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提瓦特开始念诗 第41章

作者:星隐月明

“阁下这是在自比帝君吗?”

“我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但也不会妄自尊大,”沈稚珪摇了摇头,“但我的异质感跟帝君的异质感其实大有不同吧?帝君的异质感在于他是一块轻易不能动摇的基石,虽然他有自己的意志,但他千百年来所形成的准则不会轻易动摇,因为他是璃月的神,神爱世人,所以只要有利于璃月人的事,他就多半不会拒绝去做,而我的异质感在于我只是一柄‘剑’,而我这柄‘剑’的原则目前似乎也并没有强大到足以跟帝君比较的程度,然而我却有可能会轻易割裂凝光大人你所编织的规则,对这些规则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我的个人意志却又比一年只出现一次的帝君而言显得飘忽许多,而且又日渐锋利,并且离凝光大人你又太过于接近,所以你就想要折服我的意志,让我这柄剑为你所用,是吗?”

凝光的眼神愈发光彩流溢。

第六章:诗可以怨(下)

“基石不会轻易动摇,甚至因为他存在的时间已经太长,长到凡人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流水一般的事物,所以大可以将他当成某种规则的具现化,反正以你我的寿命论,对于他而言,迟早都会化作尘土一罢了,”凝光直视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年,就说,“可剑却是会落入人的手中,为人的意志所操控,不仅可以用来割裂规则,也可以用来杀伤敌人,除去伤口的腐肉,清理杂草,只要他愿意为人所用,只要他愿意收束自己的锋芒,只在合适的时机展现。”

“是啊。”

沈稚珪也点了点头:

“只要他愿意。”

“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呢?”

“大概是,他所想要生活在其中的国度,并不是如眼前这般吧?”

“阁下是说,我所编织的规则,不符合阁下的意愿吗?”

沈稚珪想了想,却说:“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以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凝光听到这话,虽然她听不懂濮水是什么地方,楚王又是哪个地方的王,庄子又是何许人也,然而这段话也不复杂,以她的文学素养也能看懂,这无非就是说一只乌龟是宁愿死了把自己的骨头留在人类的宗庙里被人祭拜,还是宁愿活着在泥地里打滚,但她却说:

“可人到底不是乌龟。”

纵使沈稚珪想说庄子的学说本意是要人顺从自己的天性自然,可听到凝光这话,顿时也不免叹了口气,说:“确实,人到底也不是乌龟。”

否则又何必借乌龟和鱼来比较自己的处境,却一直都陷入自造的樊笼之中,久久不得自由呢?

庄子能那么说,是因为他自己就是那种人物,千百年来,只出现了那么一个,宁愿当个漆园小吏也不愿意去掺和国家大事,这等“齐生死、一物我”超脱的心境对于沈稚珪这种人来说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有所共鸣,因为他到底还有自己要坚持的原则,也还有自己所偏向和喜爱的人和事物,根本做不到像庄子那样宁愿当个在泥地里打滚的乌龟。

何况他也有点洁癖。

“所以,尽管我所编织的规则和阁下的理想不符,但我想阁下也并不是那种激烈到会为了这方面的见解而只能你死我亡的程度,也许我们可以求同存异——”

凝光就说,然后对沈稚珪伸出了手:“而阁下如果也想编织出自己理想的规则,何不加入我们之中,和我们一起前行呢?人类的寿命虽然短短不过百年,但阁下自己就是人类,又何必寄希望于仙人之上,而忽视人类自己的努力呢伳?”

沈稚珪定定地直视她伸出来的手,良久之后,微微摇头。

“看起来,我还是无法说服阁下?”

凝光就握住了手掌心,笑语盈盈地说。

“其实天权星大人也不应该意外吧,毕竟连玉衡星大人都无法说服我,相较于天权星大人来说,玉衡星大人跟我的过往所达成的联系以及感情,她说服我的可能性要远大于你才是。”

“可玉衡星虽然跟你的交情良好,但她其实也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成熟,她只是自以为自己可以看破那些遥远的未来,却忽视了璃月的人民并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习惯没有岩王帝君的未来,所以她注定没有办法说服你。”

凝光却胸有成竹地说。

“你这个评价如果当面对她说……”

“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当面对她说过。”

听到凝光这般打断自己,沈稚珪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算是感情好还是不好,不过,对于凝光来说,她把刻晴当成自己调戏的对象似乎也并不算过分吧?因为自己有时候也会偶尔去调戏刻晴——

虽然这种时候也不多。

“可我也说过,是失去岩王帝君之后,璃月也可以让下一个岩王帝君出现吧?”

“阁下真的认为甘雨可以继任那位帝君吗?”

“难道璃月七星离开了甘雨就能继续运转下去吗?”

沈稚珪就反问了一句。

凝光沉思了片刻,想到甘雨这千年来一直都在月海亭中工作,如果离开了她,月海亭的工作说不定真的会陷入一团无人收拾得了的乱麻之中,但她还是说:“但这也是可以克服的,只是在她离开的时候难以适应而已。”

沈稚珪点了点头:“如果有人能认识到这样的问题,从而把甘雨的作用变成一个可让人接替和取代的职位,甚至有意去设置跟她差不多的职位来互换她的工作,那么她的离去确实是可以克服的,但你们也并没有真的做过这样的事吧?而她既然已经在璃月港中生活里数千年,也在璃月港中工作了数千年,没人可以证明自己的作用可以替代她,也没人可以证明她会对璃月港产生危害,那么,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做下去呢?她这数千年来的奉献和付出,难道不值得嘉奖吗?难道不值得她成为下一任岩王帝君吗?”

凝光沉默了良久。

她知道沈稚珪私底下批评过她的言语。

而在这个少年看来她坐到璃月七星的位置上就可以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地去操控璃月的商业,满足自己的私心,来建造这个浮在空中俯瞰璃月港的群玉阁,那么更加公正无私的甘雨为什么不能通过她这数千年来的持续不懈的工作来获取那个地位呢?

所以,她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就开口,说:“反正关于帝君和甘雨的话题也不过是假设而已,短时间我们也看不到那样的可能,所以她到底适不适合、愿不愿意成为下一任帝君,不过是空话而已,毕竟帝君一天不离去,我们就要维系这个现状一天,而阁下要完成跟玉衡星的那个契约,有我们的帮助,总好过没有吧?”

第七章:翠华想像空山里(上)

沈稚珪也沉默了片刻,最后却抬起眼帘,直视眼下那个坐在那里养尊处优的女性,说:“但我很早就说过了,眼下再重复一次也无妨,你的手段倾向于编织规则,而我的手段倾向于磨剑,规则的网络所具现的意志有时候固然可以操控身为异物的剑挥向自己的敌人,但要我来说,既然天权星大人把我称为可以称量天下的事物,那么,天权星大人是否具备能掌控我的器量,我是否也可以亲自称量一下呢?”

凝光眼神清明地看向少年:

“阁下的意思是……”

沈稚珪的手拂过挂在腰间的玉匣,片刻之后,一柄碧绿的玉色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弹指轻扣,让长剑发出清越的剑吟:“想要让我作为天权星大人你的武器,自然要证明,天权星大人你要有能指使我的资格。”

凝光看向少年,如同红宝石一般的眼眸中异彩连连,继而摇了摇头:“阁下该不会以为,我养尊处优久了,连怎么掌控元素力都不会了吧?”

“既然如此,凝光大人你就更应该接下这场决斗才是。”

沈稚珪只是说。

原本一直站在旁边、但插不上话的百闻听到沈稚珪取出武器,本来还想斥责少年胆大包天,居然敢对凝光大人那般无礼,虽然她也看不懂何以少年连神之眼都没有就能那样凭空取出武器,但眼下事情的演变之迅速很快就发展到了她根本看不懂的境地,因为凝光大人居然真的站了起来,甚至取出自己的法器匣里日月,和少年一起走向群玉阁外的空地,在高空激烈的狂风中遥遥相对,而那个少年的气势居然不下于位高权重的天权星大人!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种样子的?

凝光大人又为什么居然会答应跟那个少年比斗?

她真的有必要为了那个少年做到这种程度吗?

所以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凝光大人……”

“怎么?”

“不如让我先……”

百闻虽然只是个秘书,也没有神之眼,但璃月尚武成风,她作为凝光的私人秘书,为了在突发事件有足以自保的手段,所以她其实在剑术上也是个不俗的好手,眼见凝光大人要破例亲自动手,她就不免自荐为先锋,要帮凝光试探一下少年的虚实。

“不必了,如果说正常人和神之眼的持有者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那么眼下这位沈稚珪阁下已经跨越了那道天堑,窥得上乘剑术的精要,而这种精要,其实很大程度上跟没有神之眼、无法掌控元素力的正常人无关,可一旦他跨过了,那就证明,他现在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匹敌的了。”

“但是……”

百闻略有不甘地说。

“说起来,我当初跟阁下提起过,让阁下传授自己的武学,不知阁下考虑得如何?”

沈稚珪还是弹指在剑上轻扣:

“只要天权星大人赢了,一些不算过分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天权星大人,您觉得如何?”

“那么,让阁下成为我的私人秘书乃至于贴身近侍,算是过分还是不过分呢?”

凝光巧笑嫣然地说。

“应该是过分吧?”

“为什么?”

“因为这种事对于一个未成年来说是不是太刺激了一点?”

沈稚珪忽然一本正经地说。

凝光就摇了摇头:“可按我的权势,貌似在法律上把璃月的成年年龄调到十七岁似乎也不是不能做到。”

沈稚珪的神色顿时一滞。

然后凝光嫣然一笑:“但说到底,还是要分过胜负才能再论其它,沈稚珪阁下,请小心了。”

她一挥手,于是黄澄澄的岩元素凝聚成一条长练,随那只戴着墨色的丝质手套的手的挥舞朝少年的所在之处掠空而去,沈稚珪稍微一跃,躲闪而过,却见那条黄玉般的长练在空中如同舞动的长蛇一般扭转自己的身形,朝他追踪而来,而凝光却还在用法器不断激发岩元素,使得前后数道长练如狂蛇般争先恐后地要朝他撕咬而来,沈稚珪一退再退,却见那些长练不知何时已经将它们的身形结成网,封锁了他的空间,并且进一步缩小他闪转腾挪的范围——

沈稚珪就又屈指在剑上弹了一记:

“看起来,凝光大人似乎搜集过我的情报……”

因为这正是他打算用来对付刻晴的办法。

而某种意义上,他现在的剑术,其实跟刻晴是差不多的路数,当然,如果把他手里剑换成笛子,那么就说不定能在暗中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过要做到那种事情,要积年累月地跟在那些人身边吹奏就是了,像罗莎琳那种情况只不过是偶然造就的一个巧合罢了。

“阁下不是说过吗?我的手段倾向于结网,所以自然也只能这么来对付阁下了。”

凝光站在远处,悠然自得地说。

“可我好像也说过,我的手段倾向于磨剑吧?”

沈稚珪也只是沉静地说。

“那就要看是阁下的剑比较锋利一点侇,还是我的网更坚固一点了。”

“可凝光大人想过没有,若我的剑术能消除那位降魔大圣身上的业障,对于阁下所掌控的岩元素,只怕是会更加无往不利吧?”

“可我听说,阁下当初治疗降魔大圣治疗到一半,就气力不济,半途就要回到璃月港休养了。”

凝光还是一副整暇以待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

“这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玩消耗战了?”

沈稚珪只是在心里说。

然而他竖起手中的碧绿的玉色长剑,就在那些岩元素凝聚而成的长练进一步缩小笼罩的范围,甚至将他所在之处变成一个困笼之时,少年挥动手中的长剑切过那些岩元素的长练,但进而那些长练在瞬间凝聚起来,变成一个实体的造物,变成了一张屏风,长剑没入其中,就像是在搅动已经凝滞固化了的水泥一样!

而在此时,介于虚实之间的岩元素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股脑地朝少年冲了过去!

第八章:翠华想像空山里(中)

虽然实际上,以沈稚珪在“南山晓雪玉嶙峋”上的造诣,也不是不能正面接下凝光操控的这些岩元素的攻击,然而这样实际上不过是给凝光继续在他的周围制造限制他行动的困笼的机会,甚至到了最后,说不定能把他搞成都市传说中那些把人丢到水泥里打生桩一样的处境,于是沈稚珪便身随意动,“丹砂见火去无迹”以长剑用出,在瞬间撕开这片岩元素的包围的一道裂隙,进而极速向凝光的所在之处冲了过去!

而凝光也早有准备,再度挥手,于是实体的屏风再度出现在二人之间,阻拦少年的去路。

沈稚珪就想要一跃而起,却见凝光指尖的一道元素力已经蓄势待发,想必就是在准备要在他跃入空中的时候直接缠住他,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在空中借力,于是就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从侧面突破,但现实毕竟不是游戏,以凝光的实力,显然也是可以随便就制造出屏风,而不是像游戏里那样只能在场上存在一个的限制,于是沈稚珪左冲右突,却看到了凝光的周围已经布下了六面屏障,完美地将她的身形保护在其中,没有留下任何空隙。

而一旦沈稚珪想要强行突破这些屏风,在她的近身处,她对元素的操控也只会更加细腻和驱如臂使,可以在瞬间就将元素在虚实之间转换,即便沈稚珪能用“丹砂见火去无迹”来湮灭这些元素和造物,她也能在瞬间补足,然后将少年的所在之处变成一个囚笼,如果说游戏里像她这种法师或许是个远程职业,但到了现在,沈稚珪也不免想到了以前在网上经常看到了一句话:

“七步以外枪快,七步以内,枪又快又准!”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沈稚珪一击不中,也就只能退后再做其它计划,但显然凝光已经打定要跟他打消耗战,于是那些岩元素化成的长练就一直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地尾随其后,稍不注意,沈稚珪说不定就会被缠上,然后被拖入泥潭之中,于是沈稚珪就只能不断地拉远跟凝光的距离,最后甚至到了群玉阁的顶上,才终于试探出了凝光操控元素力的范围。

但也说不定是凝光的故意示弱。

而站在一边的百闻看到这两个人对决中的兔起鹘落的短短几个回合内,少年和凝光就交换了这么几招,就如电闪雷鸣一般去到了群玉阁的顶上,看到他跟凝光大人又恢复了那种对峙不动的姿态,而明明他是居高临下,凝光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百闻顿时就松了口气:

虽然无论怎么看,她都不愿意相信凝光大人会有落败的可能,可这种层次的对决,确实不是她这种没有神之眼的凡人能够插手的。

可这般说来,那个少年不也是没有神之眼吗?

他为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的武学,真的有那么神奇?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只能算平手吧?”

凝光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采,说。

站在群玉阁顶上的少年也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这般下去的话,确实如此。”

“这么说来,阁下还有什么手段没用吗?”

“那就说不准了。”

沈稚珪只是说。

不知为何,看到这两个一高一下都在用那种神态对话的人,百闻心里忽然有一种两个人貌似很般配的错觉,然后她又狠狠地摇了摇头,只是用恶狠狠的眼神去看向那个装模作样的少年,心想他算哪根葱,配得上尊贵的天权星大人?

“那便请阁下放手施为好了。”

凝光落落大方地说。

“想来凝光大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处在了不败之地,所以才会那么从容雅致。仔细想来,好像从一开始,我们的条件就有点不对等?”

“但说要称量我是否具备使用阁下这样的绝世名剑的资格的人,不正是阁下吗?”

凝光只是笑语盈盈。

“是啊。”

沈稚珪点头。

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