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嘛……天才总是有些怪癖的，”她看了一眼那位先生抱着的可以称作“娃娃”的东西，啐了一口，“‘新派’的家伙是不会懂啦，毕竟机器是不会有个性的。”
“守旧的家伙！”
他们针锋相对起来。
在话题转换到人偶审美上之前，希拉及时转回正题。
“好了好了，所以关于多萝西的人偶破坏案，你们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对吧？”
“一定是那个女人干的！”
“都说了玛尔大师不会！”
又吵了起来。
第三五八章:老店
最后连看似不良的希拉都无法阻止爱好者对各派别的喜好和争执，不仅是“守旧派”和“新派”，不同的风格、制作年代和手法乃至材料，这些都成了几人互相攻击的理由。
“机械的才是最好的！永恒的艺术就应该是冰冷而优雅的！”
“散发着机油味的东西快滚出人偶界！我家小埃德加要是每个月都要更换机油才能活动，我会疯的。”
“除了好保养那东西还有什么优点吗？材质做工没有一点称道的东西。”
“他……他会唱歌！不会像老人偶那样只有个八音盒！”
“会唱歌哈哈哈哈……”
最后新派的人率先败退，而其他人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理念上，不契合的人都是异端，没有盟友可言，最后只有辩倒所有人的人才有资格大笑着离开。
协会的魔女一开始还想继续问询的，但在这些狂热爱好者吵起来，并反过来询问她的看法时，她也不免有些头痛。
好在不良的气质起了作用，再怎么激动，人们也还是保持着克制。
伊蕾娜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和自己无关的时候，谁不喜欢看呢？
结果差点被呛到，摸出来水杯灌了口从商会那里顺的咖啡，拍了拍胸口，她才感觉食物顺畅地滑下去。
“呼……活过来了。”
“你——”
一个话语间不自觉带着审问意味的声音，混杂着清淡的烟草气息接近。
伊蕾娜抬起头。
“好久不见了希拉小姐，看起来还是那么忙碌啊。”
“和那些人打交道，我还是更喜欢能粗暴对待的委托对象，比如魔物、犯罪者之类的，”她活动了下手腕，唉声叹息，“另外，你是最近才到这里的吗？”
“是的，有何贵干？”伊蕾娜往旁边挪了挪，让人家能够坐稳。
可恶，不仅是上面……这就是女人吗？这才是女人吗？
坐在人家旁边，伊蕾娜感觉自己像是人女儿辈的存在。
话说，她的眼神是不是在看着自己的胸口？还是说角度不方便看人脸？
“那关于这个国家最近流行的人偶破坏案件，你有什么了解的吗？”
“啊？”伊蕾娜小姐摇摇头，给出优质答案，“我不知道，我今天才到啊。”
“这样啊，”她苦恼地起身，“最近这个国家频繁出现人偶破损的事件，现场没有魔法的痕迹，但是因为涉及的金额过于庞大，这个国家的官员才委托了协会帮忙。”
“哦。”伊蕾娜漠不关心，思考着晚饭吃什么。
希拉重新叼起来烟管，“人偶真是好赚啊……总之这里姑且提醒下，没什么事就快点离开吧，做出这种事的人，说不定是怎样偏执的家伙。”
“我看起来很像多管闲事的人吗？”
“嗯，并且，”她讲青色的膏质抹到烟管里点燃，沁人心脾的气味弥漫，“我有说涉案金额很大吧？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个贪财而且事多的家伙，小心不要因为一点小钱被卷进麻烦。”
“我是那种人？”
搞笑，伊蕾娜小姐觉得她一定会离麻烦远远的，不过还是要感谢这位女士尽职尽责的提醒，明明感觉是个像芙兰老师一样倦怠的人呢，果然人不可貌相。
“走了，还得去城里的人偶店了解情况。”
希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带着一阵风披着刺眼的阳光离开了，是个在夏天会让人觉得倦怠的家伙——这点也和芙兰老师差不多呢。
伊蕾娜很快将那种感觉抛去，寻觅着旅店。
……
“叮铃——”
结果最后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从路上问了人们所谓“老人偶店”的位置，来到了这家看起来很有生活气息的小楼。
外表看起来有些老旧，和街道上大多店面那样，一楼挂着招牌，楼上住人。
这就是多萝西的人偶老店吗？
推门，内侧挂着声音清澈的风铃，伊蕾娜抬头看了眼——
来回晃动敲击的坠物，是一颗颗眼球形状的晶体。
好怪。
接着往店铺内看过去，伊蕾娜瞬间将这短暂的诧异抛之脑后，被更加庞大的惊诧席卷。
人偶人偶人偶……
入目所及全都是人偶，两侧的老式的橱柜中、柜台上、天花板的角落里。
在这个瞬间，伊蕾娜好像被一百双眼睛凝望着，无数轻声细语，或是好奇或是期待或是抵触，像是身处人群之中所有人刹那转过视线看着她一个人，有种莫名的力量牵扯着，让她动弹不得。
“欢迎。”
——直到如此的声音响起。
那些目光全都收敛回去，幻觉一样的声响平息。
有着棕灰色头发，气质倦怠的女性走出来，淡青色的衬衫外是灰白色的围裙，似是没有睡好，挂着浅淡的黑眼圈，却又让人感觉如此才是和谐的。
“是想要人偶，还是定期的保养和维护呢？嗯嗯，是感兴趣吧。”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女店长怀里也抱着人偶，是个带着白色贝雷帽的金发人偶，性别模糊，她笑着回答伊蕾娜，“客人身上有一点点人偶的气味呢，但是不多，我猜测是经常接触过，产生兴趣了？”
“啊哈……人偶的气味是哪样啊。”伊蕾娜有些勉强地回应，从入目所及满是人偶的震撼里清醒过来。
产生兴趣……一个小时前还是有啦，不过理由说来有些羞耻，是物欲。
她小时候确实也对师兄的人偶感兴趣，只是那东西似乎挺麻烦，师兄说最好不要乱动，不是给小孩子的，想要的话可以给她做一个。
那时候她矜持地拒绝了，现在想想真是可惜。
看看吧，看看无妨。
这家店铺比之前那家狭窄了许多，中午正是光线强烈的时候，不知何处直射来的光在人偶们的眼瞳间折射，一不小心就会被绚丽的彩色晃到眼。
难以言说的恍惚感，仿佛身处镜中的万花筒世界。
空气里漂浮着尘埃，橱柜也有些老旧，漆面脱落，只有人偶们整洁如新，亲切的感觉扑面而来。
主要是那些人偶，白发的、红瞳的、右眼刘海的、裹着糖果图案长袍的……
某些零碎的东西要拼接起来，却在这样瑰丽的震撼前思维停滞无以为续，最后在失神的刹那间溜走。
“嗯哼，人偶的气味就是人偶的气味，我不会出错的，”女店长手上的人偶跟着她的话语开合着口部，“尽管看吧，小姐，所有的都是免费的哦。”
“免费……”
伊蕾娜打了退堂鼓。
“莫非是白送人偶，但是服饰定制、定期维护和保养都要来到这里，并且还要接受不定时回访、节日为人偶普及捐献一点‘爱心’的那个免费？”
“那不是骗人吗？现在外面都是这么做的？”
“不，习惯习惯。”
每天一个致富小技巧，伊蕾娜把这个念头抛出去。
“真的白送？”
“是，”她端起来人偶，贴在面颊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不过呢，是要善待人偶的人才可以，不然它们会溜走的哦，在走之前说不定还会进行小小的报复。”
溜走……报复……像是在说真人一样。
伊蕾娜回忆起来刚刚在书店研究行情时不小心看过的人偶故事，抖了抖，打起退堂鼓，“啊哈哈哈……我已经过了被吓唬的年纪了，失礼了！”
她转身离去。
人偶师看着她的背影，紫色的眼睛流转，像是问询又像是自言自语。
“熟人？”
光线在人偶们的眼球间流转，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应答。
……
第三五九章:待你长发及腰
从人偶店走出来，有种又回到人间的感觉，伊蕾娜畅快地呼出一口气，觉得连夏日的燥热都变得亲切了。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那应该是魔力紊乱的征兆，说明周围存在复数的异体魔力反应，对感知敏锐的魔法师来说，就像遭受紧箍咒攻击一样烦躁。
那些人偶，不会都有附加过什么奇怪的魔法吧？
身体抖了抖，伊蕾娜想起来希拉说的，这个国家出现的人偶破损的事件，如果有那样精细的魔法操作，应该不是难事吧？
但回忆起那些带着亲切感的人偶，说着“人偶的气味”和“善待人偶”的人，应该不会做出破坏人偶的行为吧？
这样的思绪只在脑海过了一圈，随即被抛出脑外，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拿钱，旅人的原则就是不管闲事，委托另算。
……
在上午连续遇到那么多不正常人，新找的旅店老板是个不怎么说话态度有些冷淡的人，不时抱着人偶轻声细语，这也比之前的那些好多了。
“这是钥匙，热水仅限十二点前，不提供餐食。”
“嗯嗯。”
交钱，拿钥匙，伊蕾娜推开旅馆的房间，正对着太阳的房间有些燥热，关上木窗又有些昏暗，卫生还算整洁，粗略用魔法清理了下，伊蕾娜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摸出来希笛送她的一个日记本。
这个用来记录琐碎的念头和心情，另一本用来记录风土人情的是可以拿给人看的，这本就算了，要是给人读到“今天心情不错，师兄的嘴角尝起来是甜的”这样的话……会是让人觉得大腿下面放了钉子那种程度的坐立难安啊。
现在另一个日记本上写下能见人的东西，这个国家的风貌，街道上那些颜色鲜艳的房子，在夏季看久了让人新生烦闷，人偶理念的争执和创新，人们的看法和喜好……
不出预料的话，这个国家的人偶会越来越出色吧。
“好，就到这里。”
伊蕾娜活动了下手腕，取出来另一本日记，这本就随意了很多，毕竟是只准备写给自己和师兄看的。
“离开师兄的第三天。之前说的委托完成了，小赚了一笔，真希望这样的工作多来些……
夏天好热啊，是不是该买一些薄一些的衣服了？穿着睡衣拥抱的时候也觉得热了，早上起来还要特意清理，给师兄挑睡衣……嗯哼哼……”
如此燥热的季节总是让人精神疲倦，写着写着，伊蕾娜不免打起了呵欠，在最后清醒的时候将本子翻了过去，以免可能流口水毁了她的日记。
……
“大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那丫头看起来没威胁啊。”
“所以只是吓吓她，嗯，就把她的头发带走就好了。啊，真费劲，控制人偶真是件麻烦事……搞定了，你去窗外带走吧，品质好的头发可以买给那些老古董人偶师，还能赚一笔。”
“是是……话说老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别问那么多，问就是老式人偶哪有机器生产来得快，来钱快嘛，那些大人物嘴上一套，收钱起来可是不含糊……好了快去！盯着协会的人就足够费力了，这种外来的魔女还是快点赶出去吧，希望那些老古董们也快点离开。”
“是的，去别的国家吧，多萝西不欢迎她们了……”
……
黄昏的时候，伊蕾娜从沉睡中醒来，夏季的午睡总是足够漫长，令人困倦，睡醒后却有一种意外的清爽。
“呜嗯——”
伸了个懒腰，少女坐起身，只觉得手脚酥麻。
窗户大开着，吹着风，虽是热风，流动的气体感觉也还好，耳边的鬓发拂过有些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