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只是，休息总归是短暂的，他的更多时间仍然是在外征战。
一部分仙家也并不愿看见他多混在帝君之女身边，有意让他远离。
而魈也在此期间伴随其余夜叉踏往了其余烈度更高的战场上——
……
在往昔对梦之魔神的讨伐结束后，又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苦雪几乎没有意识到，时间竟然从自己身边悄然经过。
还是在某一日的午后，她看见了已经步入中年，面颊已有皱纹，不再如少女般水嫩的莓与柰，才就此惊觉。
或许是因为自己与亲人都是长生种的关系，她对于时间观念的感知正在变得淡薄。
过去归终曾经说过的，若无法在时间的磨损之下，仍然维持“自身的人格”就会逐渐变得不似自己的警告也再次在脑中浮起。
这一次她不再将其当做戏言，而是更加珍惜这份事情，将精力大量地投入这份与她们的相处之中。
她很清楚，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自己即将迎来与“人”这一身份的彻底诀别。
纵使人间有情，然岁月无情。
第四十章 魔神疫病
——那是一个早晨，下着小雨。
苦雪一如既往地前往玉衡亭。只是，揭开门帘后，映入眼中的并非是往昔熟悉的那对双子。
而是与她们气质相近的另外一个女孩，她正不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神色有些焦急。
只不过，她在看见苦雪时，顿时流露出了看救星般的目光。
“苦雪大人！”
“艾草？”
眼前的女孩并非莓或者柰的孩子，她们曾经开过小小的笑话，说苦雪若一天不结婚，她们也一天不结。
而后面战事愈繁，她们总是随着自己忙前忙后，根本没有闲暇去考虑这些，只不过却也收养了一些战争的弃婴，或是孩子。
眼前的艾草正是接受她们衣钵的继承者。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自知艾草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苦雪询问道。
“……嗯。就在昨天夜里，莓大人发了高温，柰大人尝试着喂了她一些药，只是到了早上病情也一直没有好转，还有奇怪的咒痕出现在莓大人的四肢上。”
艾草的语气带着一丝隐忧。
“柰大人很担心莓大人染上的是魔神死去后散播的疫病，因此便拜托我赶快来告知你这个消息。”
一听闻这个消息，苦雪便起颦眉，赶忙说道。
“我去看看。”
医护者本就处于对抗疫病的一线，一些在战场上不幸沾染魔神遗恨的将士们，在被送回归离集医治的过程里，也有概率将其传播给其他人。
如果莓真的被传染到了疫病，那么正在照顾她的柰与其他孩子们恐怕也是如此……
来到莓与柰所在的小木屋之中，刚一靠近苦雪便察觉到了极为微弱的疫病气息。
心中更是一沉。
推开门，里面是躺在病床上，烧得面色烫红，神志不清的莓。而柰也跪倒于床边上，不省人事，由她们所照顾的孩子们更是三三两两的倒在她们旁边。
从地面上的水渍以及摔破的陶碗，就能看出出，在艾草离开的这段时间恐怕这里就已经爆发了一次小小的疫病。
“柰大人？！还有其他人都……？！”
“她们已经感染疫病，此处凡人不可进。你在外守候，驱散行人。”
少女喝住了大惊失色，准备上前的艾草，独身进入其中。
她身怀仙麟之血，又有修炼仙法，虽然谈不上万法不侵的地步，但只是这等级别的瘴晦之气还不足以影响她。
在全力施为后，那些幸好只是被疫病相伴的瘴晦气息侵染，昏迷过去的孩子们陆续醒来，转交由闻讯赶来的甘雨姐姐看管。
之后便是莓与柰，症状最重的莓若放在过往，任凭哪位仙家来看，都已是药石难医的可怜人。
柰作为妹妹，从昨晚开始便一直照顾姐姐，也间接性感染了不少，但程度相对轻一些，可也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内。
几乎是判断完她们病情的下一刻，苦雪就知道仅凭现有的医术，根本无从救助。
那种无力感来得如此猛烈，让她仿佛回到了幼时，站在那一片饿殍满地，疫病者尸横遍野的村庄中。
如今，最为理性的做法就是将患上疫病的两人隔离开，甚至于要直接带出归离集，避免疫病的二次传播。
然后……尽量让她们以不那么痛苦的方式死去，再举行葬仪，引蝶火送她们往生。
同时，还要找寻可能携带有病源的人，魔神的疫病与寻常病症不尽相同，但大体有迹可循，必须趁早行动。
就在苦雪面露难色的时候，原本昏迷的柰也终于醒来，她有些虚弱地抬起眸，见到面露忧虑之色的苦雪，牵强地挤出了些微笑。
“是苦雪姐啊，你来了……”
尽管以外貌而言，她们姐妹怎么看都像是长辈的一方，但就以相处的情景而言，哪怕她垂垂老矣，也会呼唤面前年轻依旧的少女为姐姐吧。
“……抱歉。我来得太晚了……”
苦雪抿着唇瓣，不忍看她那希冀的眸光破碎后的黯淡。
“……没有的事。早在昨夜，其实我就猜到了，莓姐可能染上得不是一般的病，只是……她并不愿意让我去叫你来。”
她有些忧伤地看向仍未醒来的莓，低声道。
“可别告诉她，我让小艾草去找你。还有其他孩子们……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们无事，只是你们……”
少女不知该如何面对柰，心中唯有愧疚。
“这样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柰似乎早有预料，很轻易地接受了事实，只是纵使如此，她还是有些迷茫地发问仫。
“苦雪姐，你说我们这辈子救得人已经够多了，下辈子……能够诞生在没有战乱的世界里吗？”
“……会的。”
她们很清楚，这只是一厢情愿似的幻想，谁也无法保证战争能在这一代终结。
可是柰却露出了有些欣喜地笑容。
“……那就好。我和莓姐，一定还会再找到苦雪姐，就像是之前一样……”
苦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感觉心情格外沉重，重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柰并不向她追寻治愈，因为她，或者说莓都很清楚。
沾染魔神散播的疫病后，基本无药石可救。
不，更准确来说……
就算能救，又要付出多少人命为代价一步步试错出来呢？
这并非是游戏，又或是看报表般，人命只是数据。任何沾染魔神疫病者最终都会衰竭而死，痛苦在他们的感官之中会格外漫长。
并且，由于魔神掌握的权柄各不相同，她们死后的遗恨也会各具倾向与性质，哪有一种药可医治百种病？
每一次患上疫病的不同都需要重新切换方向入手寻求医治之法。
而至今为止接触的病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撑到苦雪调配出救治的药来，疫病从感染再到死亡最长不过一周，最快几乎当天就可以盖上白布。
更为重要的是，在璃月肆虐的魔神们大多各具本事，并且也是战力偏高的级别，常会有外来魔神被本地魔神打退，不得不退去别的地区的情况出现。
像这样的魔神死去后散播的遗恨，光是化作的妖邪就与一般魔物不同。
要想寻求医治的话，就必须能够拿出足以与其同一级别的能力来……
不知为何的，在这一刻，苦雪所想到并非是帝君，或是其余仙众们的宝物。
而是来自前一世的某个记忆片段。
水，拥有净化万物的能力。
若能够拥有纯水之心，就够减轻病情所带来的影响，再施以冰封之法锁住生机，最大限度缓和出时间。
她们或许能撑到自己调配出切实可行的解药出来呢？
少女不清楚这是否只是在徒劳做无用功，但是必须要尝试看看。
至少……她不想要再看见人们如此无意义的逝去。
而对此，离却抱有别样的看法。
第四十一章 牛角尖
“我不同意你因此而外出。”
离找到了苦雪，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外界战乱不断，且不说你所希冀之物是否存在。
就算有，你独自寻找要耗费多少时间？来回所要面临的风险又有几何？你是否想过，比起这份热忱之心，你还有更加重要的责任？”
他的话犹如山岳钟鸣，使得苦雪的心徒然冷却下来。
只是，那份缠绕于心的沉重，始终叫她不愿就此放弃。
“那我们就要对此置之不仜管吗？”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质询道。
“不管是千岩军的将士，还是像莓和柰那样的普通人，她们都在为这个国度而不断努力奋斗着。
现在，她们需要我，我却只能将她们的性命摆在天平上，衡量是否值得去拯救……”
“我并非说这是一件错事。但是，有时救一个人，却会付出更多无辜者的牺牲。
离摇了摇头，那对如钟玉般的眸子淡漠无情。
“你的重要性，我们已经谈论过许多次。外界许多魔神都窥视着你，祂们不会对你抱有任何怜悯，只会想着利用你来倾覆璃月，届时造成的伤亡又岂是一人两人？”
“可是……”
少女苦涩地紧抿唇瓣，不知该如何说服对方。
“你的愿景很好，甚至可以说……令人心生向往。
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不要钻入事必躬亲的牛角尖里。你大可寻求于我，亦或是归终。”
离叹息了一声。
“你为归离集的人们做得越多，只越会让他们依赖于你。如此人们皆知有事只要找寻你来解决，而你亦非神祇，终有精疲力尽之时，如今分身乏术不也证明了这点吗？”
听着这宛若“老父亲”般的教导，苦雪有些惊愕地望向他。
“你或许只知道，在外人们都说你和归终不愧是母女，不论是机关一道的造诣，还是那份对子民的深爱都如出一辙。”
离凝视着面前娇小的少女。
“但却不曾听闻，诸多仙家，包括你的师傅留云借风真君在内，都认为这份对于人类的偏爱，会让你陷入两难的绝境之中。”
“……就连您也这么认为吗？”
苦雪垂下头，心中涌动着复杂难明的心绪。
“之前我对此抱有怀疑。但现在，却明白了为何她们会这么想。
你与人们相互接系的太深，以至于人类之间最为平常不过的逝去，都会在你漫长的生涯中化作一点又一点伤痕。”
离很久没用过这样严肃的语气与少女说话。
“归终应当与你说过，我等魔神，亦或是仙兽，最为惧怕的并非刀枪临身，而是无声无息却始终存续地磨损。
那是会连同「认知存在」本身都抹去的力量。不论是我，还是你，又或是常人，时间就是如此残酷之物。”
对于面露茫然的少女，离还是伸出来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搓了一下。
“你年岁尚小，对此或许很难理解，但你只需知道，若将现有的时光拉长至百年、千年。你便会发现过往自己所坚持的，不愿退让的，不过是过眼云烟。”
“那，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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