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只是个坏女人罢了 第148章

被海雾缠绕的阿芙洛夫号暂时看不到美妙的海景，不论从哪个地方向外张望，有限的视野内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整艘船如同误入海上的轮船公墓，传说中的“死亡大三角”。

无法言明的情绪在圣卡琳娜心里翻涌，形同海潮的雾气已经漫上甲板，空气变得愈发潮湿。落地玻璃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舱外的景象在水汽的影响下变得朦胧和扭曲。

肩膀被坚硬的物体敲打，四处乱飞的思绪也随时落下，回到身体。

“发什么呆？咖啡厅到了。”

“抱歉，在想事情。”

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关于阿芙洛夫号航线可能出错的事不应该和暂时的合作伙伴交流，对方也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

可能出错和必定出错中间相隔甚远，但愿只是自己多虑。一艘大型客轮的航线不会因为一位乘客的话改变，除非乘客有能耐同时劫持船长和驾驶室。

那样勇敢的暴徒，等来的只有乘警赏赐的子弹。

圣卡琳娜跟维吉妮走进咖啡厅，浓郁的可可豆香气扑面而来。工业风的古典咖啡厅，色调昏暗，深灰色的墙纸，纯黑色的沙发和深红色木桌搭配得当，色彩低调稳重。

被黄铜色金属壳环绕的吊灯悬在天花板下，灯泡是清一色的暖光灯，黄色的光线让咖啡厅内的氛围变得无比柔和。

墙上的蒸汽管道错落分布，像一张交织的金属网，吧台旁的蒸汽研磨机伸出两支机械臂，夹起摆放在指定区域的咖啡豆，划开并倾倒至待研磨区。

研磨机完全实现了自动化，让服务生能解放双手，把更多时间用在服务客人上。

墙角的机械点唱机正按顺序播放唱片里的曲目，点唱机的外形很像一只双开门的金属柜子。上层有抽屉，那里是塞唱片的地方。

如此优雅的场所，拿来谈论骇人的凶杀案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圣卡琳娜走向吧台，在华丽得如同精装书的菜单上扫了一眼。咖啡厅的免费享受次数有限，她记得只能最后白嫖一杯。

最后一杯，那必须是苹果味的红茶。

“一杯苹果红茶。”x2

她们异口同声，点选同样的饮品。

若非同时说出口，圣卡琳娜还怀疑这是从众现象。

“两位点的是经典维多利亚苹果红茶，还是低糖凯莱斯苹果红茶？菜单里还有很多种饮品可供选择……”

“一杯低糖凯莱斯苹果红茶。”

维吉妮打断服务生，滔滔不绝的话语被冷淡的眼神切断。

显然她不喜欢别人话太多，尤其是试图推销物品的人。真正有主见的人不会被任何人或事物所动摇，这一点圣卡琳娜深有感触。

“我要经典维多利亚苹果红茶。”

虽然她们喜欢的东西同属一个大类，再向下细分又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圣卡琳娜是真心喜欢这款饮料，和跟风效仿无关。

点单过程中，女服务生被维吉妮的压迫感所震慑。这份绝对威压来自贵族的气魄和财力，船上的每一位工作人员不过是混口饭吃，自然要放低姿态。

服务生拿钢笔写字的手反复抖动，写出来的字显得有些潦草和歪斜。

维吉妮对她并无恶意，只不过长了一张天生没有亲和力的脸，只要脸上没有笑容，对面的人立刻自动判定她带有恶意，甚至敌意。

只要没造成实质伤害，她从不去解释。解释等于浪费时间，和不熟悉的人解释和剖析自我，更是浪费生命。

在女服务生惶恐的注视下，另一名穿白衬衫和黑色马甲，戴黑色领结的男服务生将她们领进最靠近角落的包厢。

这间包厢离门口很远，墙壁均采用维多利亚最高档的隔音材料打造，表层贴上深灰色的工业风墙纸，将冷硬的时代风格贯彻到底。

圆桌上方的吊顶是一盏做成飞艇形状的机械灯，按下几个不同的开关，分别对应机械灯不同的区域，亮度和颜色也有细微差别，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结合今天的所见所闻，圣卡琳娜猜测自己来到了一个蒸汽朋克风格的世界。随处可见的机械，齿轮，冒出白色蒸汽的管道和设备，以黄铜色为主基调，还有飞艇——具有独特时代性色彩的产物。

等她们都落座，服务生先鞠一躬，“两位小姐请稍作等待，饮品随后送到。有任何需求请您按下桌上的服务铃，我们会马上出现。”

这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明显比接待客人的女孩要从容得多，他样貌普通，一头棕色短发修剪整齐，用便宜的发油固定起来，脸上蓄了一点胡须，炯炯有神的绿瞳让他显得精神饱满，对工作充满热情。

他的热情和礼仪恰到好处，不会使人反感，多一分则泛滥，少一分则冷淡。

上流社会人士的待遇还真不赖，已经开始羡慕了。

等待的间隙，圣卡琳娜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掏出钢笔和便携式笔记本。老旧的钢笔，黑色的油漆时间的浸润下磨损剥落，外壳被摩挲得更加光滑。淡金色的笔尖被妥善保养，始终光亮如新，笔尖看不见一点墨水污渍。

墨囊里还有一小半墨水，圣卡琳娜摘下笔套，翻开那本几乎要散架的线装笔记本，翻开到最新的空白页，在中央画一个圆圈，在中间用维多利亚语写下“杀人动机”。

“首先是凶手的杀人动机。”

白纸上的一串文字笔风遒劲，完全不似女子那般娟秀柔和。

“根据一般的判断方向，我认为可以分为下面这10个分支。”

结构图上多了一些倾斜的线条，每条线下又多出一行字。根据她所积累的知识，杀人动机可以归纳为贪利动机、灭口动机、报复动机、政治动机、受雇佣动机、服从动机、奸.情动机、义愤动机、名利动机和怀疑动机。

这些内容也都详细罗列在结构图上。

维吉妮既不反驳也不肯定，表现得毫无波澜。

“你继续，我在听。”

“最后还要再加上最关键的一项——信仰冲突。这一项杀人动机看似无厘头，却是让很多人萌生杀意的根本原因。”

圣卡琳娜在右侧写了一行更大的字，突出其重要性。另外列举的分支固然有深入探讨的可能，现在更值得研究的还是有关信仰的杀人动机。

“有多位不同神祇的世界诞生了不同信仰，信仰和信仰之间必定有对立和冲突的一面，互相仇视的双方会心怀怨恨，将彼此当成自己的敌人。你不觉得，杀人现场被布置得很刻意吗？就像某种宗教的惩处仪式。”

“看到第一眼就有这样的感觉。”

“瓷砖上描绘的太阳能当成‘祭坛’，死者是需要接受裁决的‘祭品’，刺穿他腹部的长枪是裁决圣物，他手里的剑将头颅奉上……会用这样的方式处置罪人的，只有本源神教吧？”

本源神教在维多利亚建立之初就已经诞生的一个小宗教，它的教义非常偏激片面，认为当今世界的走向完全错误，人类不应该进入蒸汽工业时代，科技的发展只会带来灾难。

本源神教的教徒拒绝融入工业时代，成为享受工业时代便利的一员，他们保持传统的生活方式，虽说没有刀耕火种那么夸张，却也相差无几。

烹饪用石料搭建的灶台，点燃炭火加热铁锅煮熟食物，烧水也用相同方式，一切和机械沾边的东西都被归类到“科技与狠活”的范畴里，他们绝对不用也不接触，并激烈抵制任何持相反意见的人。

回忆完相关只是，圣卡琳娜继续讲述自己的见解，对面的维吉妮手里攥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正用它轻叩桌面。

“信奉那种宗教的人都是疯子，的确有杀人动机。死者是一名骑警，维多利亚的骑警部门要求入职者必须信封机械工业女神玛兹泰利亚，这就是我的理由。”

248.侃侃而谈

“你说的这些只能算作其中一种可能，另外的10种杀人动机呢？我们需要逐一分析和排除。”

叩击桌面的声音停止，银色的打火机在优美的手指中央旋转，最后回到衣袋里。

维吉妮也有自己的随身记事本，和圣卡琳娜的比起来显得崭新干净，搭配一只银色外壳金色笔尖的不知名高档品牌钢笔。

“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我们暂时无从调查，他在这艘船上除了妻子以外没有认识的人，暂时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凶手很可能是为了财物，同时又有变态的表现欲和创作欲，杀了费利蒙先生之后突发奇想，把凶案现场布置成献祭仪式。”

“这样的理解未免有些粗浅，威廉姆斯小姐。”

“是你想的太复杂。”

两人的意见相悖，眼看着要展开一场带有硝烟气息的争论。处事圆滑的男服务生刚好敲响包厢木门，打断讨论。

“两位小姐，你们刚才点的饮品已经做好，需要马上送进来吗？”

“进来吧。”

维吉妮将桌上的两本笔记本倒扣，挡住上面的调查资料。服务生没能看见笔记本里的内容，也就无从得知她们探讨的内容。

两个人之间的侦探游戏不需要第三个人加入——维吉妮曾如此自负地说过。

这场游戏不是一对一性质的竞争游戏，依赖参与者的个人能力和协作能力。两个人凑在一起，总归是比一个人钻牛角尖更容易解决问题。

热气腾腾的苹果红茶，用带托盘的瓷质茶具盛装。

茶具多产自维多利亚境内第二大的城市伯迈塔，那里有数以万计的作坊工厂，夜以继日为维多利亚生产各种日常所需物品。

茶杯和茶盘的花纹最常见的一种是玫瑰，玫瑰是维多利亚国花，除了餐饮业使用的餐具经常见到，建筑领域，服装和绘画也离不开它的装点。

狮子，机械和玫瑰，合称为维多利亚三大象征。

阿芙洛夫号上专用的白瓷茶具，外壁被一片金色的玫瑰环绕，杯把是诱人的纯金色。茶盘的图案和茶杯一样，全是风格高贵张扬的金色玫瑰图案。

假如把茶杯拿去卖，应该能换一点钱混日子。

当然，圣卡琳娜不可能干那种掉价的事。她有更远大的目标，通过解开变态杀手留下的谜题，从维吉妮手里拿到她想要得到的报酬，而不只是金钱。

服务生放下托盘里的东西，随后又端来奶精，方糖和砂糖，摆好叠成方块的浅蓝色餐巾。

“这些是配料，二位可以依据自己的口味添加。还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

“没有了，谢谢。”

维吉妮冷淡回应，往红茶里加入致死量的方糖和奶精。清澈的红褐色茶汤被方糖和奶精的颜色浸染，甜腻的气味夹在浓郁的茶香里。

“二位请慢用，我先去为其他客人效劳。”

彬彬有礼的青年消失在门后，刚才的话题将在热红茶飘散的朦胧白烟中继续。倒扣的笔记本恢复正面朝上，被打断的话题由圣卡琳娜续上。

“我的想法也没有特别复杂，不如先从死者身边的人入手吧，比如他的妻子和女儿。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连船长都得让你三分，可否为我提供一个和死者家属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无妨，喝完这杯茶我们一起去。”

苍白的手拿起颜色浑浊的茶水，用介于小口啜饮和豪饮之间的速度喝完。装方糖和奶精的容器起码空了一半，鬼知道那杯东西到底有多甜。圣卡琳娜重复几遍欲言又止的状态，终究是鼓起勇气八卦了一回。

“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除了个人隐私以外，我会酌情考虑告诉你。”

“你是不是对仙人掌挞也很感兴趣？”

“甜口的仙人掌挞最好吃。闲谈到此为止，琳娜小姐，我们要去见一见死者的妻女。还有六天半时间，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吧？”

冷淡的青瞳向她施加无形的压力。那句话根本不是反问，而是肯定句。

“放轻松点，伙计，这又不是什么侦破不了就会被拉到尼亚卡尔中心广场公开处刑的案件，假如你是警察，需要功绩充实自己的履历，那就当我没说。你总是这么恶狠狠地盯着别人，为什么不能多笑一笑，白白浪费这天赐的样貌？”

维吉妮继续把玩那只从不离身的打火机，目光涣散，表情略微僵硬。

“对我来说露出笑容是软弱的表现。”

等圣卡琳娜匆匆忙忙解决掉自己的那杯茶，便受到维吉妮的催促，不得不立刻离开咖啡厅，到别处去收集线索。

讨论的过程很简短，来咖啡厅更像是走个过场。

途经一个摆放报刊的区域，一名女性船员在整理近期的旧报纸，其中一份让圣卡琳娜有些在意。那是上个月的报纸，印刷日期是8月27号。

今天是9月24号，距离那天差不多一个月。

“这份报纸能让我拿走吗？”

整理报刊的服务生停下整理的动作，将报纸双手捧起交到圣卡琳娜手里。

“这里的报纸都是特地为客人们准备的，这是您要的那份。”

圣卡琳娜接过那份被其他客人弄得皱巴巴的报纸。

“谢谢。”

报纸被某个人不小心洒了一些咖啡，虽然咖啡渍已经风干，淡淡的咖啡味已经和报纸的油墨味融为一体，翻动时气味特别清晰。

吸引圣卡琳娜目光的内容是头版，题目很醒目。

【银行家之子绑架案终于水落石出，幕后黑手竟是其开设诊所的朋友。】

绑架案不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下面还有一篇后续报导。附上了开设诊所的医生的照片，只不过是死亡时尸体的照片和生前的照片。

“结果银行家的公子尸体还是没找到，幕后黑手却在出海时淹死了。”

报导的内容被她从头到尾仔细阅读过一遍，在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发现有趣的内容。

“发现医生尸体的骑警名字叫乔治·费利蒙，和我们要查的案件死者是同一个名字，国籍也相同，都是维多利亚人，搞不好杀死乔治·费利蒙的凶手就是那名死去的医生。”

谁说死去的人不能谋杀活人？

“话题好像来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桃花心木手杖叩击地面的声音变得轻而缓慢，维吉妮有意放慢脚步，难得对话题露出一丁点感兴趣的态度。

圣卡琳娜努力拼凑大脑里四散漂浮的记忆碎片，汲取关于这世界的知识。

“刚才的话题内容属于神秘学的范畴，再往前就是无法回头的险路，威廉姆斯小姐，你确定要踏出迈向神秘的第一步？”

她故意先卖关子，让话题在最精彩的地方停下，并观察某位贵族小姐的反应。即使后者没有对神秘学表达出强烈的求知欲，手杖的敲击频率微妙地透露出迫切的心情。

隐藏得很好，但在圣卡琳娜这里不管用。一个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的人，总能透过细枝末节发现情绪波动的痕迹，自己恰好拥有敏锐的嗅觉。

“涉及这场游戏的资料，你必须毫无保留地和我分享，除非你不想要那剩下的四分之三。”

“失礼了。关于死去之人谋杀活人的事件，还涉及一个神秘学的概念——怨灵。”

身旁有几位客人路过，圣卡琳娜刻意压低声音，把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缩短至半米。只要不产生身体接触，她们的交流就是文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