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克雷松的阴影就是这样铺天盖地，能剥夺人神智的怪物。
只有精神无比强大的人才有资格站在他的面前，例如梦魇的可汗，例如萨尔贡的万王之王。
而现在，庄宁却要更加干脆直接，他不想拖延，只想立刻斩杀这个怪物。
若荆棘一般的魔王冠冕浮现，他的身上浮现出细密的血管，咧开嘴角，狰狞地摊开手，就要再次下达死亡的命令。
那之前，身下却传出了温和的低语。
冲锋至此，哪怕是鹿主的精神都不由疲累了，发出轻轻的喘息。
可那声音却竟然听不出丝毫的阴霾，反而犹如放下了某些心绪，终于安心。
很久以前，祂就守护在北原，过去了那般长久，足以让凡人血肉衰败，文明更替的光阴，祂终于回到了这片大地。
终于，可以结束自己的使命了……
“博士，这只是个开始，等你去到荒域，接触到邪魔的国度……你知道，你将再没有支援。”
“你会是只身作战，在此刻，你还是节省体力，哪怕只能节省一点……”
祂回过了眸子，通透的眼睛流过光彩，那嘴角流露出微笑：“克雷松，就交给我吧。”
遥远的北域。
手捧法杖的艾尔启沉寂地登上了黑色的城墙。
这由源石构筑的铁壁延展至东西尽头，其下，无数邪魔争先恐后，意欲翻过，却在箭矢与法术交织的弹幕下凄厉地坠地。
“艾尔启女士，你该退下了！”萨米的战士怒吼。
艾尔启静静地合眸，眼中有了微妙的黯淡：“不。”
“就让我……看看吧。”
她说着，抿起了嘴，可瞳孔却映入了光。
在视线尽头，遥远的北方，无数黑暗翻滚的深渊之中，那光如黎明一般升起！
璀璨的激光撕开了黑夜，艾尔启看到萨米的战士都呆愣住。
不知是谁先开口。
“那是安玛！”
“安玛的光！”
实际上，光撞在了一片混沌。
让人联想用尖刀撕开破布，克雷松的黑暗在这璀璨的极光下崩溃，那庞大的阴影帷幕也裂开了缝隙！
“去吧。”安玛的嘴里流出虚弱的声音，闭上眼睛。
在祂脚下哪里又能见到什么克雷松，只有点滴的碎屑，随着呜咽的风吹响天际。
作为代价，安玛的体型变得单薄，祂燃尽了自己，开启这一条通道。
这就是安玛的使命——把庄宁送到普瑞赛斯身边，祂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誓言。
天边还有光的余晖，极致美丽的色彩，亚空间的洪流都无法遏制住这样的美丽。
光照在安玛的脸上，这只鹿的彻底地倒下了，光彩一点点褪去，展露出真容。
泥土的气味，还有，似乎还有谁的安抚。
安玛用尽了全力，打开眼睛：“你还不过去吗？她在等你。”
庄宁安静了几秒，一笑：“会去的，都走到这里，总不能当逃兵吧？”
“那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
庄宁手掌伸出，抓住点点的光：“想说一声感谢。”
“我不单是为了你和她……”
“那也足够了。”庄宁起身，最后朝着这鹿主伸出了拇指，“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他身形缓缓地消失，没入到黑暗。
极光的照耀下，安玛笑了，挣扎着，用尽最后的气力，兽主再度立于大地。
在极光的照耀下，祂发出一声鹿鸣。
鹿鸣不断地扩散，掠过了黑暗的城壁，荡漾在文明的国度。
那一刻，所有萨米的战士都意识到了什么，感觉心里一痛，被不可遏制的哀伤填满。
“安玛……消失了。”
……
……
黑暗。
庄宁从进入过这片空间，但那只是外围无序的空间。
邪魔国度的深处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庄宁浮游于这片亚空间的海洋，感觉这就是深渊。
丧失感知，失却一切，只是悬浮着，恍惚中自己当真成为了恶灵。
“嘶——嘶——”
“嘶——嘶——”
“谁——嘶——”
“好美丽的血肉——嘶——”
“不是——嘶——不是，同类——”
在这黑暗中，细若蚊虫的呓语侵袭而来，有无数双眼睛打开，带着好奇环顾着侵入者。
他们没有形体，俯瞰着，都想伸出手，吞噬庄宁的血肉。
但他们都没有行动，就好像是在惧怕着庄宁身上的什么。
有记忆一闪而过，庄宁发觉自己见到过这一幕，在艾尔启的预言中，他亲眼看到过。
所谓的预言就是这么个东西，总会实现。
他会一步步地陷入于这黑暗，精疲力竭，最终化作他们的同类……
庄宁摇摇头，甩去这阴郁，这片空间在不觉已经影响到他了。
突然，庄宁停下前进的打算。
因为他脚下踩的东西有了触感，他低下头，看到了枯黄衰败的草。
“草……”
能看到东西，就意味有光。
可这里是邪魔国度的深处，怎么会有光？
他思绪方起，便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昂首。
天空低了下来，从哪里飘来了嘶哑的声音，那怨毒的，像是从地狱中升起的嗓子吐出了愤怒的声音。
“谁……”
“又是……谁……”
庄宁陡然明白了，邪魔的国度本质是思维的空间，只是邪魔们没有智识，才一无所有。
而当有人还在顽固地维系着清醒，便能搅动这片区域，铸造国度，人类之前就运用过类似的技术，建成意识帝国。
那么。
又是哪个亡灵在飘入这区域，还是顽固地拒绝同化……
庄宁不觉已把手按于腰间，静静地端凝。
彼端，马鸣的尖啸迸发，有一袭黑色驰骋于草原。
那匹马披挂着厚重的铁甲，铁蹄剥开荒草。
而在马上到战士，脸面被盔甲所掩盖，只有红缨如火般燃烧。
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大刀，背负弯弓，腰悬箭矢，自由地在草原驰骋。
“谁……”
“谁来了……”
“谁在侵犯我的国土！！！”
庄宁沉默了，还是没有动。
可骑士却愈发地暴躁，愈发地愤怒，于是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幽灵就浮现而出，同样的铁甲装束，却未持武器，只是沉静地提着一盏马灯。
马灯中有昏黄的光，驱散着黑暗。
“来吧，邪魔的王！”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他在说着失传的草原话，那模样让人感到微妙的可悲。
庄宁低垂下了眼睑。
这个战士的身份，在明显不过了吧？
梦魇的君主，哈兰杜汗，这个男人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噩梦，日复一日地驰骋在自己制造的草原，寻找着敌人。
就这样游荡了千年之久，然而，邪魔的君主却仍轻蔑于他，放纵他一点点地被疯狂侵蚀。
在这里杀了他吧。
庄宁打定了主意，凝聚起杀意，对准梦魇可汗的脖颈。
——便与梦魇可汗对视。
他看到了盔面之下那对红色的眼睛，诉说着长达千年的屈辱与愤怒！
“在那里！”
“是你！是你！是你！”
“你，才是我等的仇敌！”
梦魇的大君一拉缰绳，胯下蹄兽怒吼，不断地加速。
“我要杀了你！”哈兰杜兴奋地咆哮，拉起强弓，弓弦颤抖，劲矢爆发出凄厉的尖啸，简直就像是撕破黑夜的长枪，远远凌驾于玄铁的重箭超越了声音，超越了物质，直击灵魂！
砰！
庄宁看着手上的箭矢。
他接下了，手臂随之报废，难以置信，虽然知晓梦魇可汗是草原最出色的神射手，但这箭绝不可汗生前能射出的！
这可汗哪里是普瑞赛斯无言轻蔑呢？
在生前，哈兰杜就已经了无敌手了，而在死后，他的精神接触到邪魔的国度，飘入这区域，还在继续着生前的杀戮。
普瑞赛斯分明是解决不掉这个以恐惧为食的怪物，才把他放逐到了这片草原，让他茫然地驰骋，去找自己永远都找不到的敌人！
而那些刚才在虚空中呓语的邪魔根本就不敢进入这片草原，倒是自己，在找普瑞赛斯路途中，误入到了此地。
“安玛，你不是说能把我准确传送到普瑞赛斯身边嘛……”
这也太不靠谱了……庄宁本来想腹诽一下，考虑到安玛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了，最终还是没抱怨。
何况他也没机会抱怨了，这一千年，这梦魇可汗也不知杀了多少邪魔，吞噬不知多少的恐惧。
若是让如今的可汗降临于大地，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庄宁笑了。
他手臂增生出源石的结晶，须臾报废的右手完成再生。
庄宁吐出了气息，拔出剑……招魂，这针对魂灵的剑，正是在亚空间最强大的利器。
见自己的箭矢被挡下来，哈兰杜不怒，反而大喜：“果然是你，邪魔的君主！”
“受死吧，你面前的是，受长生天庇佑的君主，世界的皇帝，骏鹰与天马的征服者，汗国的大君，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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