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总之——是去是留，凭你心意就好。反正为师也乐得清净。”
另一边留云借风真君已经装作不在意地梳理其羽毛来，而后才扭头看下苦雪，认真嘱咐道。
“此番下山，虽不是第一次，但仍要谨记为师说过的那些话——
若有外人给你吃的。切不可接过就吃，需细细考察一二；
若有贪图你美貌者。对你甜言蜜语，让你跟他归家成婚，更是要告知为师或是归终，定叫他有来无回；
还有，若有外来仙家谎报与我等认识，也不可尽信，需回仙峰比对，方可放下戒备之心；”
总之就是一些妈妈看远行孩子的絮叨话，比起教授少女，更适合说与甘雨姐姐听，但苦雪却始终面带微笑，一一应下。
而甘雨则瞪着灵动的小眼睛，软糯地出声问了句。
“那我呢，如果我下凡历练，真君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你？日后你闯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
第十五章 琴声
离开奥藏山，来到天衡山顶。
女孩眺望着底下阡陌交通，人头攒动的归离集。
这与幼时记忆对比，已经热闹了十几倍市集景象正在不断唤醒着体内属于人那一部分。
那是一种渴望回归集体之中的安心感。
少女并不抗拒这种的感觉。
……甚至感到了些许怀念。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芸芸众生之中的一部分，只是如今时过境迁，自己肩负着更加重要的责任。
此番下山，不仅是为离民百姓生计而奔波，还需促进“璃月”这一国度的诞生，只不过这件事并不能急于一时。
若缺少基层的管理，一样无法形成有效的统治体系，这可并非经营游戏，社会之中所需、风气，乃至精确到个人的小事都会事无巨细地体现在数据上。
因此，除开农耕方面的知识外，教育方面也不能落下，甚至于在城市规划上也需要好好动动脑筋。
归离原地势平坦，一旦遭遇洪水或是暴雨，不用多说就能知道会造成怎样严重的破坏。
少女一边想着这些要做的事情，一边下山而去。
只是这期间，却有一悠悠乐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琴声优雅，仿若山泉叮咚，勾人心弦。待到少女来到乐声传出之地后，便发现一名抚琴而坐的曼妙佳人。
她坐于林间，防身的枪支随意垂放于腿侧，手则于琴弦上舞动，乐声正从其指尖之下诞生。
直至一曲终末，那女子这才睁开眼，在发现驻足于不远处安静倾听的半仙少女时，嘴角微微勾起。
“有趣。我本以为在此归离集的人，都是只听机关奏乐，而无自己所思所想的木人，如今看来倒是有所偏颇。”
“乐之一道，诞于天地鸟兽之间，凡通灵识者，皆能共赏。今我离民，受尘之魔神与岩王领导，有大智慧者启蒙，真君何出木人之说？”
“为何？归终虽能使昔日废土，化作繁荣集镇，确有其大智慧之处。然，却太依赖于机关巧道，竟是做出「涤尘铃」这等敷衍音乐之物——”
浪发的女子从树下站起，林间的柔光也披洒于那精致的眉眼之间，愈发衬得其如仙女般，那广袖之下的纤纤玉手更是抚正琴身，以着一种教训的语气回答少女。
“音乐乃是灵魂回响，是有感而发之物，绝不可能由机关自发生成。只听这等简单拟乐之物编曲的人们，又如何能从中获得共鸣感触？
如此，说他们不过无思无想的机关木人又有何不妥？”
看得出来，这位真君对于乐理一道有着属于自己的认知与理解。不过也正因为这份对音乐的执著，才能弹奏那样吸引人心神的乐曲吧。
只是，归终所做的「涤尘铃亵」虽不能完全代替人力谱曲，其成品却并非百无是处，不管是作为音乐启蒙，还是用于祭礼典仪，都有其存在之价值。
两者皆是音乐的一种表现形式，实际并无争执的必要。
更为重要的是，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现今的人们尚未解决生存的难题，要让他们理解这位真君所追求之物，实在有些太过刁难人了。
在发现少女沉默不语后，以为是自己说服了对方，这位仙人也终于是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我相信你能够明白其中道理。毕竟，能够为此曲所吸引，循声找到我，这本就是缘分的体现。
不妨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后随我一起修习枪法、乐理，以你之天资他日未尝不能成为大家。”
“多谢真君美意。只不过苦雪已经拜师于留云借风真君门下已久，亦无更改之理。”
“喔……那家伙竟是你的师傅？”
听见留云借风真君的仙号，本来还显得有些高深莫测的仙人顿时流露出一丝惊讶。
“您认识我的师傅吗？”
“虽不知留云借风真君是否与你提起过，但我之仙号为「歌尘浪市真君」。”
“……歌尘浪市真君，歌尘……啊，我想起来了！”
过去因为经常有其他仙家来奥藏山做客，加之留云借风真君交友广泛，几乎道上有名的都认识。
为了避免自家徒弟们记混仙号，平添尴尬。
因此，留云借风真君便早早为两人介绍过她所认识的仙人们。
其中亦也不乏真君对他们的点评，加深记忆。其中就有关于「歌尘浪市真君」的评价——
“歌尘浪市真君，性情洒脱，喜好凡间热闹，更喜酒好歌。在众多仙家之中，她也是格外出挑又有趣之人，真想看看她若与归终相见，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现在看来，真君还真是说得一点都不错。
“真君曾与我提起过，若遇见您，一定要邀请去奥藏山做客。”
“……留云借风这家伙倒是还像以前那样，也罢。等此次游历完归离集，便去见见她好了。不知道她那叨人耳根的本领，是不是还像以前那般犀利。”
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歌尘浪市真君摇了摇头，将琴身横于腰侧，而后脚尖一挑，将长枪拿起，还顺手耍了个漂亮的枪花，叫人不敢小觑。
看来这位真君枪法亦是一绝，毕竟行走于人间，又有这般宛若仙女的样貌与气质，若没有些傍身的武艺，的确会很危险。
一边观察着对方，少女一边回答道。
“真君确实还像以前那般健谈。相信届时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
而后，她又追问道。
“不过听您说，打算去归离集一趟？”
“不错。此次我编写好了足以击败归终的乐曲，再去请最为公正的岩王帝君来为我们评判，有帝君在，不怕那家伙不应约。”
歌尘浪市真君微微挑眉，露出不符那脱尘气质的锋芒毕露之感。
“那苦雪可否斗胆为您引路一番？我想真君应该也对归离集这些年的变化感到兴趣吧？”
“……那就一同走一趟好了。反正你这孩子挺合我眼缘，一路作伴，倒也不觉寂寞。”
少女闻言，也微微欠身行礼。
“蒙真君喜爱，苦雪喜不自胜。”
“……等等，你说，你是苦雪？而且还是拜师于留云借风门下的……”
“若无其他人也叫这个名字的话，那真君所说的苦雪，应当就是我了。”
“那归终岂不就是你的……”
在见到歌尘浪市真君那眸中闪过的尴尬、羞耻之意后，苦雪也露出如猫般狡黠的笑容。
“没错。您所要挑战的尘之魔神归终，正是我的母亲。就由我带您亲自去找她一趟吧。”
第十六章 萍水有相逢
苦雪的身份在众位仙家之中，并不算是什么隐秘。不论是帝君那边的人，还是归离原这边的人，大多都见过这像人更多过像仙兽的女孩儿。
尤其是自从拜师留云借风真君后，在她请来客喝酒时，最爱与其他仙家夸赞自己徒儿多么乖巧听话，天资聪颖，令其余仙家羡慕得不了。
加之凡是参加过，又或是品尝过少女手艺的仙家们，都对这个虽年幼，却热心体贴，知晓礼节的孩子颇为喜爱。
久而久之，少女的名声便在璃月这一地区内的仙家们之中传开。
歌尘浪市真君又是不耐寂寞的性子，最爱周游尘世。有时偶遇其他相识仙家，不免纵歌饮酒，在谈及近况时，总是难免摇着酒壶，感慨着留云借风真君收了一个好徒弟。
其名正是苦雪。
传言诞生之日，天降瑞雪，整片归离原都能见到这奇异的景象。
因此，被帝君赐予初雪之名。只是后续拜入师门后，不知为何改为了苦雪……
“常言道，初雪多浪漫。寓意亦是祥瑞，为何你将这“初”字改为“亻苦”，以你之血脉、身世、境遇，何以用以此名？”
一齐踏往归离集的路途上，歌尘浪市真君还是不免好奇地问道。
“这件事许多仙家也曾问过我，那时苦雪只告诉他们，既然姐姐名为甘雨，那作为妹妹的，称作苦雪亦无不可。”
苦雪的脸颊带着浅浅地笑意。
“仙家们大多只当我是在和他们说笑，苦雪也愿仙家们如此了解。不过，如今得幸与真君同行，又被问起，若再隐瞒，反而显得苦雪心不坦荡。”
“难怪其余仙家对你多是赞美，有这伶俐又讨人喜欢的本事也不怪乎如此，真不知道留云借风那家伙是如何教导出来的。”
歌尘浪市真君听少女将自己视作特别时，自然也心生喜意，言语间也多了些亲近。
“只是多看多学而已。说回苦雪这一名，其实还要追溯至我未曾正式拜入师傅门下的那一天。”
少女回忆着说道。
“那时的我，确实如真君所说，对凡世间苦楚沉沦只多听闻，而不曾亲眼见过、经历。加之苦雪那时嗜睡，母亲也不愿我过早迎接那份重担，便一直隐瞒着我。
只说初雪降临之日，是为祥瑞。我之诞生亦也如那开遍漫山遍野的琉璃百合般，为人所祝福。”
歌尘浪市真君一边倾听少女的心语，一边点头。
“此话不假。”
“可是，若真如母亲所说，我之诞生是为祥瑞之兆，那为何这乱世久久不曾停歇？”
苦雪望向眸光中多了些惊讶的歌尘浪市真君。
“我所见的只有酷烈的大地，与艰难求存的人们被迫离开家乡，他们如同迷失于世间的孤魂般，生不知为何，死不知为谁。
兴许您无法理解，也觉得此乃苦雪庸人自扰。只是一朝见之乱世的真貌，便难以原谅过往幼稚、浅薄的自己。
可若所谓瑞雪之兆不过是叫那饿殍漫野，人间地狱之景被雪掩藏，只留一片看似平和的静谧雪景。
那如今世道，日日落雪，何日才算是初雪？”
少女的目光之中透露着好似自嘲，又似哀痛的复杂情绪。
“我辈修习仙法，顺应道理自然。既如此，在人间无太平之日前，就用苦雪之名或许才更贴合吧。”
“……你这性子，倒是与归终一个模子般刻出来的。”
歌尘浪市真君不认为自己能够说服对方，就如同乐理一途的执著，少女在这条道路上也有着她的偏执。
这份固执的温柔，以及对凡人无条件的爱，实在与归终太过相似。
“让真君见笑了。”
大概也是第一次与外人说如此真心话，少女的脸颊红彤彤的，如那雪中腊梅般，叫人挪不开视线。
“无事。如你们这般白水鉴心之人世间少有。你愿信任于我，与我交心，我又如何能够嘲笑你等之愿景？”
歌尘浪市真君摇了摇头，轻声答道。
“更何况，比之仙峰清冷，我更喜爱那红尘间的热闹。没有你们庇护凡民，哪怕奏出再好的雅乐，也唯有虫兽倾听，那可不美。”
“呵呵。多谢真君体谅，能够将这些话说出来，感觉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女孩背着手，指尖交拌，足下脚步也轻快了一些，来到真君前方，对其展颜一笑。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要是有什么心事，也能找你谈谈吗？毕竟像这些事情，我也不好意思告诉师傅和母亲，万一叫她们平添担心可就不好了。”
“……你倒是体恤她们，也罢。既然缘由我起，自当承此因果。”
望着这沐浴于林间隙光下，充斥着暖芒般的温柔少女，歌尘浪市真君也微微勾起嘴角，答应了她。
只不过，真没想到这孩子会更加愿意选择信任她这样一个初见之人，而非留云借风，亦或是归终。
这从某方面来看，不正是自己胜过她们的又一证明吗？
这畅快的心情，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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