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小姐请不要处处留芳 第154章

　　“……格奥尔格？”

　　“大小姐，我在。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没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在不在。”

　　玛塔略带紧张的声音舒缓了不少，她和格奥尔格一样，都因为担忧白天魔法师的宣言而无法入眠。

　　理解了玛塔的意图，格奥尔格用温柔的声音诉说。

　　“请不必担心，大小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您身边。”

　　“嗯。我也……”

　　城堡外飘来了笛声。

　　和昨天晚上相同，又有细微之处存在差异的笛声。是魔法师。格奥尔格明白魔法师回来了，正当他准备去查看的时候，忽然感到大脑剧烈的胀痛。

　　“咕……！该死！到底是怎么……”

　　格奥尔格想起昨天魔法师的要求，他希望每个人都待在屋子里，那恐怕是魔法选定的要求条件。

　　而现在，魔法师将魔法指向了墨菲斯托男爵领的每个人。

　　魔法师使用的竖笛是他所得到的魔法道具，驱逐老鼠并非它原本的用途，它真正蕴含的固有魔法是诅咒。瘟疫的可怕之处在于会随空气传播，竖笛的诅咒则会侵蚀每个能听得到它的声音的人。

　　“啊啊啊啊啊——”

　　“大小姐！”

　　格奥尔格吃力地撞开房门，玛塔已经在床上痛苦的哀嚎，城堡里、墨菲斯托男爵领亦是如此，整个墨菲斯托男爵领顷刻间变成了地狱。

　　强忍住大脑震荡的疼痛，格奥尔格点燃蜡烛，他看见玛塔大小姐白皙的肌肤开始出现溃烂的迹象，如同有强烈的腐蚀性物质泼洒到玛塔身上。

　　“好痛！格奥尔格！好痛啊，救救我……”

　　“请坚持住！”

　　格奥尔格心急如焚，虽说头部无比剧痛，但基本的思考与逻辑能力没有失去。

　　我为什么没事呢？

　　格奥尔格身上没有出现与玛塔相似的症状，难不成是魔法师对他手下留情？格奥尔格认为绝不可能，魔法师只是欣赏他的魔法才华，格奥尔格拒绝了他的邀请，两人就只是纯粹的萍水相逢而已。

　　魔法师没理由专门放过他。

　　要说格奥尔格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话——

　　魔法。

　　格奥尔格掌握着魔法，他的体内拥有魔力。此前格奥尔格听闻过一种传言，说熟练运用魔法的魔法师能够在体力存储魔力，进而对一些对普通人极其有效的譬如说催眠一类的魔法产生抗性。

　　魔法师的诅咒应该是专门针对魔法抗性不强的普通人，故此格奥尔格逃过了一劫。

　　想到这里，格奥尔格毫不犹豫地抓住了玛塔的手，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宽容（Kindness）序列七·共生之痛。”

　　格奥尔格发动了魔法，共生之痛看上去是转移疼痛，但实际上它的效果是将诅咒强制吸收，只有具有牺牲精神的魔法师才会主动去学习，它纯粹是伤害自己的利他魔法。

　　当然，太过强力的诅咒是不可能转移的。

　　格奥尔格将玛塔的诅咒强制吸收了，他的身体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痛苦，却没有玛塔那样明显，他对诅咒的确拥有抗性。

　　“格奥尔格……？你做了什么？”

　　“交给我吧，大小姐。”

　　格奥尔格轻声说道，整个墨菲斯托男爵领的人应该都受到了诅咒，而只有格奥尔格拥有破局的手段。

　　格奥尔格亲吻了一下玛塔的手背，毅然决然的走出了房间。

　　大量转移诅咒可能会有严重的后果，诅咒是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而非消失。

　　他早已发过誓，他会守护玛塔，和她生活的地方。

340 遗忘的诅咒

　　该怎样去形容格奥尔格最终的惨状呢？

　　男爵为首的墨菲斯托男爵领的居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捂住了眼睛，有人的胃部一阵翻滚，直接呕吐了出来。

　　就连玛塔都两眼发昏，险些直接晕厥过去。

　　他们知道格奥尔格是为了他们才变成这幅惨状。

　　因为没有得到自己心满意足的报酬，驱逐老鼠的魔法师对墨菲斯托男爵领的所有人展开了报复，他诅咒所有人，但这诅咒对拥有魔法抗性的人收效甚微，格奥尔格是唯一满足条件的人，并且他拥有能够将诅咒转移到他自己身上的能力。

　　格奥尔格选择拯救整个城镇，如同真正的英雄一般。

　　但代价则由格奥尔格自己来承受。

　　诅咒聚沙成塔，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将格奥尔格变成了怪物。

　　全身上下布满了肉瘤，只能依稀辨识出人形，肉瘤上流出恶臭的脓，连微风拂过都对格奥尔格而言都是撕裂的疼痛。

　　他甚至不能言语，因为就连嘴巴和舌头都肿胀、异形化了。

　　“…………他还活着。”

　　男爵用嘶哑的嗓音宣告最残酷的事实。

　　哪怕被诅咒折磨成这个样子，格奥尔格依旧还活着，诅咒没能夺走他的生命。

　　但格奥尔格已经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彻底沦为了废人。

　　或许有魔法师能够把格奥尔格从炼狱中拯救出来，然而遗憾的是墨菲斯托男爵领里没有人能做到。

　　“他是为了我们才变成这样……我们必须要照顾好他。”

　　“格奥尔格哥哥救了我们。”

　　“我们不能抛弃格奥尔格！”

　　“由我们来轮流照顾他。”

　　男爵的提议得到了此起彼伏的呼声，格奥尔格得到了些许的慰藉，他深切地体会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计划很快被拟定了下来，每家每户都分配了去照顾格奥尔格的日期，格奥尔格安置在城堡里，第一天是玛塔亲自照料。

　　格奥尔格什么都不能说，他的眼睛也因为肿胀的肉瘤而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基本上已经处于丧失了行动力的废人。

　　玛塔亲自清理肉瘤上流下来的脓，那似乎是持续性的顽疾，一段时间不清理就会弄得满房间都是，可以说照料格奥尔格长期都要和恶心的脓水做斗争。不仅粘稠无比，还会散发着令人倒尽胃口的臭气。

　　仅凭借只言片语，格奥尔格能够感受到大小姐在默默忍受着恶心的清理工作，亲自给他喂食。由于不能移动的缘故，就如同躺在病床上丧失自理能力的植物人，连最基本的排泄都需要有人帮助。

　　奈何身受诅咒，格奥尔格排泄出来的东西简直……比肉瘤里流出来的东西还要恶臭。

　　照顾格奥尔格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墨菲斯托男爵领里不乏擅长照顾小孩、老人的主妇，但就连她们都没有碰到过格奥尔格这样棘手的状况。

　　第二天是格奥尔格曾经帮助过的孩子们，顽皮的小鬼头们小心谨慎，比被父母管教着还要认真。

　　第三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墨菲斯托男爵领的人们逐渐养成了去照顾格奥尔格的习惯。

　　话虽如此，依然有个问题困扰着人们。

　　格奥尔格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好转？

　　没有人知道答案，男爵曾经尝试过去找医生，医生一进门就傻了眼，直呼没有见过类似的症状。男爵又去征求了魔法师的意见，可男爵的人脉最多只能找到序列六的魔法师，论资质甚至还不如格奥尔格，自然对其束手无策。

　　唯一能确定的是，诅咒似乎不会夺走格奥尔格的生命，换言之格奥尔格虽然承受着痛苦，却不具备致死性。

　　起初人们欢呼，为格奥尔格的存活而感到高兴，他是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怎能让他背负着诅咒凄惨死去？

　　时间飞逝，五年后，男爵再次来了一名魔法师，魔法师得出的结论基本上没有差异。

　　我不能救他，不过、他应该也死不掉。

　　然而墨菲斯托男爵领的人不再欢呼，他们留给魔法师的仅有沉默而已。

　　“我们究竟要照顾那个胖子多久？”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当年墨菲斯托男爵领遭受诅咒的时候，他才年仅一岁，是还不能记事的年纪，没有格奥尔格来拯救他的记忆，从他记事开始，格奥尔格就是在城堡里恶心的胖子，而他每过一段时间还要跑去照顾格奥尔格。

　　“瞎说什么！他救过我们的命，也包括你！”

　　男孩的父亲脸色一变，大声呵斥男孩。

　　童言无忌，却说出了每个人心里的担忧。

　　他们究竟要照顾格奥尔格到什么时候呢？

　　诚然有人颇有照料小孩和老人的经验，但格奥尔格与他们的状况是不同的。孩子会有长大的那一天，老人也会有离开人世的一日，换句话说，有一个明确的盼头。

　　格奥尔格则是遥遥无期，他很年轻，被诅咒所折磨的时候年仅十六岁，还有很长的日子，诅咒不能致死，意味着格奥尔格有活到六十岁的可能。

　　难道他们还要照顾格奥尔格四十年吗？

　　有人把目光投向了玛塔大小姐，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人们其实知道玛塔的态度究竟是什么，她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照料格奥尔格了，起初她是最积极的那个人，不仅自己亲力亲为，还号召大家不要嫌弃格奥尔格。

　　然而玛塔的热情随着时间被磨灭，原因……无外乎是格奥尔格丝毫没有好转的现象，生来娇生惯养的她光是闻到格奥尔格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好几天的饭菜都难以下咽。

　　想来玛塔的态度代表默许。

　　的确……格奥尔格拯救了他们。

　　可我们已经维持他的生命好几年了，还要继续下去吗？

　　某处曾经流传着这样的一个观点：久病床前无孝子，如果有、那么无非是病得不够重，时间不够久而已。

　　因为时间就是会将一切都消磨殆尽的无情存在。

341 遥远的记忆

　　格奥尔格不知道墨菲斯托男爵领的人们潜移默化中的变化，但能从细微的变化中感受到其中的差异。

　　每个人都匆匆离开，生怕再多逗留哪怕一秒，以前的人都会和格奥尔格讲一讲外边发生了什么，虽然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这是格奥尔格唯一的消遣。

　　因为丧失了移动能力的缘故，格奥尔格只能被动地接收一切，长期维持着意识，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的精神实际上早已濒临崩溃边缘。

　　尽管还活着，却和死了无异。

　　格奥尔格能坚持下来的理由，仅在于他对玛塔、以及对墨菲斯托男爵领的每个人的爱，他坚信他的付出与牺牲是值得的。

　　哪怕变成了废人一样的丑陋怪物，他依然不曾后悔。

　　但格奥尔格或许不知道吧，一个英雄最好的归宿，便是在最后一场战斗中死于最后一个的魔法，否则活下来的英雄会变质，也会成为人人都嫌弃的累赘。

　　墨菲斯托男爵领的人给格奥尔格提供的食物开始发生了变化，格奥尔格虽然看不见，依然能感觉得到有人在喂给他发霉的面包，洗过碗的水。

　　格奥尔格以为是谁在谋害他，或者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但情况丝毫没有改善，他终于惊恐地发现，是男爵领的人主动给他不健康的食物。

　　格奥尔格有口，却不能言语，他无法为自己申辩，也不能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更希望格奥尔格是死去的英雄。

　　假如格奥尔格当初直接死掉的话，他们很乐于每年都去格奥尔格的坟墓前缅怀。

　　可活着的英雄就不一样了，他们要照顾格奥尔格，日复一日，忍受肉瘤中流出的恶臭。

　　诚然，格奥尔格拯救了所有人，但距离他拯救墨菲斯托男爵领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五年，五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变化，也足够淡忘很多事情。

　　“说不定当时我们受的诅咒压根没那么严重呢？”

　　不知是谁这么调侃道，这也是很多人的心声。

　　时间一长，人会逐渐淡忘很多，同时也会对过去所发生的事展开质疑。

　　逐渐有人觉得，可能当时真的是格奥尔格反应过度了，或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是格奥尔格沉浸在了独自做英雄的美梦中，才把自己变成那个鬼样子。

　　他们为自己开脱，寻找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时常有人劝解，任何矛盾都会随时间而淡化，如果时间真的能洗清所有的怨恨，那么是否所有的恩情同样会被时间所磨灭？

　　没有什么是永远一成不变的。

　　三年后，即格奥尔格拯救墨菲斯托男爵领后的第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