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怎么了伊蕾娜？”
“不，没事。”
扫帚小姐这段时间是没怎么活跃的，如果让她变成人，估计又要啰嗦一些“器物的美德”之类的话语。
“等下。”
刚取出拐杖，希笛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
“有点挤啊。”
“没超载就好。”
“被人看到会被笑死吧……”
师徒三人挤在芙兰的扫帚上，缓慢地往前飞着。
从这里到郊外需要跨过学院周围最繁华的地带，这片区域，没有驾照是不让飞的。
只能靠芙兰老师了。
伊蕾娜被挤在中间，感慨着这一天的丰富经历，低头，刚好飞过之前看过的那座钟楼。
秋季的天空清澈高原，星光灿烂，漆黑巨大的影子缀在高处缓慢挪动。
第四三七章:夜想
旅人，是大多数时候不会在意时间和空间的独行者。
兴许，只有从无边的黄沙行至连绵的树海，从凄冷的冬天走到繁盛的夏天，他们才会忽然反应过来。
呀，已经走了那么远，走了那么久了。
但现在的伊蕾娜不是旅人，是跟在老师和师兄身边的女孩子，她会格外在意这个国家的特点，与离开故乡后之前走过的所有地方都不同。
海边的风，对出生内陆的人来说，大多是有些“浓郁”的粘黏感，带着淡淡腥味的水汽，在熟悉之后，反倒有种新雨后湖泊的清爽……嗯，或许是爱屋及乌的心理作用。
伊蕾娜对海边没什么独特的感觉，她喜欢雨后的水洼，却不怎么喜欢沙滩。
这个国家的话……
确实很特别。
在夜晚，她是亮着的。
不只有远处海岸边的灯塔，从这里望过去，学院的钟楼、远处的宫殿，乃至于运河边，魔法的灯光柔和明亮，河道晦明不定，偶尔角度转换时，刹那的光华映入瞳孔，让人久久出神。
这座城市好似嵌在宝石上那样，精致的外壳内，朦胧而辉煌。
但是芙兰老师刚刚说，在她刚来到的时候，这里是一个刚刚从连年的洪涝中走出不久的地方，走在街上到处都是河泥的臭味。
真好啊，像是打磨好的翡翠那样，绽放了光彩。
只是，有光的地方，影子就被映衬的更加幽深了，明明暗暗，远处看不见的地方，叫人害怕。
“——阿嚏！”
许是还不习惯海边的风，伊蕾娜打了个喷嚏，往温暖的地方挤了挤。
“别挤啦，老师快掉下去了。”
“所以说芙兰老师您的扫帚该升级下了。”
“才不要，这是我的师父送我的第一件礼物……虽然只是在路边买的。”
实际上扫帚还是挺宽的，即使是三个人侧坐也很宽裕，可他们就是凑在一块，像糖葫芦上一颗颗山楂。
据说许多小孩子都喜欢被父母或者兄弟姐妹挤在中间的感觉，或许是温暖和依靠产生的安全感？伊蕾娜现在有些理解了。
师兄和老师都不怎么说话，给她欣赏风景的时间，路过什么地方的时候会提一下。
“天上那是小希笛的空中城堡，是看到就会让人产生‘魔法超厉害’这个念头的浮空建筑呢。”
“没那么厉害啦。”
晴朗的夜晚才能隐约看到头顶的黑影，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个高度的事物已经显得十分微小了。
“学院晚上也很漂亮对吧？人多起来后，晚上就有留宿的学生跑来跑去，也还好有魔法人偶监控着，大家也都有分寸，没什么危险。”
除了那座钟楼，学院的其他地方不是很明亮，隐约看到昏暗中有几点灯光，不知是巡夜的职工还是夜游的学生。
“真不错诶，感觉很有年轻人的气氛，”伊蕾娜点点头，“要是罗贝塔也有这么方便学魔法的地方……不，没什么。”
那样就见不到师兄和老师了，算了。
“伊蕾娜现在也不大，等明天再带你去学院里转转好了。”
芙兰按了按头上的帽子，这顶帽子是比扫帚还早的，由另一位老师赠送给她的离别礼。
嗯，就是伊蕾娜送的。
现在她们也算了解过彼此生活的地方了。
飞过学院，希笛发现不远处曾经是森林的地方被推平，看得到建筑物的影子，可没多少人的样子，灯光黯淡。
“老师，这里是？”
“哦，因为东城区老街道有些窄了，西城的港口在货运量上来后总是很忙，王宫那边规划决定将平时的贸易市场设在这里，别看现在这样，白天还是很热闹的，只是住在这里的人不多。”
芙兰才想起来前阵子有些在意的一家店铺，一忙起来——摸鱼起来，就忘了。
嗯，可以逛的地方又多了。
“这样啊……”
视野收回，希笛点了点头，正好他也一直觉得港口那边拥堵，买东西时有顺畅的体验也是好的，明天来这边看看好了。
伊蕾娜对这里一无所知，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芙兰停住了扫帚，点亮警示色魔法灯。
“好了，到这里就过了限制区，”她指了指地上，肉眼可见的，灯光以这里为分界，辐射不到远处的森林，“可以下来啦。”
“我都看到地方了，多飞一会儿会被抓吗？”
“达咩，会累。”
“……”
……
是开玩笑的。
被弟子用手戳着后背，芙兰一边喊着累一边加速，直到视野里出现模糊的黑影。
现在是深秋，如果希笛早来半月，那棵形似银杏的大树还能用稀落的金黄叶子来欢迎故人的回归。
现在是光秃秃的一片。
当初在罗贝塔的树屋，大概是眼前这个的缩减版，积年日久，藤蔓已经爬满这座钟型鸟笼般的木屋，某月的书信里芙兰曾抱怨说，每次开窗都要费很大力气。
这活，懒人是准备留给弟子做了。
“这里就是，老师和师兄的……”
凑近了，伊蕾娜出神地望着那被藤蔓掩盖的建筑，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巨大的鸟巢。
“就像在罗贝塔那样，进来吧。”
芙兰踩上树枝打开了门，她没有说欢迎，一家人进门还要说欢迎吗？伊蕾娜也没有来过，像东洋那边说欢迎回来也不合适。
看着屋里面的景象，希笛陷入了沉默。
“老师？”
“啊……哈哈哈……”
芙兰这才想起来，没有弟子在的屋子，就像野外生长的植物那样，能活，但是总该有点乱七八糟。
“回头再说您，先收拾下好了。”
“不用哦，”芙兰指了指里面，“上次回来我就收拾了房间出来，找下被褥就行了。”
这倒是让人意外。
“老师也有靠谱的时候啊。”
“毕竟老师是老师嘛。”
在他们拌嘴的时候，伊蕾娜仔细打量着这栋屋子，里面有些乱，灰尘可以用清洁魔法收拾，乱放的摆设却不会，如果整理好，和罗贝塔郊外的树屋可以说一模一样把，只是那边偷懒，小了些。
从玄关到客厅，再到里面的房间，几乎和过去没什么区别，是闭上眼睛在里面走一圈都不会磕碰到的熟悉。
希笛顺手接过伊蕾娜和芙兰的帽子，挂在墙上，三个形制近似的帽子整整齐齐。
芙兰踢着靴子，裹着棉袜的脚丫踩到拖鞋上，像是才想起来，回头看向伊蕾娜，笑着说。
“虽然有些晚了，但现在说也不迟，伊蕾娜，在这里见到你，我很高兴。”
伊蕾娜愣了下，旋即回以灿烂的微笑，“嗯，老师，我也是。”
第四三八章:互相理解的未来
从罗贝塔回来的时候，很多物件都带了过来，并不珍贵，只是承载着回忆。
芙兰并不能说是个恋旧的人，只是她喜欢用习惯了的老物件，有着回溯魔法在，基本不会有坏掉的时候，在以奢侈消费闻名的魔女里，是相当的节俭。
积年日久，屋子里的东西像是老照片里的物事那样，有一种沉淀的岁月感。
因为今天“丰富”的经历，伊蕾娜到现在还有些晕晕的，坐在沙发上，和以前那样看着师兄跑来跑去，抱被子、收衣服、整理家具、修建室内植物……
她是不知道做什么，旁边的米虫完全就是什么都不想做。
“唔姆唔姆～”
“咔嚓咔嚓～”
“小希笛，红茶里面可以加一点蜂蜜吗？我最近喜欢喝甜的。”
芙兰慵懒地缩在沙发上，端着杯子，已然回归了过去的生活，唯独在这方面她的适应力高得惊人。
“晚上就少喝一点茶吧，点心也是。”
正在忙着的希笛一如既往地无视了老师无理的请求，将一副画挂在墙上，退后两步看了看位置，满意点头。
他的老师是个什么人呢？属于是床塌了，如果睡着更舒服，她就不会管的类型，室内植物是只需要浇水就能活的品种，藤蔓生长绵延到地面，要不是会顺手用魔法清理，没有灰尘，俨然就是一副跑了人的模样。
用魔法可以很快搞定这些，但希笛更喜欢亲手打理，这样才有一种回归的实感。
“是是。”
芙兰随口回应着，温和的视线从手上的魔法书移动到弟子身上，最后又绕回到面前另一个弟子。
“感觉怎么样？”
“呼，”伊蕾娜舒了一口气，“本来有些紧张的，现在好很多了。”
完全，就像以前那样，还是那句话，谁会在家里觉得紧张和拘束呢。
“那就好，这次准备待多久呢？”
“嗯，大概……会稍微长一些吧。”
最近旅行的节奏快了许多，她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
到现在，伊蕾娜逐渐意识到，旅行是她憧憬生活的一部分，但终归不是全部，不是为了旅行而旅行，而是为了寻找一种最适合生活的态度。
现在她并未找到，但是，似乎也不用急于去寻觅了，有时候像这样慢一点，也是可以的吧？
希笛抱着杯子去了伊蕾娜的房间，将以前的布置重新摆放，他收纳的衣服取出来，熨烫整齐后挂在柜子里。
客厅能够看到房间里的景象，伊蕾娜呆呆凝望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来，低头看着手上的杯子。
迟疑了很久。
“老师。”
“嗯。”
“我，跟师兄表白了。”
现在并不是适合说这些的时候，伊蕾娜的脑袋也不甚清醒，按理说应该等一个两人都冷静的空当。
可伊蕾娜也是个有些倔强的人，明明“做生意”的时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老师面前，却觉得说谎是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