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风汐
“她的第一段记忆,是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以及甚至自己都控制不住向下挥砍的手。”
“从她第一次降生在这个世界,她就杀死了某个东西。”
“对于像是一张白纸的她来说,那像是某种刻印,深深地将制造死亡——尤其是地下城的死亡刻进了她的灵魂。”
“然后,她把手上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要制造的死亡从来都不止它物,还有同样是诞生于地下城的怪物的自己。”
“哦,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像是一张被写满‘死’字的白纸的少女,终究没有踏入自己的死亡。”
“像是带着追逐地下城的死亡的诅咒一样,在人类的世界活了下来。”
但……
威尔从未听过那个他见过无数次的用“梦魇”、“噩梦”、“深渊”去形容的场景,用这样的情绪讲述——
由一位少女平静诉说的,以她的视角观看的故事。
比起血腥、异样和错位的恐惧,更像是早已释然的回忆的口吻。
由她讲出的画面,好像是带着浅黄色回忆滤镜的老照片。
这个场景和经历并不快乐,但她接纳了这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为什么呢?
第三百零一章 这份感情的终点是你(4k)
“即使周围的好人一遍一遍告诉她,她真的是人类,身上带着神凝者的记号,好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好……”
“她一闭上眼睛,会想起满地的鲜血以及对准自己喉咙的刀尖。”
“想到这一幕,颤抖得不行,像是本能一样害怕着死亡。”
修娜看向房间中黑暗的角落。
她想起在泊洛尔的孤儿院,刚刚被收养的那一个个夜晚,她闭上眼睛,在出生的时候就抑制不住杀掉自己的冲动的梦魇中发抖。
“但这又恰恰是定格在她本能里的事情……”
“即使害怕着,即使疑惑着,像是钉在她大脑里的诅咒一般,推动着她去制造‘地下城的死亡’以及‘自己的死亡’……”
修娜记得,她即使被带到了教导怎么在地下城里探索的学校,也无法学进去任何东西。
因为像是校园这样的明媚的“生活”,她无法“理解”。
越是远离地下城,她就越是惶恐。
越是害怕刺向自己的第一段记忆,她就越是笃信那一定是属于自己的终末。
虽然在这个世界非常少见,但那就像是……于灵魂中奏鸣的“神音”,控制且蹂躏着一个以空白的身份诞生于世界的女孩,把她的生命暗示成了追求地下城的死亡的模样。
她执着于想要打开通向地下城的灰黑色的门。
一层一层地往下走。
越是向前,就越是逼近……死亡。
“现在回想缘由,大概只是单纯因为……那位少女出生在地下城,或许……算是地下城的‘怪物’——至少从定义上,却……带着芮薇珥思女神赐予的‘祝福’。”
“神凝者的祝福,一生都将奉献给地下城。”
“对。这份祝福……促使着我去撕裂、毁灭、杀掉地下城的一切。”
“也包括……她自己。”
“于是它成为了一种让我无法理解生命与存活意义何在的诅咒,只有……第一段记忆那样……”
修娜的话没有说完,威尔却开口接上了:
“地下城的死亡,是她唯一能理解的东西。”
“对,没错。果然,威尔你是最懂我的那个人。居然能够一字不差的描述。”
威尔没有说话。
当然一字不差,因为这段心理活动,他在前世的修的记忆中见了一次又一次——虽然他现在听明白了,整个在修娜身上发生的故事,如同bug一般。
让修娜从出生开始,就成为了运行错误的一串最终走向会是自毁的代码。
虽然这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身为“主角”的待遇——同时带着敌人和己方的血脉,既矛盾又统一,看上去就是解决整个世界最大的矛盾和最大难题的“钥匙”。
“那个时候的她很可怕吧。婴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她会疯狂又病态的心里只想着死亡。”
听到这里,威尔感觉……
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从下往上,偷看了修娜一眼。她讲述这一段怎么听都不会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心境的时候,格外平静。
在修的故事里,他还没有感觉。毕竟修更像是一个“怪物”,但由修娜亲口说出这段话……
威尔觉得自己错了。
看起来最正常的,最平静的,精神状态最好的修娜……
才是那个从一开始,骨子里就病得不行的人。不管是对于死亡还是对于生命,不管是对于外界还是对于那个地下城,都有着不同于常人理解的人。
甚至……
她或许是……
从一开始,就可以轻而易举从心灵到脚都黑掉的存在,因为对于她来说,杀死一个人和杀死自己,从来都不困难。
甚至,在那个时候的她,估计也黑得可怕吧。
但,她现在好像变得不是那样,正常乐观开朗又元气。
至于为什么……
他是知道这个故事的“未来”的,倒不如说很好猜。
大概,和那个他的无心之举有关。
“然后……她逃学了,既‘迷茫’又‘目的明确’地前往了冒险家协会,想要进入地下城……”
“那个年龄想进地下城,即使本身实力已经不弱,也很难吧。”
“是的。但她很聪明,意识到一个能够骗过那些大人的办法——说成是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作业和课题就好了。”
修娜讲述出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身旁的烛光,对着烛光对面的威尔,露出了小庆幸的笑容。
她想,好像他并没有看见呢,不然这份事后给他写信的时候一直带着的微笑,会磨灭他心中,自己耍酷帅气又强大的印象吧。
“那么,什么样的课题最合适呢?她看到了不知道从哪里转来的,关于一个基础到前几天课程就学过的委托。”
“于是她接下了那个问题——说实话,她当时不在意,不过现在想来,还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冰铠附身应该怎么抵挡蒸汽200摄氏度的热量?大概是这样的吧?”
“只有十三岁的她走进了地下城。她那个时候还真是菜的不行,只会一些与生俱来的近战和最基础的冰铠附身,当然,她面对的敌人也不怎么样,一只现在看起来颇为弱小的膨胀岩浆怪。唔……称得上菜鸡互啄?”
明明在两分钟前,她还非常“生气”,在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还有些“低落”,但讲到这一段经历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满满的开心。
这是她等待了很久很久的事情——把这段只有她经历的事情讲出来。
那个被她平静地写进了信里的答复,恰恰是在整个事件中的祝福。
“那场战斗没什么意思,和后面更精彩的战斗一比,不值一提。”
修娜想要回忆起这场人生第一场的战斗的具体画面,再好好地用华丽的词藻描述一番,然后她发现这些记忆和片段变得过于模糊了。
也是。
心里面只想着“给予死亡”和“寻求死亡”的自己,不要说战斗,其他的一切也很难放进自己的记忆之中吧。
“但……少女发现了……”
修娜望向了自己的手臂,在自己右手的手臂上,有着隐隐约约已经基本看不见的伤痕。
她记得,那是一道烧伤。
“她受伤了。是烧伤,伤势不算轻,但也并不致命;能感觉到疼痛,但也并非不能忍耐。”
“她看到伤口,想的是……这样的烧伤原来不能让自己死亡吗?但……刚刚自己的招数确实让那只熔岩怪死亡了,消失了。果然,这样是不够的吗?于是她朝着下一个十层前进……”
“但像是电光一闪,她看着自己的手臂,发现……”
“烧伤并不是均匀的。明明蒸汽是整个扑过来的,有些皮肤却并没有被烧伤。也就是说,那个问题的答案在这里创造了解决的办法。”
“……”
她等着威尔的评价,虽然用的是“某位少女”的口吻,但想必聪明的他早就发现了这就是一个“我有个朋友”的故事,从头至尾说的这个人都是她自己。
威尔没有说话,在自信听,但也没有催促她赶快继续说下去。
一个随心讲一讲的叙述者,和一个随心听一听的聆听者,等着这个两个人都知道的后续。
“她本该继续地下城,但好像那封信件带她看到了另一种在这个世界的答案,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写那封回信,应该查阅各种书籍——老师给她的书籍,里面一定有相关的结果。”
“她研究着自己的伤口,查阅着一切资料,甚至又往那只熔岩怪的地下城跑了很多趟。”
“然后……绞尽脑汁地,用最认真的书信的字体,她写出了那封信。”
“很奇怪。至少……在想方设法弄清楚冰铠附身到底怎么挡住蒸汽烫伤的这段时间里,好像大脑中……不止有‘死亡’。”
几年前的事情了,但修娜记得这第一封信。
她一字一字认真地写完,用上了新学的最礼貌的措辞,但心情却像是对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用书信的方式分享自己的巨大发现。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收到信会怎么想?
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他会回信感谢自己给出的答案吗?
——这些问题,在未来的日子里一个接一个地得到了解答。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却是意外的新鲜的期待。
“虽然只是那封信,但……像是救命的稻草一样,只要抓住,就不会再沉下去。”
“当然,孤零零的稻草是会断裂的,只是……”
“提出问题的人并没有停下来。他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一个又一个不但要知识也要实践的奇怪的问题,对吧?”
“嗯!”修娜点头笑了,“如果没有后续,我想,她有一天还是会走向宁愿死亡的泥潭,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人扩展了那张死亡的白纸,忽然写满了很多很多的内容。”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没办法像分析怎么做不会让蒸汽烫伤一样,去分析到底自己是怎么摆脱了被写满死亡的思维图钉,能够在地下城恣意地探索,能够如此健康地活下来……”
“她不过是麻木地渴求他写过来的一封一封信件;她不过是机械地完成他给出的一件一件任务;她不过是重复地回答他提出的一个一个问题的答案……”
“明明都是地下城冒险的问题,总是另辟蹊径找不到答案。就连关于怪物和植物的部分,也让她好像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一样。而他所描述的这个世界的生活,不管是学校还是日常,都有趣得让人叫好。”
“他写的信会毫不吝啬地夸奖——那些做得好的事情,那些好不容易得到的道具,以及那些回答得漂亮又完美的答案。”
该如何回忆她人生这短暂的拥有记忆的四年?
修娜只能想起厚厚的信封。
威尔给自己的每一封信,她都好好地放在了箱子里,储存在了冒险家协会的寄存点。
她记忆虽好,也不会记得里面每一封的问题和答复,但一进入地下城,只要是她回答过的问题,都化作了她的一份份经验。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闭上眼,还是那段梦魇,但她不再惧怕死亡了。”
“这不是一个突然的变化,也并不是一个把刻在她灵魂深处的命令移走的行为,而是……”
“她通过这份对每一封写出的信件和每一次地下城探险的依赖,终于理解了‘存活’的意义。”
“——或许终有一日,我会像每一个神凝者一样,于地下城的深处葬身,但我所走过的每一层,所累积的每一笔,所见过的每一处,都是我存活的意义。”
那根稻草,终究还是挽救了她,然后成为了她小拇指上拴着的无法放弃的丝线。
“她在想,她剩下的人生,一定是找到写信的人,不管是邀请他请求他还是绑架他也好,剩下的这条他为自己指出的存活的道路,一定会和他一起走完。”
“故事就到这里。”
“……”
威尔没有说话,修娜稍微转了个身,作为第三人称讲述完这个故事之后,她好像走了出来,重新站在了威尔面前。
“少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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