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我只能说尽力嘛。”
玛尔抚摸着弟子的脸庞。
“看到出色的孩子，我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就像当初看到小希笛一样。”
除了商业作，她的所有作品都是倾注了感情的，就像她的孩子一样，玛尔的技艺愈是精进，就越是能听见人偶的心声，当那些孩子躺在操作台上，用无机质的眼球观察着世界，发出新生的喜悦和对世界的感叹时，玛尔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给予她们真正的生命。
“真是的，您啊……”
是熟悉的感觉，让希笛想起他还是个魔道士的时候，被师父祸害的人家，抱着被剃光毛的猫找上门来。
从那以后，每次师父偷偷摸摸出门，他就会有这种心情。
“真拿您没办法，在浮空岛上面藏好吧。”
人偶军团就人偶军团吧，茶会的那几位找上门来，就说是观赏用人偶，总部搬来就搬来吧，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魔女敲门。
应该也没有人会给他披上协会会长的披风。
之后简单聊了聊另一个世界的风土人情，现代的服饰让玛尔有了崭新的灵感。
之后她也没多留弟子，一是灵感来了，二是之前从希笛养父母那拿的照片还没看完，玛尔是比较喜欢一个人解决问题的性格，补充完弟子能量就完事。
“再见了，师父，还有人偶的大家们。”
“等我收拾下就到岛上去了。”
“嗯，下次我再来看您。”
玛尔坐在柜台上，没有起身。
冗长走道尽头，店门关上。
人偶魔女打了个响指，店铺前的招牌翻转，变为“close”。
今日歇业。
她取出来厚厚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弟子的照片。
玛尔并不喜欢回忆过去，因为工作的细致性，时间感会拉长到可怕的程度，有些工作对她来说也称得上是枯燥，千篇一律，混淆在一起。
但有一件事她记得很清楚。
距今十一年前，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还不是可疑女人的人偶师打开门，视线被一位白发的孩童吸引。
是让她想起人偶的精致。
那孩子似乎有什么烦心事，望着店铺的招牌出神。
为了昭示身份和方便确认目标，现役魔女若是从事商业性工作，需要在店铺前挂上特殊的标记，他在看的就是那个。
凝望着那双红色的眼瞳，玛尔不禁沉浸在那神采之中。
回过神来，已经把人抱回家了。
她想，变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孩子就是她的缪斯，从那以后灵感源源不断。
……
希笛不是很喜欢回忆过去，他有特殊的记忆方法，将重要的时刻铭记在脑海里，不重要的细节就丢在一边。
这样，当他想了解什么的时候，就如同翻开一本相册，方便快捷。
回到王都可不是为了怀念的，崭新的现在总是会冲刷掉过去，每一天都有它的精彩之处。
抱着感受王都变化的想法，希笛走到了附近的商业街。
看来今天是个适合重逢的日子。
迎面走来的是一位黑色长发的女孩子，有着东方瓷器一样秀美的皮肤，标致的外形。
但与家里的那位小管家不同，这位的气质有些凛冽，一双浅蓝的眼睛也如结冰的湖面，带着冷意。
她没有佩戴协会的勋章，也没有刻意打扮得不起眼。
那应该是正常的休假状态了。
希笛便刻意加重了脚步声，向她走去，果然，没两步她就抬眼看了过来。
没来由的，希笛想起来一句话。
冰皮始解，波色乍明。
那双疏离的眼眸骤然明亮起来，眉毛上挑，接着，又强行塌了下来，蹙起，短暂的片刻后又担忧这是否会让人产生被嫌弃的错觉，就又恢复回去。
凭借训练的技巧，才终于在短时间内调整出正常的平静表情。
而眼神却没有办法和表情一样控制好，于是少女只好别开视线。
移开，看过来，移开。
如此循环了一轮后，她才抬起手打招呼。
“这里。”
……
片刻后，两人坐在了咖啡馆。
美奈点了一杯咖啡和一杯甜牛奶，轻声询问服务员。
“方糖可以帮忙多取一些吗？”
“客人，那边的盒子里就是。”
“我看了，只剩下一小半，可能不够。”
“？”
因为她是魔法师，所以服务员小姐只疑惑了一瞬就点头答应了。
放在魔法师身上，很多奇怪的事情就不那么奇怪了，嗜糖而已，至少人家还点单了，服务员小姐还记得，她在老家，有遇到一位点了杯白水，走的时候还顺走所有砂糖和炼乳的灰色魔女。
大概是处在困难的时候吧，反正东西不是她的，她也就没在意。
希笛还没开口，就已经完成了点单。
因为时间接近中午了，美奈没有贸然点搭配的点心。
在咖啡上来后，她就捏着勺子不断搅着黑色的液体，凝视杯中的漩涡。
这样的表现显然是有心事。
希笛很惊讶她的这份“坦诚”：没有伪装成无事发生，对这位性格别扭的女孩子来说，就已经是相当坦率的表现了。
那就由他先开口了。
“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美奈，或许我能帮上忙。”
他也算是位教育工作者，美奈的年纪，在另一个世界应该是在读高中，还没有脱离学生的范畴，专业算是对口。
美奈的手指轻抚过胸口的桔梗花，而后绕着靓丽的黑发，这是她情绪起伏时的小习惯。
她斟酌着，还是在姐姐憧憬的人面前吐露了烦恼。
“是关于魔女的事情啦。”
第六四八章:法兰西是培根
【可可魔女】沙耶的妹妹美奈，是一位才能十分出众的魔法师。
在沙耶苦恼着见习考试的时候，她也在苦恼着，不过人家忧愁的是怎么不着痕迹地放水不被看出来。
结果因为预判失误，美奈以为同场的考生都在示敌以弱，没想到一出手，大家是真的弱。
于是通过了见习魔女考核。
那是许久前的事了。
而现在，她还是一位见习魔女。
在希笛认识的魔女中，这个时间有向他和艾丝黛儿看齐的意思。
他是因为缺少常识，艾丝黛儿是她老师要求严格，但美奈的话……坦白说希笛看不出来问题。
性格有些别扭，但很可爱，心情经常难以表达出来，所以会付出更多努力用行动让人明白。
能力上也是让人无话可说，还没毕业已经被当成合格的魔女来使了，明明理论上见习生是必须跟随导师的。
这样的女孩，是什么问题让她迟迟拿不到魔女的勋章呢？
“希拉师父总是说，等我再大一些。”
美奈搅拌着咖啡，这样说着。
她当然也有点困惑。
倒不是没面子什么的，她已经证明了自身的能力，每一个认识她的朋友、协会的同僚，见到她时都会觉得诧异：那桔梗花为什么还没有换成星辰。
只是，见习生的身份还是有很多限制，比如任务的选择上，有时候魔女执行的任务不让她插手，毕竟不是每一个分会都认识她，会去信任一个还不是魔女的孩子。
已经取得魔女资格的姐姐，也在逐渐把她当成小孩子。
所以，关于魔女资格这件她觉得并不需要在意的事情，最近出现的频率太高，就又让她开始在意起来。
这是最近最让她忧愁的事情，此外就是大大小小的琐事：王都的怪谈、忙碌的工作、异族大大小小的矛盾……
这就更烦了。
不过。
她抬头看了下眼前面容平静柔和，认真倾听着她话语的白发旅人，这样看着的时候，就觉得心里有丝丝清爽的凉意乬拂过，让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希笛认真地听完，开始了解情况。
“师叔在抽烟以外的问题上，还是十分可靠的，既然她觉得你暂时不能达到魔女的标准，应该是有其来由的。”
“我也这么认为。”
美奈点点头，随后又表情沉重地开始思考为什么。
这种冷硬的问答方式未免太过枯燥，又容易让人产生心理压力，希笛便开始分享他被卡着魔女资格的日子，在那些时候想着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不想。
待在老师身边的每个日子都足够幸福。
梦想是继续和老师那样生活下去，所以想要踏上旅行，经历老师一样的生活，真正地理解老师。
魔女资格对他来说其实不是需要的东西，但老师还是给了。
“所以美奈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一定要成为魔女的理由什么的。”
视线略过街道，希笛指了指街角生意尚可的书店。
“最近流行的文学里，主角经常说那样的话，‘还有必须要去到的地方’、‘不能不拯救的故乡’、‘一定要打倒的敌人’……这样。”
这点和异世界的异世界小说差不多，归根到底，一定要有出发的理由吧？
即便当时自己也觉得留恋，可现在看来，那段旅行并非没有意义，最遥远的相处距离是憧憬，而最难过的距离，大概是以为了解对方，实际上没有，那对希笛来说是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所以他没有后悔过出发。
在这方面，他比较钦佩自己的师妹，伊蕾娜大概八岁的时候，就决定成为旅人，和家里的约定是，成为魔女，拥有魔女那样的力量后，才能放心让她出行。
此后的数年她都在为了那个目标努力。
目的明确，动力十足。
对很多人来说那样的生活是让人羡慕的。
他还见过十三岁时的伊蕾娜，那个时候，她的特质就鲜明到令人侧目了。
而面前这极东的少女……感觉并没有什么东西推动着她，于是希笛有些在意美奈是为了什么成为魔女的。
问出这个问题后，黑发的女孩意外沉默了下来，思索片刻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美奈忽然想起来，她最早听到魔女的事情，是在她的故乡。
东方之伊尔梅利路。
在本地的文化里，那是被称作关西的地方，祖母在故乡是小有名气的魔女，在外人面前富有威严，在家里却是慈爱的老人形象，现在，应该也还在为极东的魔法改革事宜头疼着。
那一日，姐姐撒娇说着“以后也要成为魔女，然后当祖母的弟子”这样童言无忌的话。
祖母说她的年纪太大，精力上、技巧上，没有办法在给予弟子合格的教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