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因为年轻的罗莎琳其实从来都没有沉睡过。
正如沈稚珪当年的那个马哲课老师所说,事物的本质在于运动,而女士之所以变成现在的女士,是因为她经历了须弥教令院的学习、失去鲁斯坦的痛苦、成为炎之魔女许下焚烧一切魔物的愿望、行走在大地上的孤独以及至冬女皇对她的招揽,在这个过程中,罗莎琳的认知由天真变为浑浊、由简单变为复杂、由无私变为优先保证自己可以存在下去的“自私”,对需求的优先级也在不断调整,譬如她的人生理想,早先是可以无忧无虑的学习,然后是对爱情的憧憬,再之后就是焚烧一切魔物,最后则是转变成为了至冬女皇纯白无瑕的理想国度的出现,所以,当年的罗莎俨琳变成现在的女士,是有一个清晰明了的转变过程的。
所以也有人说,人的成长,就是不断杀死过去的不成熟的自己。
所以与其说年轻的罗莎琳与其是在沉睡,倒不如说已经被成熟的女士杀死了。
但“花自飘零水自流”的创造者也提到过,人类这种生物,时刻都在跟过往的自己做斗争,时刻都活在回忆里,甚至时刻都想要回到某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只不过,来自现在的理性和需求压倒了这种欲望,而沈稚珪所做的,只是让那些被压倒的、深埋在她内心的想法压倒她现有的理性和需求,继而又让她的过往的想法和现在的认知形成某种程度上的疏离,才意外地造就了这个人格。
虽然沈稚珪原本只不过是想让她在愚人众的眼中是以“正常”的姿态离开蒙德,再在别的地方解决这一段恩怨。
可非常奇怪的是,自他意外造就这个年轻的罗莎琳的人格之后,原本那个女士的人格反而像是陷入了永远的长眠一般。
这算什么?
十八岁少女穿越到几百年后的她自己身上?
沈稚珪有点摸不清楚现状。
然而越是深入钻研这个过程,沈稚珪在灵魂领域的认知就越是清晰,那道形神之间的天堑就越是近在咫尺。
甚至于在平时和刻晴的对练中,刻晴愈发能感受到沈稚珪的剑术正在朝一个前所未见的领域进发。
往往他只是随意地摆出来一个架势,满溢而出的威仪就像是铺天盖地的海潮一般朝她扑面而来,使得她的精神处于无处不在的高压状态,如同陷入一个泥泞的沼泽之中,艰于呼吸试听,甚至是寸步难行,于是原本凭借原来越快的速度对上沈稚珪后还可以占据一点优势的刻晴很快就意识到,一旦和少年拉近距离,落败的绝对会是自己!
所以她就一直和少年放风筝。
可这样的话,两人就谁也奈何不了谁了。
“你那个招式,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结束对练之后,刻晴就走了过去,问那个少年。
沈稚珪只是想了想,说:“玉衡星大人,在你的认知中,人的精神状态,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形状?”
“形状?”
刻晴一愣,最后犹豫地说:“流水?”
“也可以这么说,但其实,更像是一个气球,”沈稚珪就说,“所以,当有像是坚硬的外物朝你这个气球挤压的时候,气球的受力面就会紧绷,球中的气体或者流体就会不由自主地聚集到被挤压的地方,以往玉衡星大人你只会在危急万分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这种‘挤压’,但我用了一点小手段,直接在精神层面上给你制造了这种错觉而已。”
“错觉?”
“你可以理解成某种幻术。”
沈稚珪只是说。
但刻晴并不认为那是幻觉。
因为彼时的她可以感觉到少年的剑上的锋芒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刺眼。
如果说某些上乘剑术的精要在于“意在剑先”,那么少年那时候的“意”简直就像是实体的剑一样。
但她无意深究少年身上的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只是收起手中的剑,问他:“那个女士的问题,你到底要怎么解决?”
沈稚珪想了想,只是摇头:“目前解决不了,至少在蒙德境内解决不了,如果她离开蒙德去到璃月的话……”
估计七星内部也要先开会吧?毕竟至冬远不止麻烦这么简单。
虽然还是要回到那个问题,一个人在犯罪之后变成了精神病,到底应不应该接受审判呢?
第八十六章:我醉欲眠卿且去(下)
沈稚珪没有答案。
刻晴则是对沈稚珪说的那个让女士离开蒙德去璃月的方案非常动心,但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只怕不会那么简单,因为一旦刻晴针对女士这次刺杀行动对至冬发出谴责,至冬很可能只会推说这是女士的个人行为,明面上只是对璃月和刻晴私人做出一定的补偿,却只是让女士卸任外交官,召回至冬国内问询,估计也不可能把女士交给璃月,而如果不做出谴责,女士就更没有离开蒙德的契机——
“那,如果不是在璃月,而是在稻妻或者须弥呢?”
刻晴就说。
沈稚珪瞥了她一眼:“你打得过她吗?”
眼下还是因为魈,女士才会落败呢。
刻晴顿时也哑然了片刻:
虽然她贵为璃月七星之一,但如果她对至冬发出谴责之后至冬做出了补偿,而璃月也接受了,那么这件事就相当于画上了句点,若是璃月不接受,就只能是冲突升级,而到时候为了她的安全保证,不要说璃月只会让她留在境内,她就算是想要去复仇还未必能打得过呢!
刻晴越想越觉得恶心。
虽然她也清楚这是作为政治生物必不可少的体验。
可为什么她能肆无忌惮地挑起争端,到最后却可以这样轻松地全身而退?
“因为实力吧俉?”
沈稚珪只是随口一说。
刻晴只是深深地看了沈稚珪一眼,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她其实想说的是,若是有朝一日,沈稚珪的实力超过了女士,自己能不能委托他来为自己完成复仇呢?
可她又实在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何况沈稚珪其实也没有七星的特权,在他国领土上擅自袭击至冬的外交官,他的处境只怕会变得举步维艰。
所以她也只是恨恨踢了一脚沈稚珪,沈稚珪不明所以地看她,却只是看到她很快就转身离去,于是少年只能摇头,想了想,就说:“那我就放她回去了?”
刻晴没有说话。
沈稚珪只她是默认了。
……
女士——其实从今往后用罗莎琳来称呼她更好——站在一条小溪的边缘,探出头,又动用那颗来自至冬的女皇赐给她的邪眼的冰元素凝聚出一块冰面,俯视冰镜中那个戴着漆黑的面具的自己,她伸出手,摘下面具,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面具下破碎的容颜,她颤抖着抚摸那些伤痕,回想起自己在记忆的宫殿中看到的那些画面,一时间满腹杂乱的心思犹如路边随风摇摆的杂草一般。
“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这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罗莎琳回过头,只看到那个单薄的少年手中抱着剑,故作冷漠地看向她。
罗莎琳知道“自己”过去到底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罪行,所以对少年这种态度并不奇怪,眼下也只是点头:“我会按‘女士’过往的风格做事,不会让他们看出破绽,但在同时,我会在暗中帮助蒙德,毕竟,这里也是我的故乡,我也不愿意这个地方最后变成那些野心家的附庸,最后,我会离开这个地方。”
沈稚珪并不想探究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实际上,他其实在用“花自飘零水自流”来影响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意识到这个人确实是个和女士截然不同的性格,但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只是想问这个人一个问题:
“你的原人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莎琳只是摇头:“不清楚。”
“不清楚?”
“我跟她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流,但在那次之后,她就像是消失了,无论我怎么在内心喊话,她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是吗?”
沈稚珪将信将疑。
但他还是继续说:
“我还有一个问题。”
少年认真地看向眼前这个拥有成熟女人的风韵神态却天真地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的御姐,一字一句地说:“你认为,你应该为你的原人格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吗?”
罗莎琳黯然点头:
“应该。”
“即便那不是你亲自做出来的?”
“如果现在占用这个身体的人是我,那么事情就是我做下的,并不因为我这个意识和原本的那个不同而有什么不同,更不必说,那个‘我’本来也是‘我’演变而成的,虽然我也无法认同最后自己变成了那样的人,可最终的事实已经证明了如此,那就说明我本来就会变成那种人而已,所以,我必须为此负责。”
她神态凛然地说。
甚至因为激动,她的那张原本被面具覆盖下的破碎容颜中仿佛有火焰般的颜色在流淌,而这种流动甚至没有损坏她的魅力,反而给她增添了几许艳丽的颜色。
沈稚珪见状,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也不会逃避应当属于你的审判,是吧?”
“是,”罗莎琳继续点头,但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但现在,蒙德出于水深火热之中,至冬又对蒙德虎视眈眈,我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从容赴死,所以,这位阁下,如果你想要对我进行审判,能不能让我解决了蒙德的后患再说,我保证不会用到太长的时间,到时候阁下……”
沈稚珪抬起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罗莎琳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他的宣判。
沈稚珪只是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头:“我实在说不清楚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我也不好说你是不是应当接受审判和他人的复仇,甚至我也不能把你的现状告诉给其他人,当然其他人也未必会相信,不过,从今往后,你只能继续成为女士,但我不管你的私心你的原意是什么,只要让我发现你在这个过程中依旧是以往那种作风,不管你是否真的对蒙德有什么善意,做了什么计划,你都要离开蒙德,去稻妻或者须弥,在那里迎接最终的审判,听懂了吗?”
罗莎琳只是点头。
“其实你就算没有听懂也无所谓,既然我能让你以现在这种姿态生存,到时候也自然能操控你离开。”
第八十七章:时乘六龙(上)
西风骑士团总部,办公室中。
优菈日以继夜地赶往总部之后,事无巨细地给琴报告了她在风龙废墟中的见闻,起先,琴听到愚人众试图袭击玉衡星的时候惊出了一身冷汗,继而在听到璃月派仙人过来之后就更加忧心忡忡,听到优菈阻止了那个少年当场击杀愚人众的执行官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最后听到优菈提起那个少年的建议,她就愣了一会儿,才对优菈说:“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蒙德,现在确实经不起更多的动荡了。”
“那么,关于那个少年的建议,你准备怎么回复?”
琴沉思片刻,最后霍然站起来,说:“我还是亲自去给他回复好了。”
“需要我带路吗?”
琴想了想,就说:“虽然现在这种情况不应当继续让你奔波下去,但还是要劳烦你带我走一次。”
“我也并没有娇弱到这种程度。”
优菈只是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说。
琴就一边跟她走出骑士团总部,一边颇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向身边这个:“那么,依你所见,那位沈稚珪,是不是真的能做到他所说的那样,治好东风之守护特瓦林呢?”
优菈略微沉思片刻,最后摇头:“不清楚。”
“不清楚?”
“理论上来说,我其实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毕竟这种说法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但实际上,这人的表现屡屡超出我的预料,风龙废墟中到处都是烈风之魔神遗留的狂风屏障,可他和那个吟游诗人却能那么轻松地就解除了,再加上他有璃月的仙人和七星的信任,除非璃月已经跟至冬联手,不惜让愚人众的执行官和七星以及仙人都在我面前联手表演也要让我们同意他去治疗特瓦林,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如果是这样,他根本就没有必要通知我们,甚至他自己完全可以一个人暗中潜入风龙废墟之中……”
优菈一边说一边放慢脚步,然后站定在那里沉思了起来,最后说:“所以,至少,在我看来,他对蒙德,是抱有善意的。”
否则他根本就不必征求西风骑士团的意见。
琴听到优菈这么说,也点了点头。
虽然原本在琴的心里,沈稚珪只不过是一个正常人而已。
但仔细想想,一个正常人,貌似也不能用那种态度去对待玉衡星吧?
但眼下既然他提出了这样的计划,琴作为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都应该亲自去处理。
所以她先去找了丽莎,让她和凯亚暂时代替自己处理西风骑士团的公务,然后就和优菈动身前往风龙废墟,两人马不停蹄,甚至在路上碰见了已经被沈稚珪放了的罗莎琳,只是几人各自都怀着异样的心思,戒备地审视彼此,然后匆匆擦身而过,等到她们各自的视线中再也找不到彼此之后,琴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看起来,那几位确实没有要让蒙德乱起来的意思。”
“可把那个人放回去,也不见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优菈就说。
虽然就是她阻止沈稚珪对女士下杀手的。
但那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实际上,她对那个女人的作为也非常恶心。
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忍受下去。
“是啊……”
琴也不免点头。
所以她对少年所说的将东风之守护治好这件事也不免心存向往,虽然她很清楚,就算特瓦林真的从沉眠中苏醒过来,也并不一定会配合西风骑士团,介入他们跟愚人众的纷争中,但至少,拥有东风之守护的蒙德可以有底气做出改变,而不是为了维持现状就这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什么都不敢做。
虽然实际上,她也很难相信那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少年能做到那样的事。
于是,她就抱着这种犹疑不定的心态一路赶往风龙废墟。
但在抵达的时候,她就看到那个少年和另一个陌生的、个子有点矮的少年各自持枪站定在两边,此时此刻,仿若有无形的刀剑自那两个少年身上各自激射而出,冰冷的锋芒划过她体表的肌肤,将寒气沁入她的骨髓中,这股寒气越来越深重,直至她都不免要退开一步避过的时候,那两人忽然如雷鸣电闪一般动了起来,起初两杆枪互相交击的声音有明显的间隔,但很快就密如细雨,连成一片,仿若尖细的蜂鸣一般,那两人的身影就像是两团泼洒在纸上的墨迹,无论是接近还是远离,琴都没有办法看清楚他们的具体动作,甚至把自己代入进去其中一方都要忍不住冒出冷汗!
那个少年真的没有神之眼吗?
而且另一边的那个矮个子少年又是何方神圣?
琴转头去看优菈,而此时的优菈显然已经劳累过度,眼睛都已经黑了一圈,本来就不怎么能集中注意力,眼下就更被那两个人的交手晃花了眼,于是摇了摇头,想要将睡意驱逐出去,但整个人却变得更加摇摇欲坠起来:
“那就是璃月的仙人,据说是被称为护法夜叉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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