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哦，老师留手太多了，那股风再快一点就砸到我头上了，水球也是，其实一开始贴近距离就是让着我吧？”
那么远的距离，芙兰能风筝死他，要是他占主动权，绝对是弹幕洗地。
希笛很有自知之明，大人跟孩子玩闹，让小孩两巴掌是很正常的事，但孩子要是觉得两巴掌能够打翻大人，那就很滑稽了。
“哈哈哈……”
——其实她只想秀一下技术，没关系，这并不妨碍她就坡下驴。
“小希笛也很厉害啦，要不是老师作弊一样，开始前衣服就附着防护，大概会直接输了，使用魔法很熟练也很果断，老师在你的年纪……哦，那会儿我还没学魔法呢。”
她笑起来，搓了搓弟子手感顺滑的白发，做了总结。
“看得出来你很擅长精度高的操作魔法呢，这方面我大概都无法教你了，但是攻击和变身魔法似乎没有用过，是魔力不足吗？”
她根据经验做出判断。
“是的，我能用的魔力很少——”
他的话戛然而止。
那些隐约的胀痛感在这一刻汇聚，像是植物的根茎在体内生长，想要突破血肉的束缚，在这样的痛感下甚至无法保持站立。
前几个夜晚已经预警过，他却没有重视。
这些天经过的地方大多是野外，森林的几天更是致命浓度，从上次放血到现在不过大半个月，魔力已经要填满了！
“希笛！”芙兰吓了一跳，立刻冲上来半跪在地接住弟子的身体，“出什么事了？”
“是……我的身体……您稍等下。”
他艰难地抬起魔杖，释放微弱的风刃。
手腕裂开，鲜红的液滴争先恐后涌出，落到地上，甚至带着魔力的光辉。
“你这是在做什么！”
芙兰抓住希笛的手，湛蓝眼瞳严厉而担忧地直视着他，怀疑是什么心理上的创伤，要用自残的手段来摆脱，这她绝对无法坐视不理。
血液流出，暴躁活跃的魔力也随之溢出，空出位置后，撕裂感缓和了很多，大概是从割肉变成拳打脚踢。
希笛这才能够说话，“是很久的病了，体内的魔力无法释放出来，只能通过放血来缓解。”
“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老师半是不满半是自责，自责她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两天……太高兴了，忘了。”
——与昨天芙兰出门忘带扫帚的理由如出一辙。
希笛露出愉快的笑容，连疼痛都无法让这份心情波动，被芙兰老师关心的感觉。
“请放心，我有分寸的。”
流淌的血液扩散成一片暗红的水洼，希笛感觉到了极限，提起魔杖，老师却先他一步帮忙治好了。
“好点没？”
“好多了。”
“回去，先研究下这个，其他事以后再说。”
芙兰以少见的强硬，完全没有询问弟子的意见，清理了现场后就抱着弟子坐上扫帚飞了起来。
……
魔女翻书中。
结合希笛带来的笔记本，芙兰确认了可爱的弟子身上存在奇异的病症，表现为庞大的魔力无法放出，在近距离探查后……
她的手都是抖的。
简单来说，那个堆积的魔力量，放出来就能把三分之一个西区炸上天，这么一想会不会有种拆弹专家的感觉呢。
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还是两个：第一，不是什么肉体上的缺陷；二，这个病会以希笛的名字命名。
“……找到了。”
芙兰翻出一本老旧的抄本，这是她入门时看的书，介绍着魔法界一些基础的常识，因为很多理论现在看来都是落后的，所以当时她也只简单看过。
可古籍就是这种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理论就又兜兜转转绕了回去，触类旁通。
她在书上找到了这样的记录。
古典理论中，人利用魔力的方式为：吸收—存储—循环——放出，魔力不仅存在于肉体，还存在于灵魂，正是肉体与灵魂的循环，魔力才能留在人体，人才能使用各种魔法。
芙兰皱着眉头放下书。
“身体没有任何的异样，大概率就是灵魂存在问题了……我在灵魂方面没什么研究啊。”
初步推断，是灵魂出了问题，魔力无法进入，只能粗暴地堆积在体内。
以水桶比喻，希笛的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密封水桶，水管连接着水桶注水（吸收游离魔力），他日常使用的魔力只是水管中小小的一点而已，完全没法阻止水继续流入，最后满了就得炸。
这时候要在水桶上打个孔来放水，然后补上，就是放血。
魔力具有流动性，血液又具有吸附魔力的效果，放一次血就能清空大半魔力。
然后灵魂正常的人，人家根本就不是密封的。
目前解决这个问题，芙兰有两个想法，治标和治本。
前者是寻找补血的方法，造血速度跟上就能活，但结合已知魔物的魔力成长曲线，代入希笛的数据粗略计算，成年后，他每天都得来一刀放血，一个月得有一浴缸，捐到协会，医疗部得连夜把标志换成他以示敬意。
很遗憾，目前没有任何一种手段能恢复到那个程度，别说人，龙看了都得转身飞走。
治本就得研究灵魂，灵魂工程来一套，堵上的灵魂打通，一劳永逸。
比起每月一浴缸的血，研究灵魂显然更靠谱点。
遵照着老师的要求，希笛喝完补血的药乖乖躺在床上，听完芙兰的分析才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严重。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说的什么话，”芙兰轻敲他的脑袋，“我唯一生气的地方，是你这孩子完全不爱惜身体，这么严重的病都能忘！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老师也是不称职的老师……”
她懊悔着没有早点察觉。
“……”
希笛挪开了眼睛，想转移话题。
“老师，两个人对着道歉是不是有点傻？”
“嗯，是啊，连自己的病都能忘的人，简直是老年痴呆呐。”
“对不起……”
“那我也说，对不起。”
……
第四十九章:研究
希笛在老师的床上躺着休息了半个下午，芙兰在书房翻找着资料，一直到日落黄昏。
晚饭前希笛坚持着站了起来。
为了确认他的身体状况，芙兰特意取来了尘封的魔法道具，前后检查了三遍，最后只得出了贫血的结论，从身体上判断，除了缺血没有别的大问题。
“我不会逞强，放心吧老师。”希笛表现得很正常。
在贫血方面他十分有发言权，只要不是短时大量的失血，以魔法师的体质都能撑过来，就是睡醒和梦中会辛苦一点了，不剧烈活动也不会有大问题。
“真的哦？小孩子不可以说谎的。”
“还请老师不要把我当成那种小孩子。”
……
晚饭稍微简单了一些，希笛将中午剩余的汤水热了热，加水加菜加肉，因为中午香料放多了，这一顿反倒显得刚刚好。
饭后甜点是水果蛋糕，里面放了葡萄干。
只是直到希笛吃完他的那份，老师依旧还待在书房里。
他过去的时候，看到芙兰在写画着什么，不时卷起稿纸丢到一边，精神非常集中。
桌上堆满了翻阅的书籍和一些奇怪的材料。
“休息一下吧，老师。”
走动的声响和蛋糕的甜味让芙兰清醒过来。
她研究时的姿势很有问题，习惯左手托着脸，右手写写画画，这会儿就感觉到左边肩膀发麻了。
没等她活动舒缓，一碟蛋糕被放到面前，两只微凉的小手搭在了肩上，轻轻揉捏着。
“老师的坐姿很不规范，肩膀会累吧。”
惬意的感觉让魔女眯起眼睛，喉间发出慵懒的声音。
“嗯～经常觉得很酸呢，我有段时间都考虑过研究按摩的魔法……”
希笛猜最后一定是不了了之，因为懒所以研究魔法，又因为懒而放弃。
他的师父玛尔也研究过用人偶来按摩的技巧，可研究出来后就没用过，一是懒得动，二是有了乖巧听话并且手更巧的弟子。
“——后来因为太麻烦就放弃了。”
果然。
“小希笛懂的事情真多啊……”
“都是些琐事而已，我的病让老师费心了。”
芙兰叹息一声，睁开眼，稍稍抬头仰视着希笛的眼睛，带着认真的意味。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唉，小希笛，我发现你真的很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不像个小孩子，对于外人来说这是优秀的品质，但这样对待身边的人，是会让人产生距离感的。
感情就是在互相麻烦却又不觉得麻烦的时候产生的，希笛在为老师做饭、烧水、整理房间、做甜点、按摩的时候，也要听老师说很多遍‘麻烦你了’吗？”
她的语气忽然飘忽起来，有几分心虚的意思。
仔细想想，这两天她不就像个废人一样被这孩子照顾着吗？
“我明白了……”
“所以说不用在意这些，放心地交给老师吧，就像几年前那样。”
芙兰满意地晃着脑袋，享受起来。
“稍微往上面一点，好舒服～”
希笛却是想起那时芙兰问他的问题。
【你相信我吗？】
“嗯，我相信老师……谢谢。”
“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那老师也要说了哦，”芙兰半闭着眼睛，捏着嗓子，学着希笛认真的语气：“谢谢你，小希笛。”
眼角的余光瞥见，弟子素白的脸一点点变成眼瞳的颜色，像是天边最后一抹枫色。
片刻后，弟子告退。
听着希笛较以往快了许多的步伐，芙兰叉起一块蛋糕若有所思。
莫非，这孩子不擅长应付直球？
丝滑奶油和水果的清甜在舌尖绽开，魔女愉悦地眯起眼。
“真甜啊。”
……
希笛当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第二天在熟悉的眩晕感中清醒，脑袋嗡嗡的，耳边一阵噪杂，很久才恢复正常。
比昨天迟了半小时左右，已经能听到鸟叫，屋顶噗噗簌簌，似乎是有松鼠跑过，木屋内一片宁静。
芙兰的房门开着。
脚步顿了下，希笛走到书房前，打开门，蜡油混杂着老旧书页的气味逸散出来，接着是某种草药的苦味，并不浓重，因为正对着房门的窗户开了条缝，晨风轻轻吹起窗帘，不时遮挡光亮，书架后忽明忽暗。
有着艳丽黑发的魔女就那样趴在桌上，整个上半身几乎要埋进书堆里，在变化的光线轻蹙起眉头，睡得十分不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