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明洛
家丁一哄而散，嘴里吵嚷着“有鬼”，躲在安全的角落观察。
现代风打扮的明朝女鬼对上民国时期的女鬼，谁也不甘示弱，以夺取对方性命为最终目标。
吞噬掉同级别的鬼，对能力恢复和增强大有裨益。
油画鬼的武器是一把砍柴用的镰刀。
双方兵刃相接，尖锐的力气在摩擦中溅射火花。一进到画中，叶时雨就发动猛攻，不留给油画鬼一点喘息的空档。
每前进一步，便借助向前倾斜的冲力挥下剪刀。
看似笨重不便的武器，在她手里舞动得行云流水。鬼怪拥有超出常人一大截的战斗力，就算扛起一只煤气罐当武器，圣卡琳娜也不会讶异。
叶时雨的本事不局限于扛煤气罐，她手里的剪刀往园林里修建的西式钟塔一砸，垒砌好的石砖从地基开始分崩瓦解。
灰色的砖块炸开掉落湖中，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
平静的湖面以湖心为起始摇晃，水底的污泥，水草和青绿色藤蔓从黑色的水底探出头。数十根颜色浑浊的触手一齐涌向叶时雨。
触手数量众多，遮天蔽月。联想到死去的眼镜男被戳穿躯干的画面，圣卡琳娜头皮发麻，不安的两只手紧握在一起。
左手指尖捏着红线，仿佛只有这样才好受一点。
油画鬼手里折损的人命少说也有十几，再加上这里的九个人，足够她狠狠增强实力。叶时雨苏醒以来没有害过人，到底能不能打过油画鬼也是个问题。
小杨和她有一模一样的担忧。
“那个……圣卡琳娜，你的鬼有把握带咱们离开吗？我现在好怕。假如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再也不来图书馆打工了……”
“我也不确定。昨天才认识叶时雨，今天就撞鬼，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两只鬼的级别相同，纯看个人本事。”
画外世界影响不到画内，画内的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
银色剪刀的刀刃一次次将触手切断，没有一根触手能靠近叶时雨，接触到她的身体。她周身的区域成为唯一的净土，华美的园林被家丁打翻的提灯点燃，化作一片火海。
画里画外都在燃烧，混沌无光的室内在火光的映照下敞亮无比。
圣卡琳娜瞥见手指上的伤口，若有所思。
黑皮书吸收她的血液提升活性，恢复力量，叶时雨应该也能。这本书和叶时雨本质上都属于鬼的一种，虽然这只是猜测，还没得到证实。
效果如何一试便知，不用纠结。以身体虚弱为代价交换活命的机会血赚不亏，毕竟身体能慢慢养好。
摸出口袋里的钥匙，找到迷你折叠刀，弹出刀刃，用力划开左手手心表皮。单薄的肌肤先是浮现一道浅浅的红痕，火辣的刺痛从红痕里向整个手掌扩散，带来几分酸胀和撕裂感。
“但愿她能战胜那只鬼。”
流血的左手抓住红线，伤口和红线重叠，血液浸透红线，红色的光芒有一瞬变得刺眼血液顺着红线流淌，进入油画。
红线成为血液输送的管道，疼痒酥麻的感觉逐渐盖过疼痛。
叶时雨理所当然地接受血液带来的力量，找到逆转颓势的曙光。吸收了十几二十个活人生命的油画鬼在实力上略强于她，战斗时间越长，消耗力量也越多，进入油画世界无形中加剧了损耗。
其他的驭鬼者在契约后就迫不及待开始调和，像圣卡琳娜这样不近女色的女人很罕见。越是难调和的驭鬼者才越有意思，迟早得给她推倒。
“新鲜血液的感觉真不赖，虽然比不上圣水。”
银色剪刀在夜色中游弋，宛如灵巧的带鱼。银光所经之处，带着腐败衰亡之气的触手化作无数碎片，像雪花纷纷扬扬洒落。
画框被青蓝色火焰烧成灰烬，油画画布开始燃烧。油画鬼的力量遭到削弱，彻底维持不住正常人形，剥落的皮肤里流出粘稠的颜料，缤纷的色彩从龟裂的表皮炸开。
那是真正的油画颜料。
红色的颜料从眼角流下，像一行血泪。油画世界陷入崩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你只不过是……比我运气更好罢了。假如我也能遇到愿意用血供养我的驭鬼者，你绝对不可能……”
“有时候运气真的很重要。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会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一起见证这个奇妙的时代。”
剪刀两片刀刃合二为一，从油画鬼背后穿刺。被撕裂的缺口里流出的东西并非恶心的血肉和内脏，依旧是粘稠的颜料。
园林和湖泊，四散奔跑的家丁，远处的假山和月亮也融化了。一切都是由颜料创造而成，最终也归于原始。
叶时雨从那堆颜色混杂的颜料里捡起一个东西，用力抓住脖子上的红线。虚假世界彻底崩溃之前，她成功借助红线的力量回到现实。
虽然身上沾满颜料，身上的衣服在战斗过程中被划开几个很小的口子，取得胜利的事实不可推翻。众人都松了口气，瘫软在地。
闹鬼的油画烧得只剩下最后一角，恰好是绝望的女子站在船上回望的那一小片。
圣卡琳娜捡起残破的画布，用打火机把它彻底烧成灰。
黎明的曙光撕裂黑暗，落地窗外天色渐亮，漫长的夜晚迎来终点。
“已经……结束了？”
圣卡琳娜试着推开图书馆一楼大门，迎接户外的空气。
时间已经来到第二天，初升的太阳还没有洒下灼人的暑气，天应市早上的气温很凉爽，柔和的晨风从发丝和衣服间隙穿过，吹干了背后的冷汗。
几位晨练的老人穿着白色的太极服，跟随舒缓的音乐伸展腰肢，早起工作的社畜匆忙穿过马路，中学生在路边摊买早点，跑向进站的公交车……
司空见惯的日常，竟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图书馆的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颜料烧焦的气味。大部分书架和书籍都还摆放在远处，部分遭到损毁。
二楼中庭的油画墙受损最严重，但挂在外面的画只被烧毁一幅叫《奔赴者》的印象派油画，作于1930年，作者是一名旅居九州的法国画家。
画作辗转多地，半个月前由一位去世收藏家的女儿赠送给天应市立图书馆。自从这幅画来到图书馆，怪事接连不断，今天算是一次质的飞跃。
圣卡琳娜以图书馆的名义向长海区派出所报警。市立图书馆在长海区警方管辖范围内，如果向中央区总部报警，出警速度相对慢一些。
早上来换班的管理员看到眼前的惨状，吓得两腿一软。
油画鬼还是个蛮有艺术感的鬼，用半个手臂粗的麻绳勒住几个人的脖子，把他们吊死，悬挂在图书馆的牌匾下。
麻绳的另一头紧紧地系在支撑立体字的金属架上，远远看去，画面格外惊悚。前阵子失踪的人，一部分被吊在门口，剩下的一半被塞进墙壁里，另一半下落不明。
在油画鬼制造的幻觉中出现了会杀人的石膏像，在诸多犯罪题材的作品里也常有凶手将尸体做成石膏像的剧情，尸体很大概率被砌进去了。
“小杨，还要麻烦你带我去找馆里的石膏像，还有几具尸体没发现。”
“我……不敢去。”
坐在一楼阅览区休息的幸存者们惊魂未定，小杨也是其中之一。所有人都神情疲惫，身体几乎脱力，无心再思考其他，只想好好感受劫后余生的安逸。
来接班的管理员要么被吓跑，要么不知道石膏像摆在哪，能帮上忙的只有小杨。
她胆子特别小，嘴里嚷嚷要马上找馆长辞职，哭红的眼眶还挂着几滴泪水。
“小圣，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死人了……求你，别逼我……”
“对不起，刚才没考虑到你的心情。你先休息吧，我自己去。”
圣卡琳娜只好作罢，去休息室扛来一箱矿泉水逐一分发。虽然大家都没胃口吃早餐，喝口水总要的。
等所有人都拿到水，她才挨着柱子灌了半瓶，渴得像刚走出撒哈拉沙漠的难民。
“今天的课……算了，直接鸽。”
刚从命悬一线的境地活着回来，谁还有心思去上几节水课？
进入大学以来圣卡琳娜还没请过假，她从班级群里找到辅导员的联系方式打去电话，顺便在QQ上发了图书馆门口悬吊尸体的照片，里面的满地狼藉，最后附加一张身上挂彩的照片。
衣服上的血不多，但足够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辅导员那边的受到不小惊吓，充满困意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精神。
“我知道了。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再来上课。记住，图书馆发生的事不要在班里和学校的群里传，免得引起恐慌。”
“谢谢老师，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话是这么说，学校里早就传开了。天应各大高校的贴吧和论坛都在传灵异事件，还有人拍照为证，以校方的能力掩盖不住。
鬼的出现不是流言，这座城市里还怀着侥幸心理的人迟早会知道一切。
很好，今天可以不用上课。
等跟警察交代完发生的事，去吃顿丰盛的早饭，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的事留给明天的自己考虑。
圣卡琳娜去仓库里拿了一卷胶带，绕着图书馆门口贴一圈，把禁止进入的立牌摆在前面，做成临时警戒线。
有些吃瓜群众站在不远处围观拍照，那几具尸体承包了他们今天的话题。市里最好的图书馆门口吊死好几个人，谁看到都觉得吓人。
她搬来一张凳子坐在门口，一连打几个哈欠。看到闪烁的红蓝车灯，立刻打起精神。
长海区派出所的警察在接报后第一时间赶来，离拨打电话不到半小时。几辆警车停在图书馆门口，这里直接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你们谁是报案者？”
一位深灰色短发，浅灰色瞳的年轻女人走下车。圣卡琳娜看到她脖子上挂的证件，立刻迎上去。
“是我。”
“我是天应市鬼怪对策防御部的调查官，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调查官身上没穿警服，作一身休闲打扮，八成是临时出的任务。其余的警员有穿便服的，也有穿制服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匆忙。
专业的警戒线拉开，将图书馆每一个入口都封住。
圣卡琳娜跟着调查官走进一楼大厅，和其他八个人一起交代了事情的全过程。调查官的手飞快地记录着收集到的线索，随后目光停在她身上，如同鹰隼一般尖锐。
鬼怪对策防御部重点强调要收编民间驭鬼者，一旦发现必须立刻上报，让他们纳入政府可控制范围内。
看到圣卡琳娜的第一眼，调查官就知道她与众不同。
“你是驭鬼者？”
“我是。”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联系方式先留给我。待会儿别急着走，我先打个电话，打完还有话要问你。”
“好的。”
接过调查官递来的便签纸，圣卡琳娜把电话号码写好，心情忐忑地还回去，想着难不成驭鬼者养鬼还得坐牢？
某些地方超能力者并不受到待见，容易成为政府忌惮，民众排斥的对象。假如天应没有立足之地，不如趁早润出去。
天下之大，总会有驭鬼者的容身之处。
调查官把她带到休息室，将门锁上。气氛急转直下，圣卡琳娜捏住右手手腕，心跳加速。
“你……你想干什么？”
孤女寡女共处一室，对方还是有编制的公务员，身上带有枪械和刀，大概率是一名驭鬼者，想取胜并不现实。
驭鬼者和驭鬼者之间有一种常理解释不了的感应，类似于动物通过闻气味辨识同类。圣卡琳娜很确定，这个行事风格干净利落的女人手里也握着实力不俗的鬼。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准备召唤叶时雨帮忙对付。
“别紧张，圣卡琳娜小姐，我不是要找你麻烦。单独把你叫走是上面的意思，上面就是我任职的单位，才成立两个月的鬼怪对策防御部，一般都我们管它叫防御部，方便称呼。”
“所以？”
“防御部调取了安装在图书馆周围的监控录像，发现你熟练操纵契约的鬼对抗图书馆里出现的红衣厉鬼，并且有条不紊地带领其他幸存者逃命。
防御部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毕竟能够契约红衣厉鬼的驭鬼者还很少，大多只能契约一些诸如怨魂和普通厉鬼的低等级鬼。对抗恶鬼的前线人手紧缺，你有没有意向成为官方驭鬼者？”
“这样啊……”
圣卡琳娜愣了一会儿，明白调查官的来意是代表官方驭鬼者组织招安。
调查官对招募她成为官方人员一事势在必得，趁机发动更猛烈的诱惑攻击，很像传销组织的成员。
“成为官方驭鬼者有很多好处，比如稳定的收入，享受国家法定节假日，比下厂子996消耗生命舒服多了。没有任务的时候很轻松，周末和节假日加班有三倍加班费拿，五险一金，住房公积金，国企的福利全都有。”
“一个月薪水多少？”
收入始终是穷苦人最关心的话题，钱多考虑，钱少就pass找下一家。
“实习驭鬼者的底薪是两万，解决事件有额外任务补贴，任务期间包食宿和其他一切费用，正式驭鬼者一个月底薪五万，享受更多福利，详细内容一下子讲不完，我稍后给你发一份文件。”
“好的。”
听到驭鬼者的工资能一个月有几万，圣卡琳娜心里突然有点兴奋。
在大城市当社畜累死累活也就两万块钱，还要天天看老板脸色，动不动就被甲方爸爸吐槽方案，熬夜修改，拿命换钱。
但事实真的这么美好吗？
高收入和高风险成正比，比如遇到危险第一个被推上对付恶鬼的前线，能不能活着把薪水拿到还是未知。
稀里糊涂地签了合同，恐怕会遇到比催债更麻烦的事。
“等我把防御部的文件看完再做决定吧。这件事来得有点匆忙，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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