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酱酱酱油
“没办法，只好使用备用方案了。卫兵先生，我有东西要交付给大法官。”
“禁止向大法官送礼。如果是慰问品，我们会代女士转达。”
“是很贵重的物品。我必须要亲手交付到大法官手上。”
安洁莉卡从过量负载的异空间里取出一摞羊皮纸。
“这是什么？”
“莱尔伯国知名人物理查德·考夫曼的手稿，我想将它捐献给莱尔伯国，交给其他人我信不过，一定要大法官才有保障。”
卫兵瞪大了眼睛，在莱尔伯国，没有人不知道理查德之名，莱尔伯国正是在理查德·考夫曼的带领下，才逐渐成为拥有公民审判团的律法之国。面前的少女居然能拿出理查德的手稿，士兵不敢上前去辨认，他知道自己没有鉴别文物的能力，若有所损坏，他承担不起责任。
卫兵慌忙让两人在休息室等待，他折身去通知大法官。
“魔法师小姐，您手上的莫非是真货？”
“当然啦，我有什么骗人的必要么？在莱尔伯国欺骗是重罪。真是死脑筋的国家，怎么想我都比一沓文字更有分量。”
为什么要和羊皮纸怄气？布兰德总觉得不能细品安洁莉卡的逻辑。
“真的没关系吗？为了我的委托捐出如此贵重的物品。”
布兰德扪心自问，如果他有这么稀有的文物，绝对会选择售卖给收藏家，他敬佩那些捐献文物的人，可放到他身上，他更倾向于自认俗人。
因此布兰德有些过意不去，安洁莉卡为了面见大法官，居然直接捐出了能卖大价钱的理查德手稿。
“没关系，那家伙的手稿很多。多到我得用魔法进行压缩处理，不然仓库里都堆积不下。”
安洁莉卡散漫地解释道。
“我和理查德结伴游历过大陆，他以前是一位抄写员，对文字记录的动力空前强悍，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用文字做洋洋洒洒的记录。可是理查德又没有掌握过量负载，创造不出用于堆积他记录的文字的异空间，到头来我的过量负载成了他的仓库。”
总之是个麻烦的人，安洁莉卡如此感慨。不过安洁莉卡并不讨厌理查德，否则也不会每次来到莱尔伯国附近，都会去理查德的坟墓前见见老朋友。
然而布兰德听着有些发懵，以前和理查德结伴过？但理查德是几百年前的人物啊。对魔女的印象停留在老巫婆层面上的布兰德，并没有联想到魔女这一层。
卫兵匆匆回到了休息室，宣告大法官同意接见两人，于是布兰德不做细想，他更在乎妻子的安危。
时任莱尔伯国的大法官是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他隐约猜到安洁莉卡是布兰德找到的帮手，但理查德手稿对莱尔伯国有非凡的意义，可以说莱尔伯国之所以被定义为正义之都，全都源自于理查德。
况且，大法官也有一些话想对布兰德说。
安洁莉卡将理查德手稿交给大法官鉴定，莱尔伯国的博物馆存放有大量理查德的真迹，经验老到的学者很容易鉴定出真假。
“确实是理查德·考夫曼的真迹，感谢您慷慨的捐赠，安洁莉卡小姐，莱尔伯国不会忘记你。”
大法官略感困惑的是，每隔几十年，都会有名叫安洁莉卡的捐赠者出现，且每次捐赠的都是真品。
“法官大人，捐赠理查德手稿之余，我想与您稍微探讨一下莱尔伯国近日沸沸扬扬的凯丽案。”
“很遗憾，关于凯丽案，我恐怕帮不到什么。”
“凯丽是冤枉的！法官大人！”
终于牵涉到布兰德关心的内容，他迫不及待地为爱妻喊冤。
大法官的态度完全在布兰德预料之外，他坦率地承认了布兰德的观点。
“你是对的，布兰德。我们通过多方面的取证，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凯丽不是杀人犯。”
“感谢法官大人们明察秋毫！还等什么？快点释放凯丽吧。”
“……我们做不到。”
“为什么？您都调查过了，知道凯丽没有做过。”
大法官止不住地叹息，他的立场决定了不能对布兰德坦言。
“布兰德，权利不在我们。我们搜集到了证据，但裁决权在公民审判团手上，明天我们会按时开庭，庭审的结果即为凯丽的命运。”
“意思是说必须要走一遍流程？那我愿意再等待一天。”
没能理解弦外之音的布兰德喜形于色，大法官羞愧地低下了脑袋，嘴里喃喃自语。
“权利不在我们。”
希望你能饶恕我们的罪过，布兰德。
的确是走个流程而已……因为舆论已经宣判了凯丽的死刑。
【魔女TIPS】
“这个世界……终有一日会被「灰」所笼罩……”
45 魔女小姐与狂信徒
审判日当天，布兰德起了个大早，他准备早餐时甚至不小心多做了妻子的那一份，但实际上审判结束最早要在下午，无论如何都赶不上早餐。
中世纪时期大部分并不富庶的地区维持着一日两餐的习惯，根据地区的习惯有早上享用早餐和正午时享用正餐的区别，莱尔伯国的经济条件充沛，足以过上一日三餐的好日子。
“嗯~~~”
安洁莉卡慵懒的打着哈欠，阿比盖尔今早叫醒安洁莉卡的时候，她一如既往地想要赖床，不过和以往相比，阿比盖尔却觉得这次的安洁莉卡是真的睡眠不足，她昨晚去做了什么吗？
“布兰德先生，多出来的那一份可以给我。”
“没问题，魔法师小姐的胃口很不错啊，我老婆凯丽总说她要减肥，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她胖，我认识的女人都极其在意身材，不像魔法师小姐一样敢于享受美食。”
期待着今日妻子回归的布兰德心情大好，和安洁莉卡调侃起了关于身材的玩笑。
“女孩子都是在意身材的嘛，但我不用担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至于我保养身材的秘诀……”
嬉笑中的阿比盖尔和伊娃瞬间安静了下来，阿比盖尔屏住了呼吸，不想遗漏任何一个细节，曾和安洁莉卡同床共寝，阿比盖尔知道安洁莉卡宽厚的魔法袍下隐藏着堪称火辣的好身材，对比自己贫瘠的发育，阿比盖尔总是感到沮丧。
另一边的伊娃还没到需要在意这些的年龄，不如所谁要是在乎现在伊娃的身材可以直接拉出去审判了，但女人的第六感指使着伊娃，告诉她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安洁莉卡缓缓吐露出真言。
“当然是我这样的美少女，连脂肪都会主动让步。”
“安、安洁莉卡姐姐真是的！”
“戴帽子的大姐姐好像说了句废话。”
安洁莉卡理所当然的结论引起了两位少女的不满，布兰德已经见识过了安洁莉卡的自我感觉良好地，对此见怪不怪。
安洁莉卡以优雅的礼仪享用了两人份的早餐，圣芭芭拉女子学园大部分的知识安洁莉卡都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在用餐时装淑女安洁莉卡保留了肌肉记忆，配合安洁莉卡出众的外貌，任何人在安洁莉卡安静地就餐时都不会怀疑她是出身尊贵的大小姐。
当年就读于圣芭芭拉女子学园的时候，安洁莉卡还报名过古典芭蕾，实际上安洁莉卡对什么古典芭蕾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单纯觉得穿白丝芭蕾服的女孩子很好看，一旦安洁莉卡学得更快，就能以姐姐大人的身份指导其他女孩子，对其他女孩子上下其手。正是因为安洁莉卡的心思不在正道上，毕业后没多久便把学到的古典芭蕾忘得差不多了，其他忘掉的知识差不多是同理。
布兰德本想带着女儿伊娃去迎接凯丽，不过安洁莉卡建议布兰德不要这么做，虽然不太懂安洁莉卡的理由，布兰德还是听从了安洁莉卡的建议。
“乖，小伊娃，爸爸承诺今天一定会把妈妈带回来，在家等我。”
布兰德亲吻伊娃的额头，神清气爽地与安洁莉卡出行前往审判场。
对凯丽的审判同样是公开审判，安洁莉卡和布兰德出发的时间较晚，审判场外挤满了人，莱尔伯国的卫兵们维持着秩序，许多人从邻国远赴他乡来看这场公开审判。
公开审判准时开庭，大法官宣布将罪犯押上来，当额头上还有包扎的伤口的凯丽被押送到被告席上时，台下爆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声浪，全部都是对凯丽的声讨。大法官不得不等待卫兵们将群情激愤的人们镇压下来，才正式开庭。
布兰德已经为凯丽聘请了律师，在安洁莉卡到来前，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看到几乎处于亢奋状态下的人们与闲置的绞刑架，布兰德心中隐约有一份不安。布兰德默默祈求，希望公民审判团能给凯丽一个公正的判决。
莱尔伯国的公民审判团属于每一位公民，原则上每位公民都是审判团的一员，每次的审判团以抽签的方式来选择成员。有几种情况会被移除审判团，其一是离开莱尔伯国，其二是有过劣迹，即便是小金额的偷窃，一样会被永久驱逐出审判团名额，第三种则是若与原告、被告有亲密关系，出于避嫌的原则，在该次审判中不能入选审判团，因此布兰德不在审判团的备选名单中。
辩护律师列举了凯丽无罪的翔实证据，律师阐述的内容都是布兰德知道的事实，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表明凯丽谋杀了她和布兰德的孩子。现场的听众寂静无声，他们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发言。
“公民代表……有什么要说的吗？”
正常来讲，原告与被告及双方的辩护律师都有机会阐述自身的观点，公民审判团负责旁听，直到最后根据双方提供的证据，商议出审判的结果。
凯丽杀子案有些特殊，受害者已死，布兰德坚决拥护他的妻子，因此便以维护治安的官方名义对凯丽进行起诉。公民中会选择出公民代表作为发言人，作为这起案件的起诉方。
现在，公民们的代表要代替他们发声了。
“我的看法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
公民代表发言后，场下的人们再次爆发出欢呼，毫无疑问，莱尔伯国的人们真心实意拥护这位代表。
布兰德一度陷入了混乱，但公民代表接下来的发言更使他瞠目结舌。
“被告方列举出来为嫌疑人洗清嫌疑的证据越多，越是能证明这起案件经过了多精妙的谋划。关键的问题是：你列举出来的证据，都无法解释嫌疑人为何在公开取证时，没有为受害人的逝去而落泪。”
辩护律师无可奈何的做出辩护。
“我的好先生，这是猜测，不是证据。”
“嫌疑人没有落泪的理由只有一个，她正是杀人凶手！原因便在于她厌烦了终日只能躺在床上的受害人！你试图证明嫌疑人无辜，一切只是一场意外，那么一位意外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又怎会对孩子的逝去无动于衷？她甚至吝啬于一滴眼泪！这背后必然存在着不可告人的隐情！请记住理查德先生留下的真理——公民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46 魔女小姐与审判
公民代表的发言赢得了公民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浪潮，以至于布兰德激动的呐喊完全被淹没。
“不对！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采用了和舆论一模一样的说辞！”
布兰德甚至想要冲上去辩论，因为他聘请的辩护律师似乎早已预知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后续几乎没有再做什么有效的辩护。
安洁莉卡拦住了布兰德。
“等一下，布兰德先生，你冲上去会被认为是藐视权威。”
“权威？他们分明是在谋杀凯丽！公民审判团岂能被这种毫无证据的的辩论说服……”
“会的。”
安洁莉卡一针见血地给出了答案。
“这就是正义之都的本质。”
“什么……你说、本质……？”
“正义之都的创始人理查德·考夫曼是一个偏执而顽固的人，他基于某种理念才创建了正义之都：理查德渴望正确的秩序，他认为没有什么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即便是像莱茵联邦皇帝一样尊贵的大人物，触犯了法律也应该如平民般受到处罚；理查德创建了公民审判团，从公民中选出代表来进行裁定，不再依靠法官的判断，以此谋求绝对的公正。”
理查德认为，贵族、宗教等因素极其容易法官产生干涉影响，贵族可以凭借尊贵的身份肆意掠夺中意的少女与奴隶，教会的神官可以打着宗教的幌子大肆敛财……每次受苦的都是平民，法律本该维护平民，但法官真的能为平民发声吗？
答案是不能，所以必须要把平民们团结起来，让他们站到一起，给予他们公民审判团的权利。如此一来，当平民再受到不公正对待的时候，便有能力去反抗，他们知道，法律真正的站在他们一边。
理查德的初衷确实是好的，然而当时安洁莉卡坚决反对理查德的做法，一直到理查德死去，他都没有就此事与安洁莉卡达成共识，只不过理念上的分歧没有影响两人的友谊，即便安洁莉卡不赞同，在理查德死后也没有对莱尔伯国做过变革。
“可是，公民往往并不具备完整的律法知识，他们总会凭借着感情一厢情愿地用事，谁能争取到舆论的支持，谁就能在辩护中得到公民审判团的青睐。”
理查德留下来的遗言：公民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成为了莱尔伯国无人不知的名言，遗憾的是事实绝非理查德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真相与虚假的流言、报道顺序的先后，都会对舆论的方向产生难以预估的影响。重要的是舆论与公民是一个群体，而群体远比单独的某个人承认错误困难得多，在舆论处于狂热状态下，基本上不可能做到。即便公民审判团全票认为凯丽谋杀证据不足，舆论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认为公民审判团背叛了公民，而非他们的观点有误。”
据说在心理学当中，有种观点认为群体极易情绪化且丧失个人的思考能力。正义之都创建的理由是希望律法能够平等，起初律法制裁了权贵，理查德心满意足地逝去，但与他真正的理想相去甚远。
理查德期盼着公民和掌权者能够在法律面前平等，然而把裁决权交给公民后，自然而然的演变成了公民天然敌视权贵。换句话说，假如一方是权贵一方是平民，那么公民审判团中没有支持平民的审判员，会被认定为“背叛了公民”“一定是收了贵族的臭钱”而受蔑视乃至被驱逐出境。至于事情对错，要放到立场之后再去思考，甚至根本不必思考。
公民不具备完整的律法知识——这是公民审判团致命的弱点，他们不见得能清晰意识到，自己是来推断案情的。
布兰德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群众的欢呼都仿佛离他千里之外。魔女坦言后布兰德才终于明白，舆论没有站在凯丽一方的时候，凯丽就已经败诉了。
“他们不想看到真相……”
布兰德崩溃的抓着头发。
“他们只是想吊死凯丽……伸张他们以为的正义！”
“是的。正义之都从来都不是抽丝剥茧的地方，人云亦云的才是真相。既然公民们说凯丽是杀人凶手，那么不管真相如何，她都必须是。事情已经传开了，法官们会维护正义之都的名誉选择默许，你应该深有体会吧，布兰德先生，正义之都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从来没有什么冤假错案。”
原先是令正义之都公民充满自豪感的口号，此刻却让布兰德毛骨悚然。
“凯丽！！！”
布兰德无法接受，他不能看着妻子死去，更不能接受妻子死都要带着污名。布兰德忽然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魔女闭上眼睛，悄悄咏唱咒文，将布兰德禁锢，没有让他靠近刑场。
审判的过程非常滑稽且无聊。
开庭的陈词与凯丽的辩护律师列举的详细证据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公民代表的发言与公民审判团的商讨用剩下的百分之十的时间宣判了结果。
在民众一片“吊死她！”“吊死她！”的呼声中，公民审判团一致通过。
被告人凯丽，有罪，立即执行死刑。
绝望的凯丽被推上了绞刑架，这才是人们来观看审判的意义。
公民们对凯丽翻案没有丝毫的兴趣，他们迫切地想要看到正义得到伸张，毕竟在这次伸张正义的过程中，每个人都出了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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