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骤然的声音又让希笛抬起了短剑，一只手却轻松架住，以他看不懂的技巧一推一拉，轻轻按下，手中就没了力气。
“抱歉，吓到你了。”
来人抬起金黄的眼睛，在满天的黄昏色中微笑着，银发闪闪发光。
“我是克拉丽丝，新月魔女克拉丽丝。”
……
魔女，广义上指行使魔法的女性，狭义上，嗯，指非常强的使用魔法的女性。
即使是现在，魔女也不是烂大街的存在，一片区域一年最多有十二个，遇到竞争激烈的时候，七八个也说不定。
希笛还见过几位有着魔女实力的女孩，打着打着有了交情，每年都要相约去考场打一架，不分胜负，所以那片区域近年来的见习魔女是零。
之后，地方分部强硬地赋予了她们见习魔女资格，不接受报名申请。
再往前数几百年，魔女这个称呼可没有普及，只有一个结社的盟主才有资格自称魔女，肩负着荣誉也承担着责任，需要管理结社区域内一切繁复的事务，打击敌人更要冲在最前面，名望和实力缺一不可。
至今已经很少见魔法结社了，今天希笛第一次见到。
赫尔维，新月会会长，新月魔女，克拉丽丝。
第三一五章:新月
赫尔维不在协会的管辖范围内。
希笛现在可以确定，多样性之国的分部就是为了盯着这边，这个国家的问题很大。
“袭击你的东西，我们称作【亡者】，用时下的话来说，是接近于幽灵的东西，赫尔维和周边国家的人死去，就有可能变成那个样子回来，即使是最弱小的亡者，触碰后也会让常人生病，最后虚弱死去。”
“半透明的、有毒，听起来有点像水母呢。”
“水母啊……我有好多年没见过了，不过和那些东西比，水母都要可爱多了。”
克拉丽丝披着白色长袍，长袍下是宽松的黑色长裙，行走间裙摆摇曳，洁白紧绷的小腿在褪色的黄昏中格外醒目。
她的武器非常怪异，是一柄巨大的镰刀，苍白的镰刃像是一轮弯月。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这个国家的事情，主要是她在说。
希笛在观察着她的步伐，很有节奏，他有在瑟琳娜身上看到过类似的动作，但那孩子也不过是决斗的时候才会认真，这个人却一直维持着，无时无刻不在警戒。
“通常来说，魔女级别的魔力，对亡者还是有些作用的，但你的运气不是很好呢，那只快要变成【彷徨的亡者】了，我们是这么称呼它的，”克拉丽丝怀抱着镰刀，一脸唏嘘，“是很棘手的东西，时间再久一些，形态就会发生变化，变大、变成怪物，到时候这里就只有我能应对了。
“谢谢你。”
她转过身诚挚地道谢。
“自保而已，”希笛一向实话实说，“并没有别的想法。”
克拉丽丝摇摇头，“我一直觉得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所以请收下我的感谢吧，另外，你今晚准备怎么办呢？黄昏之后，这边的旅馆就不会开门了。”
“您看起来很想让我打工的样子。”希笛望着她，她就差在脸上写“来问我”三个字了。
这位魔女也不避讳，“呀哈哈，那些东西源源不断，新月会三百年下来也没能灭绝，魔法虽然不是很好用，但稍微费点心思，在别的地方还是有效的。”
魔力无法直接生效，但也绝非一无是处，树挪死人挪活，布置陷阱、改造武器、后勤修缮……魔法师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作为工具人，魔女更是再合适不过。
“如果这算是委托的话……”
“那就当做委托吧。”
想了想，希笛点头答应了。
克拉丽丝却是握住了他的手。
“合作愉快。”
那只手纤细微凉。
……
新月会其他成员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的，通常是轮班。
那些亡者们通常只在街上徘徊，最常见的行为是敲门敲窗，呼唤生者的名字。
几百年下来，街道上建筑的门窗都是加固过的，居民也绝不会因为亡者呼唤就打开门，大部分时候没有问题。
但也有意外，比如拥有巨大的执念，执着不休，木门再加固，撞一整晚也得出问题，这个时候就需要成员赶过去清理。
再比如希笛刚刚遇到的那东西的升级版，真正的【彷徨的亡者】通常有着楼房起步的体重，堪称小巨人，在城内就是行走的天灾。
处理那个东西是克拉丽丝的责任，也不只是那个东西，她在夜晚从不休息，提着镰刀从南街砍到北街，哦，会眨眼所以眼睛不酸。
“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吗？”
“没事，靠着魔药，我对睡眠的需求不是很大，每天一个上午就足够了。”
希笛沉默下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种状态他见过，在他十岁之前，尤其是六岁遇到芙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那时候要有这种魔药他大概会很高兴。
但哪有无副作用的魔药？
他的拼命只持续了四年不到，克拉丽丝持续了多久呢。
交浅言深是大忌，所以他只保持着沉默。
……
亡者在游荡，克拉丽丝也在游荡。
希笛现在理解她为什么用镰刀了。
长兵器横扫之下，像是刈麦，成片的亡者化作迷雾，闪烁着奇异光芒的镰刀沉重异常，挥舞时，克拉丽丝像是舞蹈一样，手臂、腰肢和双腿紧绷和松缓有着奇异的韵律感。
它还能充当魔杖，这很离谱，但也不算太离谱，就像拐杖和扫帚的区别，而且巨大的镰刀大约是传承许久的古物，长久的魔力温养让它能够承受更强大的出力，作为魔杖应该是顶尖的那种。
但想必处理方式十分苛刻。
克拉丽丝怀抱着镰刃，如怀抱着恋人。
不管亡者是什么样子，不管它们在说着什么，不管有多少，见到亡者，克拉丽丝便面带欣喜的迎上去，像是迎接故人。
然后再亲切地送它们归西。
没有疲惫没有厌倦没有憎恶，她一直保持着灿烂的心情。
而希笛负责跟在她后面，用回溯魔法修复建筑，平复路面，或是为受到惊吓的居民们施加安眠魔法。
……
这个国家的黄昏很漂亮，月亮高悬，清澈的光线照耀着街道，今天是新月。
希笛有着按时睡觉的好习惯，所以只在前半夜，十一点前状态有所下滑，克拉丽丝主动提出让他去休息。
新月会的驻地并不豪华，看起来只是座灰扑扑的楼房，四层，看样子有阁楼的样子。
内部的装潢十分古朴考究，一到三楼是白天处理琐事的场所，在新月魔女的介绍中，整个国家大部分事务都由新月会来处理，维护治安只是其中一部分，所以白天的时候一到三楼会很热闹。
希笛认为她是个很坦诚的人。
因为她直接把家安在事务所四楼。
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但可想而知，克拉丽丝在这个国家应该很受尊敬和爱戴。
“这间是我以前的住所，可白天睡觉太阳恼人，就换了个房间。”
克拉丽丝放下镰刀，抱来还散发着阳光气味的被褥，没等希笛帮忙，就手脚利索地铺完了，这对她的控制力来说像是倒杯茶一样轻松。
“您……是个奇怪的人啊。”希笛冒昧说了句话。
“哦？怎么说。”她很期待得到不同的评价。
“明明是结社的首领，做起这些事情来却很干脆，性格也很好，世上讨厌你的人应该不多。”
这样正常的人，在魔女的圈子里真少见，让人感慨。
“不，挺多的，只是他们都不在这里而已，作为首领，自然要承担最多的责任，付出更多的努力，至少在我那个时代是这样的。”
新月的魔女微笑着，依旧是那副坦诚而富有活力的样子。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回忆时却有着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恍惚感。
“好了，我要继续工作了，你会做饭吗？不会的话午饭还请等我醒来。”
“我在这方面还算有些心得。”
“哦，好女孩，那我期待着啦。”
“那个，我是男性。”
希笛感觉她有些热情过头了，担心再这样下去，她大半夜发出共浴的邀请也不是不可能，女生间的友谊总是让他摸不着头脑，像沙耶和伊蕾娜，认识不久就一起去浴场了。
“啊，抱歉抱歉，说顺口了，我知道的，女性和男性的骨骼我一眼就能分出来，”她戳了戳脸，“只是现在的魔女都很少研究生活上的东西了，有点怀念。”
……
第三一六章:朝霞
赫尔维的白天是很正常的，与其他国家并无不同。
这个房间充满着阳光的气味，昨晚睡得还可以，除了隐约听到了些狂躁的磕碰声，猜测是路过的亡者。
希笛打开窗户，这间房朝南，从清晨开始光线就很明亮，此时天上已经升起腌蛋黄一般的太阳，街道上可见来往的居民和支起的摊位。
可能是昨晚接触了亡者，他现在的精神有些萎靡，克拉丽丝昨晚说了，出现这样的状况就晒一会儿太阳即可。
他便望着外面准备发一会儿呆，就像早起的小浣熊那样。
希笛还是很喜欢晒太阳的。
稍一迷糊，忘记了手上捏着的魔杖，顺着手指滑了下去。
立刻清醒过来，希笛瞬间召出另一根魔杖就准备扯回来，这时候一抹亮眼的银色出现在视野。
克拉丽丝捂着头发上来，却是率先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魔杖可是生命一样宝贵的东西，喏，给你，很漂亮哦。”
魔杖说到底也还是脆弱的东西，很容易折断，这根芙兰老师送给他的魔杖要是稍微磕碰到，他会心疼很久的。
与上一根魔杖不同，这只在使用时一直有细心爱护，没有任何痕迹，崭新如初，唯有几颗镶嵌其上的宝石在漫长时间中被魔力侵染，内里仿佛旋转的银河。
唯一可惜的是宝石上隐隐可见密集的裂纹，那还是几次讨伐危险魔物时过载造成的，细密的裂纹是十分规整的放射状，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却也无损魔杖的美观。
正如克拉丽丝所说，很漂亮的魔杖。
这算是夸奖芙兰老师，比自己受到称赞还要开心，希笛诚挚地弯腰道谢。
“万分感谢，您的头？”
“有点疼啊……”她眯起漂亮的金色眼睛，又扑哧一笑，“开玩笑的，要能被这个砸到我早该刻在碑上了，是昨天遇到个大家伙被撞了下，睡一觉就好了，觉得不好意思的话，那就再帮几天忙怎么样？”
“没问题，我算是在休假中。”
希笛想到那个很难完成的魔药制作委托，又有了些想法。
“这边看起来也有很久的历史了，有图书馆吗？”
历史悠久的国家，总会有些遗漏的地方，尤其是协会的视线注视不到的地方。
“那种东西没有啦，不过想要看书的话，我这里有很多哦，”她敲了敲窗框，“话说可以让我进来吗？这样飘在外面很像搭讪的样子。”
“啊，请进。”
她嘿咻一声翻了进来，收起简朴的扫帚，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嗯哼，好甜啊，是什么点心……”
克拉丽丝立刻想起来，这是面前这位新朋友的气味，揉了揉脸。
“啊哈哈，我失礼了。”
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继续展开，希笛看了看身上的睡衣，随手披上长袍，“您先去整理下吧，请问厨房在哪里，我整理下去做早餐。”
“那我就期待着了。”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捂着头发。
银色发丝的缝隙里，丝丝暗红又翻涌上鲜红。
看来情况并不如她所说的那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