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克拉丽丝。”
凡走过的必有痕迹，他这段时间还在思考，活过三百年的魔女，那样庞大的灵魂怎么会无声消弭，现在看来，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起床五分钟后重新躺回床上，开始做梦。
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中，希笛再次见到了曾经说过永别的人，感觉十分奇妙。
水流在面前分开，为这里的主人让出道路，又像是欢迎。
潮汐的起伏声中，她在囚笼的槛栏背后坐着，轻声哼着歌。
异常的水流动静没有逃过她的耳朵，克拉丽丝回过头来，露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神秘而优雅的微笑。
“啊呀，好久不见啦，我的挚友。”
“可以的话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希笛走到她面前，情绪难得有所起伏，“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来有些复杂……简单总结的话，我应该是被当做什么缝补的材料，填到这里了，我记得有个词叫做……人柱？差不多那个意思吧。”
她指了指身下，希笛点亮灯光看下去，荡漾的黑水中，她的双腿没入一道漆黑的裂缝，半透明的灵魂上满是碎裂的痕迹。
“再过一年左右，就会完全融进去了吧，我还在想能不能在最后看看你呢。”
他发现他对自己的灵魂，居然还没有一个外人了解得多。
“协会的检查说，我的灵魂有三分之一的缺失，是这里吗？”
“或许吧，我也没见到别的，”克拉丽丝并不是不想起来，而是没办法起来，“之前待在这里的是一位和你很像的女士，是姐姐还是妈妈？”
“……”
复杂的表情攀上希笛的脸。
“是妈妈，虽然我没有见过她。”
“真遗憾，”克拉丽丝低下头，“不过，有妈妈真好啊……”
希笛这边的人际关系里，几个人加起来也就勉强凑出了两对正常父母——艾丝黛儿和伊蕾娜，现在加入克拉丽丝，可以多平均出几个来。
到了这里，希笛大致理解了情况，克拉丽丝的灵魂正在融入他的身体中，抛却一切杂质，只有纯粹的灵魂物质，但在进行中，一些“杂质”还是会影响他的身体状态，问题不大，一段时间的稳定后，灵魂同调结束就好。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或许还是和他幼年时灵魂的堵塞有关吧，芙兰老师的治疗只是缓解了问题，母亲的灵魂碎片并没有完全离去，纯粹的灵魂就在这里填补着空缺，直到灵魂成长到现在，再无力支撑。
现在看不到她，大概是……真的融入他的灵魂中了吧。
有一种怅然又温暖的感觉，让先前的烦躁和焦虑全部消失。
克拉丽丝说，在这里是看不到外面的，只有永恒起伏的黑水和无尽的潮声，但许多个梦境中，或许哪个他不曾记得的时候，那位白发的女性也曾凝望触碰过他吧。
这样就不那么遗憾了。
希笛倚着门坐下，不说话，只静静感受着，曾经温暖的气息好像还存在着。
……
没和克拉丽丝说多少话，她表示遇到麻烦事的时候可以把她叫出来，像是工具一样，用的时候拿出来就好，而对待工具，希笛一向是能用就用。
为了更好地发挥作用，他还是回了赫尔维，在坟头取走了那柄镰刀，真有用到克拉丽丝的时候，趁手的装备可以让她的能力多发挥出一些。
可以的话，希笛希望没有那天最好。
关于灵魂的问题……还是那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克拉丽丝的建议是，找恶魔去，他们绝对不会缺少灵魂的储备。
自己捕猎灵魂这种事希笛做不出来，但是黑吃黑他全无心理负担，这种程度的灵活底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追寻恶魔的旅途继续。
……
“……综上，考虑到您最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这段时间还请认真休假，停止一切危险性的任务活动，拜托了。”
来自总部的工作人员传达了大魔女们的问候和关注。
希笛表示理解。
但是他这段时间除了花海那边动静大了点，其他还是挺安分的。
提起这个话题，协会的工作人员说，“是您挂名的城墙之国分部，部长夜莺魔女艾琳提及的，您的上司人真好啊，我的就……咳嗯，以上。”
艾琳……
希笛有印象了，因为任务少了，这家伙不能再用“忙于事物”为理由中途跑出去和小姑娘们喝茶，还有几次述职的时候被他揭了老底……会议途中就被秘书打进了医院。
怀恨在心，有备而来啊。
不过对希笛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就是，他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做事有分寸的。
……
希笛的旅行还在继续。
“民间委托吗？我明白了。”
一个比较偏僻的国家，因为协会最近拓宽了委托人类型，允许接受民间的委托，陡然增多的委托让他们觉得很头疼。
因为实在偏僻，这地方的人把希笛当做了挂名的协会魔女——那些佩戴着勋章，接受委托赚取旅费的，如当年的维多利加，甚至都不需要加入协会，算是编外人员。
“您是魔女的话……这个委托比较合适。”
面容青涩的年轻人认真选出一张委托单，递给面前右眼打着绷带，看着就很硬派又神秘的魔女。
“清理葡萄田的海兽和整理田地吗？我明白了。”
快到葡萄成熟的季节，这片土地上的野兽也不都是草叉镰刀和简单的弓箭能对付的，甜美的味道往往会吸引来鸟群，还有野猪这种莽撞的大家伙，比起让那些畜生糟蹋作物，不如请位魔女。
“据说还是酿酒师的村庄呢，要是出问题影响到生产就糟糕了。”
“不会有问题的。”
希笛抽走委托，按了按灰白的猎鹿帽。
天气有些热了啊。
他叹了口气，拿出来伊蕾娜送的帽子戴上。
有种旧物特有的味道，不考虑外型的话，穿戴还是满舒适的。
……
第三四二章:葡萄酒产地亦有区别
闲静的乡下小路。
天空湛蓝高远，没有任何云层，像是倒映着的海洋，注视久了不免让人产生一种要坠入的错觉，偶尔的飞鸟路过，才会让人从那种感觉中挣脱。
越是靠近目的地，鸟类的痕迹就越是明显。
“啪嗒。”
一颗没有衔住的紫色果实落下，打在路人的脸上。
白发的旅人看着领口的污渍，沉默了片刻。
——午饭前的小食是烤鸟。
……
已经热起来的天气让人心生烦闷，直到来到这片遍布绿荫的村庄，希笛的心情才好些，植物树叶蒸腾的水汽混在风中吹拂过来，凉爽舒适，带着植物的清香和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息。
像是预告夏日的气味。
取出委托单看了眼。
“名叫【这边村】和【对面村】的两个村子联合委托。”
啊啊，这个名字，让他想起来很久之前去过的一个地方，叫做……“我们村”来着？
来的路上已经看过，这附近的建筑紧邻着，又有一道很明显的分割线，明明都是种葡萄酿酒的地方，合并在一起效率不会更高一些吗？
现处于效率主义者状态的希笛难以理解。
这也不需要理解就是。
飞到靠近建筑的地方，希笛落了下来，从别人头顶飞过再落下来，就不礼貌了。
这样，他要开始自己的委托。
……
同时，另一位灰发的旅人也在面临着委托的抉择。
“踏踏？”
伊蕾娜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紧绷，像是曾经见过的，芙兰老师早起时胸口的布料那样，快要发出“嗑崩”的声响来。
“咱们这边两个村子是酿酒的嘛，将葡萄踩碎的这一步啦。”
“那直接说踩踏不就好了？”
“不，是为了区分！”面前的中年人重重地将瓶子砸在桌上——结果最后却收了力意外地轻柔，“你看！”
有些好奇的女孩凑过来，看着那葡萄酒瓶的标签轻声念出来。
“超越了最佳收成的五年前……由人家充满爱心的……踏踏？嗯，充满爱心的踏踏制成。”
哦，她大概理解了，大概率是什么奇怪的口音吧，含糊的口音叠词，显得十分可爱，因为这个漂亮的女性而火了起来，在她过去的旅行中，有经过一个定期把女孩子奉为时尚教主的国家，模仿人家的行为举止。
踩踏，不行。
踏踏，行。
“所以只有漂亮的女孩子，才能用踏踏这个词啊！”
“那个……坦白说您口出这样的叠词，有点小小的恶心呢。”
“美少女的辱骂都是美好的！”
“算了，您开心就好。”
意识到自己无法和对方交流后，伊蕾娜放弃了理解，轻咳一声，“那么，您的委托内容是？”
“请看这里。”
他又指着标签。
——原产地：对面村的采葡萄少女萝丝玛丽小天使?。
“恶……”
伊蕾娜的眼角跳了跳。
“不说这有些过头的称呼，不应该是生产者吗？”
“你还是不懂啊，产地和生产者的区别。”
姑且是村长的中年人全然没有身份和年龄该有的稳重，握紧拳头。
“请想象下，葡萄酒的制作，第一步的处理就需要人力踩踏出汁液——在优美的足弓下，可爱的脚趾、洁白的皮肤、混着女孩香甜气味的汗水……仅是想想，这酒就已经赢太多了啊！我好像成为葡萄啊！”
“那就把自己埋进土里！现在就去啊！”吐槽不能的魔女捂着额头，“我才不想去想那种东西。”
中年人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
“其实我也知道这只是一种噱头了，但是这种糟糕的营销的手段……混账！可恶啊！
人们实在太吃这套了，我们村的葡萄酒销量已经受到了冲击，今年的葡萄大丰收，但是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了，多余的吃不完消耗不掉，最后烂掉还会招虫子……明年，就要削减规模了吧。”
他叹着气，修剪漂亮的络腮胡下，表情忧郁深远，俨然一位心怀村民的村长形象。
伊蕾娜莫名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我知道了啦……我帮就是了，但是要报酬的喔？”
“哟西！大家听到了吧！这次有漂亮的美少女来踏踏了！”
“哦！”
“万岁！万岁！万岁！”
聚集在房间外的村民们立刻一拥而上。
“魔女小姐非常有干劲啊！”
“那个……我其实……”
“好啦！乡亲们把大桶和葡萄拿来，让她踩到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