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稍一深入思考就觉得慌乱，瞻前顾后。
希笛打量着师妹，“看来确实是复杂的问题，先进来吧，我没有老师那么强的理论水平，但也还是读过几本书的。”
他退后两步让出身位。
伊蕾娜在某一瞬间做出决断，在犹豫之前，一脚踏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她的心跳开始紊乱。
进、进来了……然后呢？
希笛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毕竟三人曾经都挤在一个被炉里睡觉过，在他眼里一些距离感并不存在。
“哦对，有一件事，”他压低声音，“路雪菈已经睡了，睡得很沉不会轻易醒的样子，但还是注意下音量比较好。”
伊蕾娜艰难地维持着表情。
“路雪菈小姐？你们睡在一起？”
“是一个房间，她……嗯，是一段比较复杂的故事，我这里不方便讲，简单来说，她现在需要在有同类气味的地方才能睡下去。”
“同类……哦对，师兄也是龙来着。”
伊蕾娜想到这点只有少数人知道，为了避免麻烦，师兄在旅行中基本不会用角，只在睡觉的时候补充魔力，像沙耶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共同的秘密拉近了距离。
旅馆的房间不大，哪怕是特意要求的最好的房间，也不过是面积大了些，少女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床上乱糟糟的衣服中露出的白色头发。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她看向师兄。
希笛解释说，“这些衣服的气味会让她忽视我，不然她就会半夜醒过来，坐在床边盯着我看。”
“呃……有些奇怪呢。”
“毕竟是龙啊。”
做到另一边，希笛拍了拍身侧的椅子，“快点讨论完吧，伊蕾娜你也早点睡，现在不会还在熬夜吧？”
“没有。”
“回答这么快，看来是有，你啊。”
希笛抬起手指，像过去那样，好气又无奈的戳了戳她的额头。
熟悉的感觉。
不知为何，心里那股急切的感觉又消散了很多，伊蕾娜放松下来。
对啊，面对师兄能有什么好紧张的。
“师兄。”
“嗯？”
“我现在想抱一抱您。”
“现在吗？”
还在疑问着，手臂已经微微抬起，少女顺势滑进他的怀里，侧坐到他的大腿上。
“可不能一直这么撒娇哦，伊蕾娜。”
“我知道的，师兄，刚刚想起来大家在树屋的日子，有些怀念。”
她毫无负罪感地利用了师兄的心软，对方果然没再说什么，只收束手臂抱紧了她。
“其实……没有什么魔法的事情，我只是想找师兄聊聊天。”
“这样啊，说吧。”
希笛其实已经觉得有些不合适了，尤其是在伊蕾娜提到过去的时候，想到那时的事，难免想到伊蕾娜告别芙兰老师那天，落在他眼角的一吻。
像老师一样，他抱着或许放着放着就会消失的念头，上次见面的感觉也还好，这次……
那种事情，他没有办法处理，也没有办法回应，只能予以这样不算出格的拥抱。
“师兄，我其实……”
她说着旅行以来的心情，说着对过去的怀念。
两个人贴得很近，单薄的睡衣没能阻隔心跳的震动，说话的声音也不需要太大，轻言细语，梦呓一般就足够了。
一个说，一个听。
伊蕾娜眼波流转，双手抵在希笛的胸口，拉开一点距离，注视着她的师兄。
曾在芙兰副本一往无前的希笛大师别过了眼神。
他现在可以确定少女的心意了，但是没有办法接受。
伊蕾娜也懂了，心情复杂，轻声哀叹。
“我感觉您和芙兰老师有些像过头了。”
她一点点凑过来，抿着唇瓣。
希笛抬起手，坚定地挡在了脸前，似是感慨似是警告：
“伊蕾娜，你喝酒了吗？”
“没有，师兄，”少女答应着，忽得绽开了笑意，“是您啊，让人沉醉的事物。”
“那就是魔药又出了问题。”
现在这微妙的距离感已经让他无所适从，想要站起身来，伊蕾娜却不肯挪动，俨然一副蹲在鸵鸟旁边，看他什么时候抬起头的意思。
但就算是鸵鸟，也是会魔法的鸵鸟。
希笛能做到将老师逼到角落，伊蕾娜却做不到。
“夜晚的时候人总会心情浮动，我可以理解的，”希笛抽出魔杖，念力魔法限制住了伊蕾娜的双手，防止她再搞出事情来，“旅行很寂寞，但这种程度的亲近，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
仿佛下午的复刻，开门，把师妹丢出去。
“冷静一下吧，伊蕾娜。”
“唉，”实力的差距让伊蕾娜感到遗憾，叹息一声，蔚蓝的眼睛流露着坚定，“师兄，我已经十八岁了。”
“……”
希笛表情复杂地关上了门。
他们谁都没有直言，但彼此也都知道，一些事不一样了。
伊蕾娜理了理衣领，步伐从容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上床，裹上被子，然后翻过来枕头压在脸上——
“呜啊啊啊啊！我都说了什么啊！”
第二八五章:微斯人
希笛时隔很久又做起了梦来。
色调阴暗的国家、披散在白纱上的蓝发、持镰刀有着金色眼瞳的女性、红龙、坐满一张长桌的伊蕾娜……
最后是一只鲜红的眼瞳凝望过来，像是见到了追寻的珍宝，满是喜悦和沉醉。
种种幻象光怪陆离。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忘却，只有一阵阵违和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在下次见到类似的场景时，或许会产生既视感吧。
坐起身来，希笛看向旁边的路雪菈，她在熟睡，像猫一样蜷缩着，角上还挂着他的一件上衣，真是让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睡醒他喜欢发一会儿呆，这大约是当年贫血起床困难的后遗症，在这段时间他竭力回忆着梦，但最后也只有一两个瞬间。
梦境对魔法师来说是很特殊的东西，通常与记忆挂钩，而魔力又能够记录信息，是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
沉淀多年的魔力没能净化干净，携带部分过去的信息是常见的事，所以有人能在睡梦中见到完全陌生的地方。
古代魔法中有“灵感”的说法，认为那是一种天生的、独特的才能，体质特殊的人，能够将那些琐碎的消息拼凑起来，自动推衍未来，属于老天跪着捧饭的。
如果没有强大的魔力干涉，几乎可以视作完全的未来视。
希笛觉得他或许有那样的天赋，但只有一点点。
到底是个梦境啊。
很快清醒过来，他不为梦境发愁了，昨晚的记忆浮上心头，让他感觉沉甸甸的，伊蕾娜她……
无所适从的好意，总是令人心情复杂的。
该怎么做？算了，就当没有发生吧，还好有沙耶在，能够缓解气氛，而不是两个人独处。
这段教学过去，下次见面的时候会好些吧。
这绝对不是逃避，只是没有办法处理时的处理办法罢了，和芙兰老师不一样。
希笛自认他绝不是鸵鸟。
……
伊蕾娜感觉自己在见到师兄的这几天都没能睡好觉。
见面的第一天低血糖，睡觉不安生，忽冷忽热昏昏沉沉；当天下午受到师兄意料之外的鼓励和安慰，心情起伏，当然也没睡好，摆弄着出师时拿到的小龙人款希笛布偶直到深夜。
昨晚还是没睡好，在说出了几乎可以视作告白的话语后，谁睡得着啊？表白后，无论成功，能睡好那可以说心理素质真的强大了。
感受到了犬系少女的威胁，在逼自己一把后，伊蕾娜做出了一直都很想但不敢做的事情，现在想来还不禁热血沸腾，果然人的能量总是超乎自己想象的。
代价就是冷静下来后大脑再次过热。
进度太快了！
修行的一年里除了偶尔的磨磨蹭蹭，几乎没有实质化的发展，只趁着出师那天大家都开心的时候正面给了师兄一个吻——还没亲对地方。
而后三年再无寸进。
直至昨晚，卡在10%的进度条，一下子拉到了50%。
可，伊蕾娜她和师兄老师一模一样，难以应对突然而激烈的情绪，对她来说，最理想的相处方式是两个人静静旅行，最后在一个看星星的夜晚，牵手，十指相扣，什么都不说就很美好。
而后继续旅行，很久很久，找到一个最喜欢的国家，或是回到故乡，在森林的木屋里亲吻，拥抱，举行婚礼，最好是春天，照片里定格住那飞花的季节。
一点一点一点，像是一块块积木那样搭上去，无比自然美好。
可伊蕾娜小姐已经过了听童话的年纪，这样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吧？因此她和早年的芙兰一样，早早有了“微斯人吾谁与归”的寂寥感。
谁能想象到未来呢，情绪这种东西，就连一向自诩理性的她都没办法控制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昨天好不容易放空脑袋睡着了，现在醒来，那种喜悦和虚幻并存的感觉再度在心里翻涌着。
她是真的、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骤然激烈的情绪。
穿着睡衣，伊蕾娜赤脚跳下床，噔噔噔来到洗漱间，用冷水物理冷静了下。
“噗啊。”
仿佛冲洗脸颊后，感觉炽热才稍稍褪去。
抬头，镜子里的她刘海湿漉漉的，眼圈微深，因为这段时间的睡眠都不怎么好，如果是平时，在她白皙的脸上会十分显眼，可现在，大概是没有人去在意这小小的瑕疵的。
只因沾染红霞、流露着羞涩与困扰的面容是那样美艳。
——盛开了。
不知为何，伊蕾娜心里浮现这个念头。
什么东西盛开了？
思维开始清醒，开始患得患失，开始反复播放昨晚的记忆，要让她得知一个事实——
她，伊蕾娜，灰之魔女，于昨晚向敬爱的师兄告白了，并且，没有被拒绝。
四舍五入等于成功。
仅是如此想着，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丰沛的喜悦涌上心头，叫她心潮起伏，乃至热泪盈眶。
微微的酸意和暖意中，泪水积蓄流淌。
她很久没有哭过了。
不，这不是哭，是庆贺。
是一种最快乐的“拥有”，是走过漫长道路的充实和对以后的无比期待，一扫之前的糟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