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明洛
若是大邪神厄里斯从沉睡中苏醒，局面绝对不是圣卡琳娜一个人能控制住的。秩序之神教会的人和皇室并不是一条心，若是灾难降临，他们不一定伸出援手。
外界有传闻，秩序之神教会打算撤离洛里安帝国，去找一个安全的国家落脚。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可以选择的国家，他们没必要呆在一个战乱不停的地方，每天为自己的性命担惊受怕。
乘坐马车路过圣堂门口时，布伦达看到许多想进去祈祷或求告解的民众，圣堂大门紧闭，教会骑士将那些衣衫褴褛的人拦在外面，用粗俗的语言辱骂和斥责，甚至殴打。
布伦达想下车阻止，却被圣卡琳娜拉住。
“陛下，别去，你救不了所有人。”
“我不去的话……那些人会继续伤害他们。”
“相信我，他们不会感激你，他们只会责备你的无能，责备你让这个国家变得千疮百孔。他们不知道你为了他们殚精竭虑，多少个日夜无法入眠。这局面不是你造成的，但是，只要你下车，那些人就会围攻你，你能够承受得住这些人的怒火和恶意吗？”
圣卡琳娜的话字句诛心。
布伦达能想象到那个场面，书写史书的都是胜利者，她只是个空有皇帝头衔，连调动军队的资格都没有的傀儡，掌权的贵族和大臣们一定会把她当成集火的工具，一个国家的衰败，人们首先责怪皇帝昏庸无能。
怨恨的话语带有强大的杀伤力，再怎么心如铁石的人特不可能无动于衷。布伦达还没有自信自己能像圣卡琳娜那么冷静，被人用恶毒的话语攻击还面不改色。
她一定会在那些人面前哭出来。
在那么多人面前哭泣肯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虽然她也没有多少面子可言。
圣卡琳娜说得也没错，那些人不一定会感谢她，反而认为她虚伪，矫揉造作，关心这些人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誉，心中根本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死活。
“算了……”
“陛下，你能改变想法是件好事。是那些人要相信秩序之神教会，他们背弃了自己曾经的信仰，被深爱他们的神所抛只不过是因果报应。抛弃永恒女神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一天，女神也从此心灰意冷，再也没在人间现身。你没必要觉得这是你的错，错的是这些愚蠢的人。”
“……”
马车静静驶过圣堂，布伦达没有继续看着窗外。那些人的哭喊越来越远，最后再也传不到她耳中。
到处都是处于苦难中的人，这个国家的秩序濒临崩解，如今首要的任务是避免在边境活动的邪神意志继续入侵和扩散，其余事项只得延后。
布伦达感到有些头晕，胸口发闷。等马车离开城内，来到郊外，新鲜的空气从车窗涌入，她才稍微好受一点点。
她从来没想过治理一个国家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比读书和学习魔法难得多。读书和学习只要努力就能见到成效，而治理国家很难，投入大量精力功亏一篑的情况太常见了。
出发前轻快的心情一下变得低落，布伦达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圣卡琳娜没有打算安慰她，安慰的话语不适合说太多，不让小皇帝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让她受到一点挫折和磨炼，她就永远不会成长。
人只有在经受痛苦才会成长。
等马车彻底驶出首都帕廷顿的边界，接下来有一段水路，她们需要乘坐船只。车夫将她们送到一个码头，那里已经有船提前等候。
这是一艘能够居住的小型机械船，内部以内燃机驱动，分为三层，规模并不算小，能够住下十几个人，因此造假高昂，在整个洛里安几乎没什么人见过。
船舱内有沙发和桌椅，虽然没有正常的房间那么宽敞，却也不算促狭，能够乘坐得相对舒服。
而洛里安现在的魔导科技水平已经远远落后于一些国家，还在崇尚冷兵器时代，会挨打也很正常。这艘船上配备有几名船员，他们都是圣卡琳娜用通讯魔法拜托别人帮忙雇佣的人。
等布伦达在船舱内坐稳，圣卡琳娜走到驾驶室，告诉驾驶员可以开船了。
这次的目的地是位于海峡另一侧，一个叫科特卡的小镇。这个小镇交通闭塞，周围都是海域和山脉，许多镇民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小镇，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
正因如此，它保留了许多有几百年历史的建筑风貌，成为近年来比较热门的旅游景点。
圣卡琳娜去那里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旅游，调查邪神意志外泄的任务在身，任何任务之外的事情都是浮云。
刚巧那座小镇就位于邪神被镇压的地下宫殿附近，游客来来往往，很容易把邪神的意志扩散到世界各处。
一名船员给两人泡了壶茶。
圣卡琳娜对外宣称她们也是游客，趁着周围没有人，她小声提醒旁边的布伦达：“接下来你要假装自己是一名游客，别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万一你被邪神选中，成为宣传邪教的工具，这个国家将会在你手里毁灭。”
56.劝解
“我知道了。你一路上都在叨叨絮絮的，不觉得累吗？而且……你这样一直在教我怎么做，虽然很好，但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布伦达将自己的脸藏在臂弯里，发出抗议的声音。
圣卡琳娜很想说一句“是啊，你确实是废物”，又担心伤到小皇帝的自尊，只好改成委婉一点的说法。过去有很多人吐槽她说话太直接，经常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即使忠言逆耳利于行，也不会那么愉快地接受。面子对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何况对方还是年少的一国之君。
“我只不过是在履行圣女的职责罢了，陛下。在五百年前，我也是那时候陛下的导师，你是她的后代，我理应用同样的标准教导你。温和的教育方式只会让你怠惰，忽视外界的残酷，如果你不想听，我不会再劝导你。”
圣卡琳娜拿起茶杯，把温度降到合适的茶水一饮而尽。
说了那么多，她确实有点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布伦达能不能完全听进去。刚才街上的那件事，她肯定接受了自己的劝导。否则，小皇帝早就冲下马车，去拯救那群不识好歹的愚民了。
直到刚才，布伦达还在担心那些人有没有被教会骑士伤害，对冷漠离去感到罪恶，实在愚蠢得很。在觉悟和手段方面，她远远不及自己的祖先欧内斯特七世皇帝，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磨砺。
本来她这个落魄圣女是没有义务要做到这份上的，不这么做又觉得心里不舒服，经过多番纠结，决定暂时以皇帝导师的身份自居，等力量恢复之后再离开这个国家。
洛里安这个国家的死活跟她完全没关系，甩手不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人有资格责备她。当年她就是太有责任心，才会被信任的人暗算并出卖给魔王军，换取国家苟延残喘的机会。
一杯茶水下肚，口干舌燥的感觉得到些许缓解。
两人没有继续口舌之争，布伦达脸上总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圣卡琳娜悄悄对她使用了舒缓身心的魔法。
所以，布伦达才会突然觉得很困，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没多久就沉沉入睡。
“每天都熬夜看书思考，完全不懂得如何放松自己，这样能想明白才怪。有时看的书多不代表真的有能力，还得懂如何运用书中的知识和策略。”
圣卡琳娜看着布伦达的睡脸喃喃自语，说完后替她盖上被子，关上门暂时到甲板上望风。
开船的时候她就嗅到一阵非同寻常的气息，这是神职人员特有的，对邪祟之物的嗅觉。大邪神厄里斯的意志已经影响到这片海域，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不赶紧找到被污染的人，净化他们，再加固地下宫殿的封印，等邪神挣脱封印来到外界，和那些魔物一起强强联合，整个人类的世界都会遭殃。
这不只是洛里安帝国一个地方的危机，而是世界性的。
当年参与厄里斯封印仪式的不只有洛里安的圣女，还有其它地方的神使，乌泱泱的一群高手有几百号人，圣卡琳娜不知道到底都有谁，因为许多人在那次大战中牺牲，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在格兰奇茅斯山脉的神殿门口，专门有人修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专门纪念在那次大战里牺牲的英雄。但那东西并没有什么用，现在石碑已经在风吹日晒中变得残破不堪，上面的名字也几乎没人看得清楚。
为别人奋战至死真的有意义吗？
圣卡琳娜最近经常在思考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她打开灵视，发现一阵灰黑色的烟雾从海底升腾而起，普通人没有魔力，也不懂得如何判断，很容易被邪祟影响神智。
“先开个壁障吧。”
她知道船上这几名船员都是普通人，没有特别出色的法术天赋，要是不展开壁障，邪神的力量会渗透到这些人的精神世界深处，到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
以圣卡琳娜现在的能力不足以挽留将死之人，因为邪神会通过精神控制的方式吸取普通人的生命力，为自己构建身体。
为此，祂需要不断地诱骗无知的活人来到祂的地下宫殿，自愿献祭。
像布伦达这样年轻，胸中有信念和抱负的少女，体内魔力充盈，最适合被邪神拿来当做食物和养料。像她这样的人越多，邪神越容易恢复力量。
祂靠着吞噬这些凡人的信念和希望来成长，并为人间播撒灾难和恐惧的种子。
淡金色的壁障笼罩着船身，那些船员们也都安然无恙，他们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各自的岗位上认真工作，心情平淡如水。
在船靠岸之前，圣卡琳娜还有一些时间设置法术，等她和布伦达离开这艘船，这些船员将没有人保护，提前设置好保护他们的法术能让邪祟不敢靠近。
虽然这么做很麻烦，不过那些人并没有什么错，只要他们不离开这艘船就不会出问题。
她站在甲板上的样子看起来是在发呆，实际上在心中默念着驱赶邪祟的咒文，给整艘船都加了个神圣的buff。
等船准备靠岸的时候，她的布置刚好完成。
布伦达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
“啊……本来还想着要看书的。”
放在桌上的书一页都没翻，内容当然是非常晦涩难懂的魔法理论知识，出发之前圣卡琳娜就提醒她别带这种麻烦的东西，因为一路上舟车劳顿，根本不会有多少精神看书。
布伦达现在才觉得，圣卡琳娜的大部分话还是有可取之处。
尤其是在圣堂门口的那番话，精准得让人头皮发麻。曾有一位大臣也像她这样，为这些人劳心劳力，最后反而遭到敌对者诬陷，被除以绞刑。
曾经受过他帮助的人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反而责备他为富不仁，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他们一点好处。
人类便是如此贪婪的生物。
布伦达想到这些事情，顿时浑身发冷。
57.探秘古镇
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布伦达和圣卡琳娜一起下了船，带上之前准备的旅行背包，准备进入齐默尔曼镇调查。
整个镇子被高大的格兰奇茅斯山脉环绕，周围地势险峻，但山脉是这个小镇的天然壁障，千百年来都易守难攻，外敌很难攀登，因此魔物很少能翻越山脉入侵小镇。
这里的交通很闭塞，能进入镇子的入口不多，入口处还有人严格查验游客的身份，要对入境的游客进行盘问，相当严格。
圣卡琳娜早就做好了准备，弄到两本假护照，职业证明也是假的，那些人就算查验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派发假证明的就是官方机构。
既然要调查，角色扮演务必真实可信，假的也得做成真的。
当查验身份的镇民问到两人的职业时，为了避免布伦达因为紧张犯错，圣卡琳娜抢先一步说明。
“我们小姐这次想来你们镇子找一些酒商咨询和洽谈合作事宜，斯特雷奇家族知道吗？整个洛里安最大的酒商，入驻你们这里一定能带来不少经济效益。”
接着，圣卡琳娜还装模作样地讲了一堆关于酒的知识。
这个镇子的酒文化源远流长，没有一位镇民不喜欢饮酒，一听到有同样喜爱饮酒的游客，镇民顿时喜笑颜开，和圣卡琳娜攀谈起来。
布伦达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顺着圣卡琳娜的话回答并且点头。只要是圣女大人的指示，总归是不会错的。
聊完饮酒的事，圣卡琳娜还送了对方一支酒，成功消除对方的戒心。
想要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简单，只要投其所好，先弱化自己的目的，在层层递进的交谈中让对方得到一种自己在为他考虑的感受，办成事情的成功率便大幅提升。
如何跟这些人交涉可算是被圣卡琳娜给玩明白了。就算是不喜欢的人，她也能做出毫无波澜的表情，不表露出丝毫厌恶。
布伦达完全做不到息怒不形于色，一旦心中有任何情绪，她必定会立刻表现在脸上，一点也掩饰不住那时的心情。
她也很想跟圣卡琳娜学习一下怎么做到完美的“扑克脸”。
“你……也太厉害了吧？”
“这很厉害吗？”
“那个人一开始态度很差，不太乐意让我们入境，我真的很想告诉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讲话，好几次差点忍不住要警告他，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没有斥责。真亏你能和这样无礼的家伙聊这么久，我可做不到。”
“这虽然不完全是你的问题，对方也有不当之处，不过陛下，你真的要好好学习如何跟不同的人交流。跟三教九流的人交流能学到不少东西，你的交际圈不能只有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目光短浅的贵族，多接触一些其他阶级的人吧。”
“我知道了……另外，你说教的口吻能不能温柔点？”
“可以，你下次在床上要的时候我也力道轻点吧。”
圣卡琳娜收好假证件，带着布伦达走进镇内。齐默尔曼的外观很普通，和其他的镇子没有太多不同，除了镇民们的打扮比较过时，还保持上个世纪的风格之外，还有店子里卖的东西，都是市面上没有的，自产自销的商品，除此之外大差不差。
来旅游的游客不少，因为附近发掘出一片巨大的古代遗迹和墓穴，自然风光也很秀丽，旅游价值很高。看腻了城区内一成不变的风景，来这种乡野小镇反而能获得新鲜感。
镇上还有很多有趣的娱乐场所，比如赌场和风俗店。圣卡琳娜以前去过这里的风俗店，里面的女人样貌和服务质量远不如城里，偶尔也有长得漂亮的，在一众乡野村姑之间特别出众，画风与众不同。
这次暂时没心情去逛那种地方，事情没办完之前，不正经的事也懒得想。
她们先去旅店要了一间双人房，快速安置好行李物品，将值钱的东西带在身上，把衣物和书籍等价值不高的东西留下，接着到镇上去闲逛。下午的小镇很热闹，两人舟车劳顿，此刻都觉得饥肠辘辘。
在一堆餐馆中挑选了很久，圣卡琳娜选了一家直觉告诉她值得选择的餐馆。
那家餐馆生意不错，老板是一个和布伦达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店内只雇佣了三名店员，再加上后厨应该只有四到五人。店铺的生意火爆，想支付几个人的薪酬应该不成问题。
圣卡琳娜在老板身上嗅到了一丝微弱的邪神气息。
她被邪神的意志给污染了，但污染程度很浅，只要使用自己身上神圣的力量净化，只需要不到一小时，前提是和对方发生关系，直接进行身体接触。用法术净化效率太低，完全比不上身体结合来得快。
“就选这家店吧。”
不等布伦达发表意见，圣卡琳娜就踏入了店里。
现在布伦达完全不敢端着皇帝的架子，谨小慎微，生怕被这些愚民群起而攻之。圣卡琳娜很满意她现在的样子，微服私访就要有微服私访的样子，整天惦记自己皇帝的身份没有任何意义。
店里的其他店员都在忙碌，于是老板亲自过来招待。
“两位客人，这是菜单。”
“好的，需要点餐的时候我会叫你。”
圣卡琳娜接过有点旧但是擦得很干净的菜单。店里的桌椅板凳也没有又脏又黏，地板也擦得很干净，看起来老板还是个很讲卫生的人。她把菜单都翻了一遍，选了番茄肉酱拌面。
五百年前她喜欢吃，现在还是喜欢。
布伦达还在纠结，小皇帝出身高贵，口味挑也很正常，也许看不上这样低档次的小店。圣卡琳娜选这家店是理由是想帮老板驱散身上的邪神意志，不过要等到晚上店子打烊才能进行。
大白天用那种方式帮人净化，肯定会落人口舌。净化之后，再用魔法消除对方的记忆，在对方身上施加阻挡邪神意志的法术，接下来就会没事了。
这是个比较艰难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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