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思及于此，庄宁不经意说：
“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回眸了。
透过面罩，她看到一对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诡异的光。
她听到他说：“你现在，真的习惯你所说的平静吗？”
德克萨斯浑身一僵。
一年前，他也这么问过。
那时庄宁没那么阴沉，希冀德克萨斯能充当罗德岛在叙拉古的代表。
他说我相信你，只要一起合力，就能改变很多，他说话时语气都带着期待——唯独没想过德克萨斯会拒绝。
她不想做谁的代表——哪怕是博士。
“我不讨厌你，博士，但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身边总有硝烟的气味。”
这的确是实话啊。
她为什么想厌倦叙拉古，不就是烦躁于自以为是的家族和战争吗？
就连留在沃尔西尼，在德克萨斯眼中都只是暂时。
因为这个新生的城市还太弱小，毕竟仰赖自己“最后德克萨斯”的政治声望。
总有一天，她会离开的。
她向往的还是龙门的平静，而不是尔虞我诈的狡猾。
只是或许出于烦闷，她那句话说的很重。
——你不是我的同路人。
庄宁还有更多的话，生生被一句不是同路人给戳破了。
“同路人？”
“你会一直战斗，而我……我却厌倦了。”德克萨斯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淡漠，却低垂下了头不敢去看他，“我已经习惯企鹅物流的平静。”
所以，叙拉古的委托就此结束，我也不会跟着你了……
庄宁静静站起来，把要说的话咽进了嗓，冷笑起来。
“所以，你觉得我很喜欢混乱？”
“所以，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
“所以……你觉得，我也不喜欢平静？！”
他声音越说越高，可到了极点，反而流露出一丝迷惘。
他拿起自己的行李，连伞都没有撑开，踏入了雨中，只是最近还是头也不回，冷冷地问：
“你现在，真的习惯你所说的平静吗，德克萨斯？”
那天的他与如今庄宁的身影重合了，此刻博士身上没有淋雨，反而让她感到更加陌生。
“我……”
或许德克萨斯终于可以回答。
她的确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适应平静。
庄宁摘下了面罩，脸上扬起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如沐春风。
“不用跟我说的。”他呢喃，“你只是该问你自己。”
他把自己的意图隐瞒了下来。
莱昂纳多……庄宁总有一天要把他换下来，德克萨斯是个更适合的人选——无论她是否有这样的想法。
你不是觉得政治很肮脏吗？
可是，你却已经牵扯进了漩涡之中。
你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哪来那么美好的事。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你会代替西西里夫人，成为叙拉古的教母，不单是沃尔西尼，整个叙拉古都必须臣服在德克萨斯这个名字。
——而这绝对不会由着你的想法。
在那之前，你是该好好享受平静。
庄宁如在看待最好的亲人一般，悄无声息地说：
“毕竟，这样的平静不会太长。”
德克萨斯不寒而栗。
透过镜子，她看到庄宁的眼睛，让她联想到狼。
她有了种错觉，似乎自己认识的庄宁已经变了。
不。
不是变了，而是仿佛已经死了……
她的手不由抚摸上了剑鞘，剑鞘上还有一滴血，是他为了保护自己留下的。
那滴血迹已经干涸。
第十三章 德克萨斯，你能做得到吗？
庄宁的确感到自己变了。
但若是有谁告诉他以前的博士已经死了，庄宁会毫不犹豫地把铳顶在对方的脑门。
这也是他很不喜欢一个个干员见了他就仿佛他变成另一个人的原因。
回顾过去与谎言，愚蠢和胆怯的斗争，那才是荒谬的，可笑的，不值一提的。
若要做个反思，他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主要的原因，想必还是优柔寡断，过了四年才制造出解药，以至于丧失自己是穿越者，有先知先觉的优势。
想想看自己这四年收获了什么吧？
结交许多政治盟友，积累了人脉？
那或许是有，但这些盟友一个个两面三刀，绝不可信。
典型代表就是龙门，魏彦吾以罗德岛为诱饵误导整合运动，毫不在意罗德岛伤亡，就能说明很多。
除了龙门，还有拉特兰枢机教皇厅，伊比利亚审判庭，维多利亚的公爵眼线，莱茵生命，黑钢……
这些盟友在平日里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罗德岛的威望，但到了关键时刻，出卖罗德岛，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
真是荒谬啊……
他犯了最愚蠢的政治幼稚病，而罗德岛几次三番于各种庞然大物打交道，却缺乏核心的底牌。
于是痛定思痛，半年来除了研究矿石病，庄宁也开始考虑要怎么完成系统那三大模板的任务。
先把目光放在泰拉各国，这个看似棘手，但四年下来，他也不是刚穿越的政治小白，能看出罗德岛最大的优势。
——没有立场。
没有立场，就不会被认为是自己人，别人出卖你时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但换句话说，也可以灵活地选择立场，去做一些“义正言辞”的事。
例如干涉各国内政。
而这最好的介入点，反而是那些离去的干员。
比如维娜。
伦蒂尼姆事件是庄宁最大的失误，不该冒然流放特雷西斯及支持他的贵族。
他们还有用，特雷西斯控制的维多利亚贵族如果留下来，无疑是对维娜最有威胁的势力。
那时，维娜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必须更亲近罗德岛，庄宁就能用更多的空间去操作，安插亲信，控制议会……甚至，如若有可能，立下宪法，剥夺维娜的实权！
可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做。
不是想不到，只是对方毕竟是维娜啊，那个女孩和你关系那么亲近，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她吗？
……呵。
真可笑。
为什么不忍心？她真的适合当王吗？那只兽主给她的教育是什么？
庄宁低垂下了眉眼，不觉冷笑。
嘲弄以前的自己竟然那么天真，以为能用感情拉拢一个人。
可遍观历史，觉得能用感情束缚人的上位者都死了。苻坚多好一个天王，仁义至尽，便是谋反都不诛杀，到头来还不是众叛亲离，死前只能逞强对背叛者喊一声“五胡次序，无而羌名！”
有用吗？
还不是被勒死，后面还被开棺鞭尸，现在坟头都荒芜了，问当地人，都只知道这里以前埋了个被大败的天王。
为什么能依赖对别人的信任呢……
好在为时不晚，庄宁还有余力挽回。
某人曾说混乱是阶梯，乱世失鹿，天下人才有共逐之的借口。
维娜初登基，根基尚浅，她上位的合法性，积累的威望，都有相对源自罗德岛。
至于卡兹戴尔，特蕾西娅威望太高，不是很好下手。
特蕾西娅……
她是个好人，但好人……不适合当君王啊。
只知道遵王道，失了协调，就会被认为是软弱。
或许有一天，庄宁会颠覆掉她的班底，培植新的亲信。
但方式要更加精妙，绝不能学习特雷西斯，卡兹戴尔无法承受新的战争。
若想做到这点，或许可以利用拉特兰。
拉特兰天然就和卡兹戴尔是世仇，见卡兹戴尔统一，他们乐不起来的。
这时候，一些特殊人物未尝不可以利用，比如已经堕天而丧失共感的莫斯提马，比如殉道者安多恩，比如……
比如——那个自己放过的阿尔图罗。
虽然当时或许是无心之举，如此看，未尝不会是一步妙手。
除此以外，还有乌萨斯这个矿石病最严重的国家。
四年前的整合运动至今让人心有余悸，一座城市的崩溃，把所有的问题都暴露了。
可就在半年前，庄宁亲手把罪魁祸首——塔露拉放回冻原。
总有一天，火将烧到圣骏堡，他很期待将发生什么。
如若可以，第一发击向圣骏堡的炮火，他希望由罗德岛来开。
至于驾车的德克萨斯。
作为博士，他深知这女孩并不愿太过深入叙拉古——罗德岛曾经有很多这样的人，天然的政治洁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
可手握权力，就注定不会干净，不然西西里夫人有何必要把政敌赶尽杀绝。
从这方面看，德克萨斯绝不会是优秀的执政者。
她手中鲜血不少，却对杀人一事有所抵触。
那也没关系，因此才有插手的余地，只是时机还不够，叙拉古这个火药桶还没炸开。
一个个国家的掠影就在庄宁的脑内勾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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