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脑海里传来干枯的老妇人声音。
【居然有恶魔主动联系我了！这个感觉是……网？】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有一些……惊喜？
网没能留意这点细节，她兴奋地在脑海里大声喊叫：
【商人救我呀！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网快来救我！我被人类封印了！】
【…………】
【…………】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网单方面掐断了联络。
废物东西，你还不如死了。
白高兴一场。
网在过去因为谨慎阴冷的性格，本就和恶魔群体格格不入，记得的魔实在不多，现在的话……还剩下最糟糕的那个。
【梦……】
【嗯？】
如此之快，以至于网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了。
【我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梦漂浮傲慢的声音十分清晰。
【网，你不会对我的猎物出手了吧？】
【你的猎物？】
网的瞳孔微微扩张，立即反应过来。
是了，这个时代哪来那么多闪耀的灵魂？
这就是十数年前梦那家伙标记的、从小看到大的猎物。
【快救我！你的猎物正在杀我！他妈的还在杀我！】
【哦？】
一声疑惑的哼声后，更多的魔力注入进来，强行拓宽了通道。
一只眼睛在虚空浮现，是璀璨的紫色，仔细看去，又好像阳光下的宝石，反射着万华镜般的光彩。
她出现在网的脑海里，又短暂取代了她的眼睛。
网的眼前一黑，而梦也看到了她想看的东西。
【是那孩子啊……好，真好……更漂亮了……】
【别废话了，你的后手呢！快来救我！】
人类种植珍惜的植物，大多会打下标记，恶魔遇到这样的灵魂，自然也不能放任不管，网不相信最擅长灵魂操作的梦会什么都不做。
【啊，没有那种东西。】
【？】
【没有那种东西，我说。】
梦继续欣赏着那白发红瞳的少年，看他平静的表情，看他发呆时无神的眼瞳，看他破损长袍下纤细的腰肢和大腿，欣赏他每一寸肌肤，最终发出满意的叹息。
【真棒啊。】
网的思维才堪堪转过来。
【没有后手？你说你没有后手？】
【最顶级的灵魂，不能容许有一丝瑕疵。】
【那我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
梦的声音恢复傲慢和冷漠，刚刚片刻的柔和与怀念，没有一丝一毫是给同为恶魔的网的。
【不，还是有关系的……】
她补充说。
【这是一场试炼，跨越名为恶魔的试炼后，那孩子的灵魂，一定会绽放更美丽的颜色吧？这样你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了。】
吃猪食的，自然是猪了，作为食物，将人喂养的白白胖胖，不是应有的道理吗？
【再努力一下吧。】
梦说。
【给予他更多的试炼，更多的雕琢吧。】
“你！”
恶魔在现实的身体猛然抽动了一下。
“什么？”
希笛侧过头。
网再没有了刚刚的从容，她用力咬着牙齿，姑且能称作美人的面容扭曲成凶恶的模样。
“唏，可以和解吗？”
“此时此刻？恶魔，你不是说笑吧？”
希笛都不想搭理她，继续计数。
“11112。”
“人类！”网的语气缓和下来，回忆着那些残渣的举止，“和我交易吧，魔法、财富、土地……”
她还想说女人的，看到那张脸就没有自取其辱。
“让我走，你所求的一切我都会应允！”
“我的愿望是消灭所有的恶魔，将恶魔的存在从世界上抹除。”
“人类！”
“你能杀我多少次？人类能杀我多少次？我这里还有百万灵魂！你固然很强，但不眠不休要多久才能杀死我？几年还是十几年？你难道要将短暂的生命耗费在这件事情上吗？”
“至少现在，我可以做它一整天。”
希笛这么说着，拨弄着指甲。
“我会找到机会的，你能拒绝诱惑，其他人类呢？只要你不在，总有机会的，为什么不趁现在把握机会？恶魔的寿命无比悠长，你也有龙的血脉，你懂的吧？为什么要为人类停留脚步？”
“作为恶魔的你的话术没有故事里那么精彩，我想做，仅此而已。”
“你难道没有想要的东西吗？无论那是什么，恶魔的力量都可以做到，成为国王？拥有数不尽的美人？还是让家人享有无尽的寿命？我都可以做到，我都可以！”
网不想死，活得越久越不想死，她还想继续像蜘蛛一样安逸地活下去，欣赏一出又一出的戏剧，品味灵魂的美妙……绝对不能……绝对不能……
没有比死亡更无法承受的代价。
她极力扭动着，忍耐四肢和肺腑撕裂的痛楚，展示破损的晚礼服下光滑的褐色皮肤。
“甚至可以是……我，一个恶魔。”
这种可能性十分微小，网也不过是在委婉地表明一种态度：她已经可以舍弃尊严和骄傲。
但是希笛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他已经厌倦了和敌人说这种无聊的话。
“差不多了……”
“什么——”
恶魔的疑问还没有出口，身躯忽然僵硬。
“其实，即使是我，也有讨厌的人啊。”
希笛蹲坐下来，静静欣赏着恶魔挣扎的姿态。
“真的很讨厌，但不得不承认，她对灵魂的研究是现在的我没办法媲美的，有一种方式，可以实现灵魂的替换，我觉得，用在此刻最好了。”
如果是一千遍，一万遍，他也就杀了，但是十万、一百万……
对不起，做不到。
希笛没有将那么长的时间奉献给人类的觉悟，又对自己外其他人抱有怀疑的态度。
所以只好想个办法一劳永逸了。
他灵魂深处那个讨厌的家伙已经快要溶解完了，她在生命的最后，将全部知识托付出来。
黄昏之国几百年来为了击败亡者，尝试过的方式数不胜数，结合克拉丽丝转生的方法，希笛简单尝试了一下。
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注入进要侵占的躯壳，他没有和恶魔比拼灵魂力的愚蠢想法，这部分，只会作为信标渗透到恶魔的灵魂深处去，直到完成单独的标记。
灵魂从来是独立的个体，哪怕藏得再深，也没办法真的和其他融为一体。
等待了许久，希笛终于找到了她，找到了恶魔最核心的那个灵魂。
“你知道吗，现在人们杀死吃人的野兽后，通常会将它们的尸体挂起来暴晒，而在更古老的时候，失去亲人的人们，他们会怎么做呢？”
希笛解开了魔力的冰封，任恶魔跌落在地。
她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渗透的部分开始压制她的灵魂，而有着连梦都垂涎不已灵魂的希笛，在质量上，已经远远将她超越了，几百年的安逸让她疏于警惕，入侵更是简单。
他低头，凝望那带着渴求和疯狂的金色眼瞳。
“他们会将野兽剁烂吃掉。”
现代人大概是没办法理解那种情绪的，可真正失去亲人之人的心情，又是怎样的沉痛和偏执呢？
如果能够从杀害者身上咬下一块肉，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吧？
希笛当然没有那样的执念，他的话语只是为了加深恶魔的恐惧，让她体验下曾经玩弄的人类的感觉。
据说恐慌中死去的动物，肉质是酸的，而恐慌中的灵魂，又是什么风味呢？
希笛会知道的。
缺失的灵魂传递着饥饿的信号，空荡的感觉已经让他等不及大快朵颐。
他的眼睛闪烁着蓝色的光彩，凝望恶魔灵魂的核心，然后，手掌并齐，戳进了网的心脏！
恶魔没有肉体，他的手指拂过一片片灵魂，跨越如此庞大的数字，抵达最深处。
五指并拢。
“啊啊啊啊啊啊！”
恶魔的灵魂发出尖啸！
但希笛的动作没有迟疑分毫，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口，咬住那朦胧的幻影。
属于龙类的角和尾巴生长出，同时赋予他龙类的进食姿态，能够更高效地嚼碎入口的食物。
但是没有那么容易，没有那么容易，恶魔不是好消化的东西，克拉丽丝能够在他的灵魂中存在一年，恶魔能够坚持多久呢？在那个满是黑水的漆黑空间里，在无有穷尽的潮水冲刷下，时间与空间都凝滞的世界，她能坚持多久呢？
真是，让人期待啊。
这不是赎罪，也不是审判，只是希笛的私刑。
“咔啦咔啦……”
诡异的咀嚼声响持续着。
乌云又遮蔽了月亮，一场真正的暴风雨即将到来。
湖面上的灰雾散尽，却又泛起浅淡的水雾来。
昏暗里，一只金色的眼瞳亮起。
心满意足的声音说着。
“感谢款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