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毕竟他妻子口中的天使，应该是不会问“感觉能放屁吗”这种话的吧？
佩德先生回答是没有胸口以下的感觉，他有些惶恐，被子下面不会真的是八条触脚吧？
门外传来交谈的声音，优秀的猎人大多有敏锐的听觉，佩德听出来那是他妻子的声音。
“请不要激动，”医护人员经验丰富，在他开始挣扎坐起前伸手按住，“病人家属是可以进来看护的，但是时间有限，我们的魔力有限，不能长时间使用风魔法清理。”
深山的猎人听不太懂，但有能听懂的部分就行。
“谢谢您，我明白了。”
“分内之事。”
他尚且有些迷惘，但可以想象妻子在他冰封的这段时间，一定担心极了。
再次感谢那位魔女，能顺畅呼吸、和家人交谈的感觉，真好啊……
……
年轻人总是羞于提起金钱的事情，而成年人却是知道很多帮助都是需要代价的，合理的金钱反倒是最轻松的一种。
被拉着说了好些话，佩德一家坚持要去了账单，在他们看来，帮助是心意，报酬是实际，这两项都需要回报，这种朴实而坚定的价值观，希笛并不讨厌。
一家四口开始了关于爱丽洁和米莉娜入读魔法学院的讨论，最后的结果还是去。
理由比较务实，因为魔法师赚得多，能够早点还清账务。
恩情是恩情，报酬是报酬，山里人不懂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只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并不算笨的爱丽洁此时也理解了：她的爸爸不是生了什么小病，而是几乎要命的事情。
妈妈在等待的时候泪水涟涟，抱着妹妹不说话，爱丽洁作为家里的长女，觉得她需要更成熟些了，至少下次，要有能知道真相的资格。
“魔法师先生，我会……加油的，请指导我。”
“我这几年还有些事，不过我的老师在学院里，她是学院长，”希笛迎着女孩期待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抚了抚头发，“她的名字是芙兰，是位让人尊敬的魔女，学院里的老师也都很优秀，在教学方面都是我的前辈。”
爱丽洁稍微有些小小的失望，眼前的魔法师先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魔法师，善良、强大，有着飘逸着星尘的长发和魔法长袍，完美符合童话里的形象。
但是让这位先生那么推崇着的，一定也是位非常非常伟大的魔女吧？白发苍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奶奶形象近在眼前。
虽然以后她会明白事实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但也有那么些相似的地方——比如老奶奶的精力、老奶奶的脾气、老奶奶的生活态度什么的。
如果将此视作委托的话，到这里大概也该结束了。
希笛在协会写了封信寄到王立赛勒斯提利亚，来年的春天会有人过来接引爱丽洁入学，菲莉丝和佩德也做好了搬到那边的准备，他们信任着希笛，对那个甚至未曾听闻过的国家抱有水平线上的期待。
希笛也相信王国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每年那么多特立独行的魔法师，女装的男装的裸奔的男性和只穿着女式内衣裸奔的男性……这些是康妮老师分享的趣闻，再早些时候，不乏出现事故变成狗头猫头鸟头的，相比之下，只有一对羊角，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个分部的人常年闲得发慌，医疗魔女在了解情况后，敲走了希笛准备送给师叔的全部烟，承诺会传授她们基础的魔法常识和一些忌讳。
看来今年协会总部的年会要缺席了，师叔，对不起了。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爱丽洁和妹妹，用兔子皮为希笛做了一顶灰白的帽子，接近猎鹿帽的样式，颜色与他白色头发非常相衬。
正常做当然没有这么快，本来是菲莉丝太太做给女儿的，多样性之国气候相对温和，这顶帽子暂时用不到，就改了改尺寸，送给了他们全家尊敬的旅人。
希笛双手接过，戴在了头上。
将帽子送出去，半年有余了，差不多习惯了披散头发的感觉，现在重新戴上，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伊蕾娜的帽子？少女粉对他来说还是太早了。
“谢谢，我很喜欢。”
……
希笛准备在这个国家转一转，拿了他好处的医疗部魔女凑过来简单说了下这个国家的情况。
“简单来说，除了‘肌肉爱好区’，其他地方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吵架的路上，久而久之，大家的脾气都有些火爆，居民区要稍微正常一点，但是习惯于表达的大家，也经常直言直语地交谈，请不要误会那并不是吵架。”
“啊，有点复杂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吵架还要仔细观察。”
“就是这样一个国家了，前段时间的国名投票里，我投了‘诚实之国’一票，可惜名单拉出来有十多尺，政务官在念完前就昏迷了，所以这个国家还是没能有名字，这种情况大概要持续很久了。”
“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大概需要到人们不再执着于输出理念的那一天吧，反正我应该是活不到那时候。”
魔女随手解开白大褂，活动了下身体，发出“噼啪”的声音。
她的白大褂下是清爽的运动背心，在冬季毫不畏惧寒冷的样子，大方地袒露着小腹，紧实的肌肉和马甲线有独特的吸引力。
路雪菈走过来默默捂住崽的眼睛。
“对你来说，异性的肚子还是太早了。”
嗯，龙类和许多动物一样，露出肚皮表示示弱、信任和臣服，对这种骄傲自大的生物而言，通常只有一种时候露出来，属于小孩子不能看的节目。
医疗魔女点燃烟，摆了摆手，“我去肌肉爱好区活动活动，你要来吗？”
“不了，我想我应该不需要锻炼。”
其实也可以说不能，他每天正常人的锻炼量下来就会觉得身体虚弱得不对劲，猜测是幼时的影响，到现在只维持基础的运动，保证身体机能不衰退就好。
反正，大多时候他是不需要的，而用到的时候，大概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第三一零章:快乐的秘诀
这个国家有一种久居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奇特魅力。
他们将吵架美化为“辩论”。并时刻雕琢言语磨砺口舌，找到一句话就可以开始“辩论”，直抒胸臆畅快淋漓。
所以他们看起来压力很大，实际上活得蛮轻松的，因为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直接点出来了，忍一时风平浪静？不存在的，当即一个浪拍过去，不是你翻船就是我翻，之后一样风平浪静。
实在无法改变，那就去喷一顿，喷完了也没那么不顺心了。
对于希笛来说，就过于吵闹了，这个他有些接受不能。
比如现在。
“抱歉打扰您一点时间，我们这里有一些关于人类危急存亡的知识，亟需每位有识之士了解。”
一位先生拦住了他，先是温和而委婉地询问他对植物材料和动物材料的看法。
希笛表示无所谓。
这位先生又开始输出植物编制的帽子更加耐用、耐脏和贴近皮肤。
希笛表示你说得对。
终于，他开始痛斥希笛的麻木和无为，指责他这样的放纵正是人类日复一日破坏着自然环境的祸源，人们应该及时醒悟去改变，放弃对天地间生灵的杀戮和掠夺，首先从素食开始……
话没说完他被城卫拉走了。
“这个人是惯犯。”
城卫解释。
“本国欢迎一切理念，但是过于极端的还是算了吧，放任那样的言论流行，对青少年的坏影响不可估量，这次大概会直接将他驱逐出境。我觉得这样的说法应该归类到邪门歪论中去，作为邪教对待。”
“确实感觉有些极端了……这是您的工作吗？”
“这是我的责任。”
城卫抚胸行了一礼。
“我感觉您的心态和言行正是这个国家现今所欠缺的，是智慧的表现，您有留在这个国家的意愿吗？或是去出一本书？”
“不，我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要说有一点的话，”希笛绕着头发，想了想说，“我认为保持平和心态与愉快心情的要诀在于多读书少说话，不和愚者争论。”
“怎会？我完全无法认同！”
“你是对的。”
……
随着拓印魔法、复制魔法与更先进便捷的印刷技术的出现，曾经贵比黄金的书籍，现在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这个时代每天都有人在写书，每时每刻都有书在出版，人们争着去分享去宣传，将自己的知识和理念扩散出去，有的被人挂在墙上，奉为无上圣旨，有的被人丢在厕所，当做应急厕纸。
倒也不算浪费。
好在这个时代的喧闹还没到容不下一张安静书桌的时候。
要问喜好的话……希笛最喜欢的东西是芙兰，哦，她不是东西。
那么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糖果和知识了，作为载体的书籍倒没什么所谓。
他中意岁月沉淀的沉重感，一直在搜集着过去魔女们毕生心血的手稿和日记，那些涂涂抹抹乱七八糟的文字并不简洁也并不华丽，甚至满是错漏，所以阅读的时候要秉持着怀疑和考据的精神，这使他总惯于反复思考所学，发言谨慎。
忘了在哪里看到过的一段话：
“我们花了两年学会说话，却要花上六十年来学会闭嘴。
大多数时候，我们说得越多，彼此的距离却越远，矛盾也越多。在沟通中，大多数人总是急于表达自己，一吐为快，却一点也不懂对方。
两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懂与不懂，不多说。心乱心静，慢慢说。若真没话，就别说。”
他时常思索与芙兰的相处方式，便觉此言在理。
从这个国家的“读书人区”走过，一路上听着好些荒诞到没边的言论，好些连他都快要忍不住上去反驳了。
但是仔细想想，算了吧，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被说教的人能得到知识，而说教的人通常只能得到一肚子气。
辩论是有好处的，能锻炼人的思维速度和口才，喜欢那种感觉的人会不断汲取着知识，找寻试探对方知识的盲区去驳倒对方，客观来说也算是学习。
可希笛一向不善言辞，仅是想想他话多起来的样子。
算了算了。
无法想象。
有些改变或许是好的，但他拒绝，现在就很好，在憧憬的未来里，他与芙兰静静坐着，牵手，亲吻，拥抱，依偎着看书，一整天下来一句话不说，就很美好。
某种意义上，这个国家也是个可怕的地方，也算有趣，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够听闻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仅是一个小国便是这样，难以想象，若是以后出现什么能千里之外联系沟通的魔法道具，或是能让众多人一同交流的工具，人们的交流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多样性之国还是只存在于多样性之国吧。
……
为了保证术后不出问题，或者说防备伤口出问题能及时处理，希笛在这个国家待了两天。
佩德先生对恢复魔法及魔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伤口正常恢复中，生活中的不便有他妻子和男护士帮忙，虽有些小小的尴尬，小小的难受，也还算平稳。
到第三日，那位魔女确认，只要不拉出去剧烈运动，否则，除非多样性之国一夜之间转移到森林里，正面吃上魔力暴动，否则病人的伤口是不可能出问题的。
之后就是水磨工夫的休养了。
希笛也适时提出了辞行。
……
“就到这里吧，不必送了，我是个旅人，还得继续旅行呐。”
“嗯，再见了，希笛先生，亲爱的动不了，。”
“再见，魔法师先生。”
“再见……哥哥。”
菲莉丝和爱丽洁同时低头看向米莉娜。
你叫的啥？
小女孩羞红了脸，“对不起，我一直觉得您很亲切，像是哥哥一样。”
“没事没事，我也有一个妹妹来着，她小得时候像你一样可爱。”
——当“小时候”这个过去被突出强调时，就说明“现在”出了问题。
希笛心中估量了下亲疏度。
推定结果为熟人。
然后才伸手，揉了揉她有些干枯的头发作为安抚，这是营养不均衡导致的，在这边大概很快就能修养回来。
米莉娜怯生生地仰着脸，小心翼翼感受着温暖的手掌。
有着丰富摸头经验的希笛点到为止。
女孩子的头发摸多了，是真的会脱发的，尤其是刘海，那是重灾区，这还是沙耶告诉他的。
爱丽洁眼巴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