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行走在大街上,一身朴素的裙装也遮盖不了靓丽的面容,脸上带着让人惊呼「啊啦,比彩虹还醒目」那样微笑的灰发美人,究竟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
提着带回来的面包,我小心地躲过了街头嬉戏的孩子们,那活泼可爱的笑脸不禁令我失神。
虽然我家里可爱的伊蕾娜也很好啦,但果然还是缺少小孩子的活泼啊,尤其是最近为了成为旅人而开始学习魔法之后,就只有在教导她练习的时候才能抱一抱捏一捏。
想想还真有些寂寞。
伊蕾娜今年不过八岁,但我有所预感,她一定会成为她向往的旅人。
我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曾经作为旅人的我知道那份自由与美好的表象下,往往是压抑的悲伤。
「等她再大一些吧。」
不忍打碎女儿憧憬的我如此想着。
最近我经常想起过去的事呢。
思绪一发散,就连很久以前的东西都在脑海里翻涌上来,我回忆起了那一对同样澄澈干净,但却是葡萄酒般深红的眼睛。
「那孩子……如果……」
人越大就越是容易为过去的不成熟感到后悔,幻想做出其他选择是否会有不同的未来。
如果那孩子还在身边的话,伊蕾娜就会有个亲近的哥哥了,同龄人的交流总是要方便一些吧。
身为旅人的我知道,存在智慧的个体,心灵总有一层壁障,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存在,这便是所谓距离感。即使作为母亲,当伊蕾娜成长后,我与她的间隙也会越来越大。
我不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了解她。
值得庆幸的是,我有这样的认知。
○
无果的往事和空洞的幻想,结束时总是令人怅然。
带着面包、蔬菜和糖回到家后,推开门之前,我便听到了「噔噔噔」的下楼梯声,这样轻盈的声音自然是我的女儿伊蕾娜。
于是我没有掏出钥匙,面带微笑地等待着。
「妈妈!」
与我相同的灰白色映入视线,小小的软软的女孩扑到我的怀里,柔软的像一块白色面包……我怎会这样想?一定是被丈夫传染了!
我瞪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吃东西的丈夫,接着恢复了微笑。
「谢谢你为我开门,伊蕾娜。」
「嗯!妈妈!」女儿与我相似但偏向蔚蓝的眼睛注视着我,说,「桌上有妈妈的信!」
安抚完女儿后,她又「噔噔噔」跑回屋里,去看那些她并不是很喜欢的魔法书籍。
正在为梦想努力的样子真是可爱啊,不像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回忆,随随便便就拿到了魔女资格。
我板着脸,走进来,丈夫维斯提亚立刻上前来接过提篮,「辛苦了亲爱的,这是你的信。」
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接过那封盖着协会章印的信封,猜测着是哪位故人。
「亲爱的师父收——」
第一行字的称呼,以及这漂亮的花体字,立刻让我猜到了寄信人。
「谢谢亲爱的,晚饭是迷迭香煎牛排和及鸡蛋培根意面,等我先看完这封信。」
「哦哦哦!」
我关上房门,展开信。
「前略,最近一切安好,师父最近的生活也很平静吧?我现在王立赛勒斯提利亚定居,地址如下……最后,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要告诉您:我收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学生,嗯,虽然有些令人头疼的地方,但我很喜欢他,以后一定会带给您看的。」
嗯?
芙兰收了徒弟啊,我有些惊讶,毕竟当年旅行时她说过很多遍,如果我有了女儿请务必交给她……是让她来教的意思没错吧?
最近我也确实有考虑过为伊蕾娜找一个老师,魔女之后的世界很广阔,但我已经看过太多了,现在只想待在这方寸一隅,女儿未来的引路人需要提前考虑,徒弟们也有各自的生活,麻烦她们至少也要留出充裕的时间。
首先排除希拉,烟鬼可别带坏我女儿了。
等伊蕾娜打好基础,通过考试,顺利的话大概十三四岁吧,算下来还有五六年呢,倒也不冲突,芙兰都称赞的天分,想必很快就能出师吧。
如此想着,我铺开了纸张准备写回信,仔细看了一遍芙兰的信。
「he?」
应该是「she」吧。
芙兰也到了粗心的年龄呢。
……
第六章:沉溺之时
希笛的房间与大多孩子的不同。
扫帚漂浮着,前段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房门。
正对着房门的便是巨大的书架,和某些大人喜欢摆在家里充样子的摆设不同,书架上的每一本书他都翻看过,全部都是关于魔力的理论和认识。
可惜,闲人杜撰居多,魔法师的理论也多有冲突之处,只有一排是魔女们的手稿,珍贵异常,都是经过实践总结的魔法理论。
遗憾,他也只能看一看,烂熟于心,却完全没有实践的可能。
扫帚静静悬浮到半空中,光线照亮了其他摆设:
一个衣柜,一张简朴甚至可以称作穷酸的单人床,甜点图案的小被子和面包型枕头,稍微流露着童真的气息;一个挂着睡衣的衣架,除此之外全部的东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没什么异味,房间里只漂浮着淡淡的甜香。
简朴,平淡,与对私人空间颇为在意的同龄人完全两样。
抬手召唤出魔杖,希笛感知着体内时刻充盈的魔力,那些流动的力量像是潮水一样起伏,却完全没有释放的途径,好在前段时间刚刚放过血,这几天不会疼醒。
他娴熟地释放了一个魔法。
魔力具有复制的特性,在精细度足够的前提下,可以实现很多不可思议的操作。
经过数年的研究,在几个月前,希笛研发出了念写的魔法。
黑暗中亮起点点萤火,浅紫色的魔力光辉闪烁,在希笛的手上汇聚,凝成薄薄的一张纸。
或者说,一张照片。
是一位魔法师打扮的女性,艳丽的黑发披散,仿佛仰视一样的角度,只能看到那湛蓝的右眼和迷人的泪痣。
凝望片刻后,照片便化作光点消散。
希笛起身,不想去洗澡,使用了清洁的魔法,挥舞魔杖,柜子里飞出一片香味甜腻的熏香,火焰亮起,点燃。
满室氤氲起糖果的味道。
他需要在这样的气味中才能熟睡。
宽衣解带,将魔法师的装束整理好,认真挂在衣架上,换上白色的丝织睡衣,盖上小被子,希笛以永眠般的标准姿态沉沉昏睡。
……
他经常做梦,如果是噩梦的话,一定会出现湖泊或者河流。
因为异类的血脉,他记事很早,刚出生不久后的记忆他都能够记起几个片段,但也只是记得,婴儿时的他大脑尚未发育完全,思维能力接近于零。
几个片段是:浑浊的河水、泥水呛进鼻腔时辛辣恶心的感觉、魔女的星辰勋章,以及,一双雨后天空般的琉璃色眼瞳。
幼小到时间都模糊的那段记忆里,在那个国家毁灭前的梦境,他得到了自己身世的线索。
对于孩子来说这当然很困难,好在梦境的制造者觉得他很有趣,说可以满足他三个愿望,仅限于梦中能实现的,梦境之外的事她自称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
他的第一个愿望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于是梦境制造者找到了那个卖掉他的女人。
不知做着什么美梦的人贩子十分开心,一副彻底沉浸的样子,不耐烦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一个有着灰色头发的魔女。”
没有别的消息,倒不如说,这个罪恶累累的女人还能记得这种小事,就已经很难得了。
真遗憾,于是希笛转身离去,女人又沉浸在快活的梦中。
只勉强识得简单词汇的希笛问:“什么是魔女?”
“是魔法师里最强的那一批人。”
于是他的第二个愿望是,“我要成为魔女。”
梦境的主人——记不清面容的女人笑着说:“你确定?”
“嗯。”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有了魔女一样的力量。
“第三个愿望呢?我要走了。”她催促着。
希笛这时却好奇起来其他事。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有趣,你这样的小家伙可不常见了。”
“我知道买东西要付钱,你帮了我,我该怎么回报呢?”
幼小的孩子执着地问。
“不需要,我带走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种程度的愿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就像外面有人会拿面包喂鸽子和猫猫狗狗。”
“哦,那他们一定有很多面包。”
年幼的他并不觉得冒犯或者耻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那些事……那么,我第三个愿望是,我希望你也能高兴。”
他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愿望。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女人笑折了腰,露出头顶弯弯的角,连蝙蝠一样的翅膀都在颤抖。
轻快的笑声中,他被柔和的力量带走,睁眼,便是他“养父”的家里。
现在想来那位养父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毕竟好人应该不会买一堆小孩子养在笼子里。
醒来时,手边还有一把老旧的扫帚和一只灰扑扑的短木棍。
一个声音告诉他,他需要这些。
没用几分钟,他便能娴熟地使用一些简单的神奇力量,比如火焰、冰块、闪电……实验的时候不小心波及到了周围的同伴,但他们都一声不吭还在睡的样子,应该是不介意吧。
平时这个点都有人叫他们起来,教他们一些简单的词汇,极少数没人来的日子,好像是叫做……哦对,“节日”。
今天也是什么节日吗?
算了。
感觉脑袋里多了很多东西,昏昏沉沉,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信手挥舞着魔杖,回过神来,笼子已经被拆开了。
他行走在空荡的房子里,房子很大,走得累了,他才发现扫帚能飞,坐在上面很稳当。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温和地说话,告诉他怎么做,于是他又迷糊起来,晃荡着魔杖转来转去。
呼,太好了,这次回过神来,没有把谁睡觉的笼子拆开,不过是把房子拆了大半而已,但还是没有人来训斥他,应该是不值得在意的事吧。
宅子塌下去的地方,有几个奇怪的房间,一个臭臭的,地上黏答答爬来爬去满是虫子,被他一把火烧光了。
一个房间竖着很多奇怪的铁架子,木头一样的漆黑东西挂在上面,晃晃荡荡。
最后一个房间堆着很多东西,写了好多数字符号的书、花花绿绿的画、方正的纸张——都是些很难认的字词……
不知道有什么用。
然后他被旁边掉下来的一大袋东西砸到了脚,有点疼。
打开,是金灿灿的东西,一兜很重,有些看着还不干净。
脑子里的声音说,是必需品。
但他嫌脏嫌重,担心那根古旧的扫帚会不会断掉,所以只挂了一兜。
最值得开心的是找到了堆放食物的地方,在笼子里的时候他经常看到那些人推着一推车的面包过去。
虽然不知道怎么有好些个小伙伴也在那里睡,但比起没怎么说过话的人,那些软软的香香的,像枕头一样的白面包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喜欢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