去看你的。”
“臭丫头。”没想到会听到教训，魏彦吾哈哈大笑。
他对鼠王喊道：“林舸瑞，辛苦你了，你一直都是我的白手套，你曾经说我可以不再去管下水道那些肮脏的事，你做到了！”
他咧嘴，又平视亚当斯，四目相对：“亚当斯·诗怀雅，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安好心，你是个商人，商人逐利，但我很高兴我们的合作延续到了最后，到最后也没有撕破脸皮！”
亚当斯与林舸瑞笑容锐利，这一刻他们仿佛回到了年轻之时，精诚合作，以渺渺之身把科西切驱逐出龙门。
屋外传出声音，是汽车的鸣笛，车子的标识是龙的巨口，那是炎国最豪华的配置。
他们得准备动身，几个姑娘原来一个个脾气不小，此时却安然沉默，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走到外面。
随即，她们愕然。
只见群众蜂拥，一个个眼含热泪，叫喊着，用尽全部的气力。
这就是他们留下来的痕迹，哪怕离别也不会被忘却。
临走之前，魏彦吾叫住庄宁，他眯起眸子，本想敲打一番。
“你我不会再见了，用不着虚与委蛇，我也不想听你的废话。”
他面对那些姑娘时总得表现的亲切，可直面这个老奸巨猾的政客，反倒是可以做回自己。
魏彦吾笑了笑，竟然没有不悦，自己的心思怎么可能瞒的过这个罗德岛的博士呢？他只是鞠了一躬：“博士，晖洁就仰赖你了。”
“会的。”庄宁点头致意，“魏大人，再见。”
这男人坐到了车上，他听到喇叭，唢呐，以及各种乐器的声音，恍惚间，他想起二十年多年前来到龙门这个城市，这里还是一团乱麻，没人欢迎他的到来，他想起那个雨夜，他亲自用赤霄斩杀了自己的义兄，他想起他的妹妹用尽全力的诅咒自己。
龙门真是个悲哀的城市，吞噬他的亲友，埋葬他半个人生，可真到离别之时，却又无法忘怀，难以割舍……
风景在往后流逝，年末岁竟之日，魏总督离开他忠诚的龙门。
没人注意那个把自己包裹在黑色之中的男人，面罩内里，他勾勒起很淡的微笑。
庄宁离开了人群，孤身一人穿过了重重护卫，进入总督府，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中。
有许多的人等候于此，近卫局的副局长，卫生部的部长，商业联合会的负责人……这些从实质上把控龙门的各方面的人，或是受到罗德岛的恩惠，或是迫于局势受到威胁，竟无一发言，模样凝重地等候，就像是古代侍奉主人的奴隶那般卑微。
而他们的主人终于来了。
红木桌子上摆放有银青的印绶，庄宁淡然高举，打量着，这就是权力的象征，以白银打造，他静静地合眸，把印绶握于手掌。
魏彦吾在最后给予了庄宁信任，给了罗德岛太过崇高的地位，但那个老东西算进一切，绝不会想到龙门已被架空……
“起来吧，今后指挥你们的人不是我，是陈晖洁，你们要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我，如若她的举动与我的意志违背，就交给我处理。”
庄宁把印绶放回来桌子上，戴上面罩和兜帽，成了原先低调的模样。
“只需要记住。”
“我将延续龙门的繁荣，我将带给泰拉真正的变革！”
他轻轻地离开，许久许久，依旧没有一人把头昂起来，他们以虔诚的态度对待离去的恶灵，俨然是把他看作这城市唯一的君王。
第五十章 我会帮你的
十二月三十一日。
这是真正的岁末，将要跨年的一天，但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抢劫银行的劫匪大盗，没有恶人作乱，一切安宁且祥和。
总督府，陈晖洁轻触着手中的印绶，深吸了一口气，便站起来。
庄宁安然坐在她的对面，鉴于陈晖洁方才上任，这个男人自告奋勇，帮她处理政务。
真是让人安心，可陈晖洁却不求这样的安心，她知道一切都是谎言，他们维系起谎言的外衣，就这样度过一个月的光阴。
——今天，她下定决心，撕开这份外衣。
这一个月，每每入睡之时，陈晖洁就想起博士的脸，很久以前，他对待自己从不生气，寡言笑着，但他在那里就让自己开怀。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她不像诗怀雅和林雨霞，始终沉溺于最安静的谎言，这个女孩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庄宁抬起了头，看着笼罩自己的影子，总督府仿佛沉入海底一般的安静。
“陈长官，你……”
“博士。”陈晖洁面色如常，直言不讳，“若你真的打算拿下龙门，我不会介意。”
对博士的心思，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女孩毕竟陪伴了庄宁许多年，自以为了解这个男人。在那一夜，他替自己挡下了刺客的那一刀，刀刃贯通背脊，男人奄奄一息，为了安抚她亲吻起女孩的脸颊，却不在看女孩，而是在注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真心疼啊，好像整个世界都裂开了，所有的光都黯淡，她陪着庄宁入了重症病房，看到凯尔希走入，几夜都没有合眸，哪怕过去那么久，陈晖洁依旧记住那个眼神，那句言语。
——我还，没回家呢。
回家吗？
你为了回家，可以付出一切，我也可以帮你。哪怕是这座龙门，我也可以拱手让人，比起我，你或许更配拥有这座城市。
只要你能瓦解掉自己筑成的高墙，好好地凝视我。
这番话若是被魏彦吾听到，必然该痛骂她是个不肖子孙，崽卖爷田不心疼！但陈晖洁没有负担，有博士在龙门会变得更好，他是个强大的领导者，罗德岛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会带来更好的变革。
唯一担忧的是他怎么反应。陈晖洁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双月的光流淌进来，照在那纯黑的眼睛。
“晖洁。”
再一次，庄宁喊起女孩的名字，就像以前任何一次。陈晖洁感觉自己心动了，砰砰乱跳。
但接下来，她跳动的心脏又收缩，如凝固一般。
她看到博士摘下了面罩和兜帽，笑容浮现，静静地说：“你还记得吗？两年前，咱们回到龙门，那时已是黄昏，我亲自迎接你，整个天地都像是燃烧。”
“你握着我的手，在甲板眺，咱们都没说话，但我懂你的心思，龙门是你的家，你必须回去。”他的话语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可不知怎么，陈晖洁浮现出那记忆，如血一般的残阳，把自己笼罩在面罩之中看不出心思的男人。
“你不会放弃龙门的，你随着我，随着罗德岛跑遍了大地，就是想知道是否有更好的方式能解决龙门的问题，玻利瓦尔的多索雷斯，你看到那座以享乐为目的的都市，你厌恶无比，哥伦比亚的纽伦堡，纸醉金迷，你厌恶如此，维多利亚的伦蒂尼姆，那些工人们一个个绝望的目光……你都连连叹息。”庄宁顿了顿，轻轻摇头，“现在，你告诉我你要放弃了，拱手交给我吗？那不可能，你绝不会愿意。”
陈晖洁窒息了，她听出庄宁这番话，这个男人委婉又冷漠地嘲弄，不相信自己会放弃。
这不对！她想说她不是不愿意，如若你能把龙门变得更好，为什么不行？她想说我相信你，在那一刀砍下来的时候，我感觉很害怕很害怕，我不想让你失望！
但男人没有留给她说话的余地，依然自顾自地抚摸着她的脸颊，那么温柔，又带着雷霆一般长者的威严：“何况这座城不是你想给我就能给我的，你是这座城的主人，我是你的谋臣，就这样吧，晖洁，或许我们私底下的关系还可以更进一步，但不要再说把龙门给我的话了。”
是啊，不要在欺骗。这个男人绝不信赖，他只笃定自己亲手构筑的东西，那些编织了龙门的利益网络和关系网络，那些他亲手掌控弱点和缺陷的人。
陈晖洁只要当个傀儡就好了。沉溺在那份繁荣，不必知晓更多。
庄宁拿起印章，别在女孩的腰间，笑容无从作为：“从今天起，你就要治理龙门。”
陈晖洁呆呆地点头，呆呆地露出笑容。
咔哒一声，门闭合了。总督府静寂了下来，骤然之间，她勃然大怒，想把这个地方所有的东西都砸坏，庄宁拒绝了她！陈晖洁如一只暴怒的龙，高高举起印绶，要把着权力的东西砸个粉碎！
但更多的酸楚涌上心扉，如梦似幻的回忆，在龙门，男人抱紧了她，他说他不喜欢悲剧，所以我们可以一起，那时他们贴的很近，自己却冷冷地推开，嘲弄庄宁不懂龙门对她意味着什么。
他懂啊，他几乎是恳求，那么的低声下气，那个时候庄宁完全不在乎自己，他觉得只要结局是好的，就值得付出所有。
现在呢？他也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陈晖洁蜷缩起来，抱着枕头哭了，如若能回到过去，她一定会狠狠地用赤霄殴打自己，如今她在龙门已上万人之上，却那么孤单，没有人陪伴。
“对不起……”
陈晖洁小声说，罕有地流露软弱，“博士，对不起。”
没人听得见这声道歉。
到了明天，一切如故，她依旧会以笑脸对待庄宁，庄宁也会温和以对，无人会不满。
可在将要跨过新的一年时，龙门最高贵的人就一直哭着，好像把过去和未来所有的眼泪都流干净那样。
她说：“我会帮你的。”
“如果你想回家，我会帮你的。”
第五十一章 这是你最后的阻碍
十二月三十一日，空的演唱会都比往日人更多，企鹅物流的人自然都来捧场。德克萨斯在角落，也没说话，看着舞台亮起了光。
有谁坐在她的身边。一头蓝色的秀发，捧着甜到发腻的奶茶，顺手递给她一杯。
“莫斯提马。”
“都是同事，你我不该这么冷淡吧？”天使安然微笑，笑容中透露着一股虚伪。
德克萨斯的确不喜欢莫斯提马，但也远不算厌恶，二人一直罕有交际，最大的人脉圈子恐怕只关乎能天使这个特殊的女孩身上。
“你也会来看演唱会？”
“我是来找阿乐的啊。”
“你终于愿意见她了？可惜，她现在在后台，你不该来我这里。”德克萨斯冷冷地说。
“别这么冷淡，相遇也是一种缘分。”莫斯提马微笑，“最近过得如何？”
“很好。”
“不对吧，分明是很不好，过得很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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