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夜晚,洗澡的时候,伊蕾娜才注意到自己扫帚的变化。
“是的,兄长大人刚刚送的。”
素白手指拂过镜中的水雾,扫帚小姐披散下粉色柔顺的头发,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摘下发卡。
是很朴实的款式,颜色也是灰扑扑的,形似蝉的翅膀,看起来不太好看,爱美的女孩子大概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扫帚小姐清楚发卡的做工非常出色,似乎是兄长大人搭配人偶时制作的装饰,她喜欢这样不起眼但耐用的东西,兄长大人一定也是清楚这一点,才会送这样不起眼的装饰,因为要是再艳丽一些,她就宁愿收起来也不会佩戴了。
“有点灰扑扑的,不过似乎是你喜欢的类型,”伊蕾娜多看了两眼,“师兄很会挑东西的,可惜就是不喜欢惊喜,经常在送出去之前就提前说明。”
他最近一次准备的惊喜就是让师妹一个人来王立赛勒斯提利亚,好了不说了,安全局的猪扒饭很好吃。
“总之先帮我捶一锤肩膀,在办公室睡了一下午,实在有些酸了。”
“您实在懒散过头了。”
“啰嗦呐,我可是辛苦地维持到做完工作的。”
冲洗完,伊蕾娜沉进浴缸中,慵懒的用手枕着脑袋。
扫帚小姐搬来椅子坐在浴缸边,坐下前调整好浴巾的位置,纤细地双腿并齐,轻轻为主人揉捏着肩膀。
其实说是主人,不过是归属的意思,没有多少主仆的意味,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扫帚小姐在付出,但伊蕾娜也并非心安理得享受的人,通常都会在事后补偿回来。
这次享受了按摩,回头等扫帚小姐变回去,她也会挑个晴朗的日子,清理下扫帚,在太阳下晒一晒。
哦,忘了,前阵子师兄刚清理过,那就晚些啦。
扫帚小姐的动作一丝不苟,按摩的技巧有些是在书上看到过的,有些则是从希笛那里学的,共同点是都对伊蕾娜的身体足够了解。
她从主人肩膀和胳膊的肉就能分析出来,这段时间伊蕾娜没有做什么重活,似乎过得很安逸的样子。
每次都感觉怪怪的,因为她们两人的身体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按摩的时候,总能感觉自己身上也痒痒的。
听过芙兰的几节课,有了那么些文化的扫帚小姐猜测,这或许是魔力的共感作用,她的体内与伊蕾娜大人流着相同的魔力,无形的感应会指向彼此,在情绪平稳或格外激烈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彼此的部分感觉。
魔法中有专门的共感魔法强化这一特性,这次估计是伊蕾娜大人释放魔法时,强烈的“快出现另一个我”的念头影响了结果吧。
真是让人,不,让扫帚无言以对。
“嗯哼……”
少女鼻间发出好听的声响,惬意非常,不过她也觉得就这么享受不妥。
“你也进来吧,这个浴缸比罗贝塔那里要大很多,哦对了,我和你说一说这个国家吧。”
这是她们过往的相处模式,伊蕾娜在感到孤单难过,非常想要有个人说话的时候,就会把扫帚小姐召唤出来,以她的好强怎么会承认怕寂寞呢?就以分享旅行趣闻的名义。
粉色的少女微笑起来。
“好的。”
结果伊蕾娜又奇思妙想,想要互相按摩什么的,浴缸里两个人面对面,扫帚小姐抬手,试探着搭在伊蕾娜肩头,相似的面容,相似的身材,只是可以看出来,现在的伊蕾娜胖了那么一点点。
不,对少女而言,“胖”是敏感词,该说丰腴了一点点,而扫帚小姐还是她学生时代那么苗条,瘦削骨感。
再怎么相似,气质上的差距也是比粉发更加明显的区分点,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不会说最近是不是染发了这样的话。
伊蕾娜抖了抖,发现了一件事:其他地方多了肉,但是该多的地方……
区区三年的时间,山还是山,绝壁还是绝壁。
她忽然觉得十分的难为情,哪怕她万分清楚扫帚不会在意也不会注意到那种事情。
“那个,果然还是有些羞耻吧?”
“有吗?”
对扫帚小姐来说羞耻是最难理解的情绪了,不过她明白有些话不用说破,就像过去伊蕾娜大人孤单的时候。
“那您转过去好了。”
“嗯嗯,待会儿我给你按。”
按摩继续,因为距离凑得有些近,能够感觉到身后温暖的水波晃荡,有人在旁的感觉让伊蕾娜有些不自在,却又十分亲切,隐约记得小时候,小到还不明白用胸区分男女的时候,她的妈妈就是这样抱着她的。
“这个国家是芙兰老师工作和定居的地方,大概在十年之前,师兄来到了这里……”
扫帚小姐认真听认真记着,即便她理解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只是器物而已。
可是……兄长大人既然允许她这样称呼,一定也是将她看做人类了吧?做人类很辛苦的,要背负那么多期望……总之姑且试试看好了。
一如既往,扫帚小姐面露平和的微笑,聆听主人或精彩或荒诞的近期生活,直到兴致上来的伊蕾娜说到最近的感情生活。
“……师兄好保守,我最近在考虑有没有什么办法突破他的‘防线’,但仔细想想,那个状态的芙兰老师都没能做到……”
粉色的少女是知道主人的,或者说,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清楚这孩子喜欢谁。
“还请您冷静些,注意女孩子的矜持,伊蕾娜大人。”
“那种东西是给外人看的,”底线灵活的少女发表暴论,示意她忠心的扫帚,“你能跟物品说话,老物件们有没有什么恋爱心得啊?”
“您应该从那本《恋爱战争学》上吸取到教训了,哪有什么现成的攻略啊。”
“不,现在不需要那个东西了,”伊蕾娜想起来这段时间被师兄照顾着,扫帚都没怎么摸,“我已经和师兄告白了哦,成功了!”
话语带着十足的炫耀意味。
扫帚小姐却是愣住了。
也就是说,她的主人和兄长大人在一起了,那么她……
是不是多了个主人呢?
第四七六章:不进则退
“伊蕾娜洗得好慢啊……”
芙兰在沙发上翻了个面,像是要让名为懒惰的元素,在身体里分布得更加均匀。
过去本来是她先洗的,可她心疼梦游了一整天的弟子,就让她先去泡一会儿放松下,今晚早点睡觉。
话语落下,半晌,没有人应答。
希笛拿着一本书,目不斜视。
认真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睛完全没在动,注意力全不在书上,不时瞥一眼旁边的老师,眼神无奈。
这种发牢骚的话题,他是一点都不想讨论,而且他一个男人,跟老师讨论师妹洗澡的事情,听起来怎么都不合适,老师总是这么不着调。
正如希笛了解她那样,芙兰也了解自己的弟子,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对方一定是在装听不到,这个时候就需要激烈一点的话题来帮助打开气氛了。
“不知道小伊蕾娜最近有没有长大啊。”
“……”
希笛敷衍地翻了页书,表示不感兴趣。
“你说伊蕾娜和那孩子谁的身材好呢?我感觉伊蕾娜最近胖了,男孩子应该很在意这种话题吧?”
“……”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去偷看小伊蕾娜洗澡吧——不,作为老师不能这么教导学生,所以……我们光明正大推门去看吧!”
“……”
希笛抬眼瞥过来,收回,拿书的手微微颤抖。
“姆,真是的,理我一下啊小希笛,再不回应我就要挠你痒痒了哦。”
“老师,请安静,”希笛放下总共没看进去几个字的书,“不要说那种奇怪的话题。”
他的老师促狭地眯起眼睛,如同蜗牛那样匍匐过来,双腿搭在弟子腿上,侧躺在旁边,“啊呀,小希笛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些话题聊聊无妨,在学院里面老师们说起这种话题可是很热闹的。”
这倒是真的,希笛在上周末的茶会里已经见识过了,这并不妨碍他祭出周末刚对伊蕾娜说过的话。
“别人是别人,老师。”
“啊啊,太正经是没有女孩子喜欢的,小希笛。”
这就有说道了,希笛眉头一挑,俯身凑近,凝望着慵懒的魔女,“老师不喜欢吗?”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要给予芙兰压力,又像是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未战而先言退……
——咚咚。
心跳加速。
以过去的经验来判断,这个时候芙兰老师就该躲闪了。
到了能察觉到呼吸的地方,她没有躲。
到了马上数清睫毛的距离,她没有躲。
到了鼻尖马上贴在一起时,她还是没有躲。
这便轮到希笛躲了。
然而形势已经发生改变,爱欲如同战争,谁也不知道到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也并非单方面就能停下的。
在希笛难以置信的眼神里,芙兰微微一笑,雪白的脖颈微微扬起,鼻尖交错过的瞬间,有种奇异的痒痒,让人想要打喷嚏,在这最后的分神,让希笛没有明白表达出拒绝。
不,他说出来也没用,何况现在已经没有空闲去说它了。
芙兰轻轻一推一带,希笛支撑的手臂就失去了力气,直接摔进了老师柔软的怀里。
仰起头很费劲,还是这样轻松些,对吧?
一向懒散的魔女发现,在某些方面,弟子的行动力比她还要低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她作为这孩子的老师,要好好地负起教育的责任,不论是魔法还是生活上,都要好好地传授才可以。
“呜!嗯……”
短暂的惊异后,男孩接受了这不容反抗的慷慨招待,伏在魔女的胸怀中细细品味着药香。
而此刻,伊蕾娜正在洗澡。
……
不知道过了多久,思考能力再次回归是在听到浴室前湿漉漉脚步声的时候。
隐约记得,在某个国家,人们将这样无意识的经历称作“被胧之魔女偷走了时间”,那种传说存不存在希笛不清楚,而现在,他无比确定的是,自己的时间是被星屑魔女偷走了。
“呀,伊蕾娜出来了呢。”
芙兰的声音沙哑,带着奇异的诱惑力,勾引着希笛的听觉,在清咳两声后才恢复自然。
她表情平淡地轻轻托起弟子的脸,眨眼,若在平时绝对是会凸显出魔女的成熟气质,而在此刻面容红润的时候,不免给人以惊心动魄的感觉,尤其是在爱慕着她的学生眼里。
轻盈的脚步声近了,希笛下意识坐得笔直。
“有感觉到舒服吗?要是感到放松那就再好不过了,至少老师我这里很满足哦,小希笛很甜。”
与贪恋的少女不同,芙兰过去是对一切激烈的情绪与行为不感冒的,
芙兰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食指和中指并齐,轻轻划过嘴唇,愉快地笑了起来。
“真可惜,下次再继续吧,伊蕾娜出来了。”
魔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伊蕾娜走过来,“我洗好了,师兄快帮我梳头发。”
她的脸颊也是粉色的,带着湿润气息的薰衣草味道扑面而来,是浴盐的香味。
值得说道的是少女现在只披着浴巾,在她后面是同样只裹着浴巾的扫帚小姐,眉眼温顺,脸蛋红红的,是正常状态下不会有的表情。
伊蕾娜都不在乎,扫帚小姐虽然觉得有些不好,但还是跟主人保持同样的姿态。
“老师让下位置,你都躺那么久了。”
“好好,小希笛扶我下。”
老师没有在意学生的不客气,撑着旁边弟子的肩膀坐起来,好像刚睡醒那样晃了晃,刚好解释脸上的红晕,起身前她揉了揉弟子的头发,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愉快的笑声。
伊蕾娜面露狐疑,坐下来,“发生什么了吗?感觉老师很得意的样子。”
“我……输了。”
不知道师兄是输在哪里,但是那种心情伊蕾娜是可以理解的。
“嗯,能理解,输给老师真气人啊。”
不,他也不是生气,就是有点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