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要说吗?在这里,向面前的师哥,比屑师父还要亲近的师哥说谎?
新年送来礼物和漂亮衣裳的师哥,每次见面都会耐心听她像小孩子那样啰嗦从不厌烦的师哥,每次都会留下很多好吃的食物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快点长高的师哥……
和家人一样的师哥。
那种事情,那种事情,做不到啊……
“人家撞了上去。”
极限是这样含糊的说辞。
“什么情形下,怎样的速度,有着怎样的考量……嗯,有意还是无意?”希笛也觉得自己的措辞有些严厉了,调整了下语气,温和地询问。
“是……故意的。”
少女的声音更小了,做错事的孩子不害怕打骂,爸妈关心的话语比疼痛更深刻,她无法应对。
希笛则是心里一慌,开始思考着伊蕾娜是不是——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莫非沙耶曾是受害者?看到大摇大摆的骗子从面前经过,怒不可当热血上头就一脚阀门下去——
“人家很害怕……”她捂着脸蹲了下去,身躯颤抖,刚刚才收束的眼泪又开始决堤,“美奈走了之后,师哥也好久没来看人家,一个人的感觉好可怕……我不想,不想那样子……所以……”
希笛并没能理解这其中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伊蕾娜要挨这一撞,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能看出来这孩子真的像是绷紧了的弓弦一样,再久一些就会绷断吧。
师叔的锻炼方式很有针对性也很有效,但她恐怕是忽略了顺风顺水长大的少女的心态了吧。
这么说吧,忽略时间晚一些的伊蕾娜,从维多利加数到希笛这一辈,只有沙耶她们父母双全。
苦难并不是值得歌颂的东西,而没经历那些是值得羡慕的,她们会通过其他方式成长,就像一棵小树,不需要风吹雨打,天长日久也会枝繁叶茂。
时间还是太短了啊。
第二七一章:借来的勇气
在旅行中希笛没少看到委托人哭,若是陌生人,希笛礼貌的极限就是不喝咖啡默默看着。
但这是他师妹。
他沉吟着。
沙耶将脸埋在膝盖上呜咽,像一条蜷缩着的柴犬。
“我也好想要像美奈那样,但是一到晚上……一个人……一个人睡的时候,就觉得好害怕……”
她的哭脸和大多数人一样,称不上好看,带着稚气的包子脸鼓起来像是真正的包子那样。
让人头疼,希笛和芙兰一样,并不怎么擅长应付熟人哭起来这种场景,但至少芙兰还会表演个杂耍,试图用对方喜欢——实际是自己喜欢的花和蝴蝶来逗人笑。
而希笛只会静静看着。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做,这是有理由的。
人是不会一直哭下去的,泪水就是头脑过热时的冷却剂,情绪最激烈的时候没办法交流,等到哭完,大脑就该正常运转了,遇到的那些委托人,希笛也都是这么处理的。
眼前的女孩实在哭得让人难受,先前希笛已经对她多能哭这点有所了解,不知这次何时能停下。
这样按刚刚的理论推算,名叫沙耶的女孩,一定也是脑袋经常过热,才会需要这么多的“冷却水”吧。
希笛张口,试图从记忆里搜寻出关于安慰的记忆。
零,没有。
沙耶还在叙说着那些对她来说无比冰冷的回忆,一直在哭着。
她并非伊蕾娜那样天生的旅人,离开家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当然会想家,想家人,想念故乡的风景和过去的生活,而在美奈走后,连最后能够叙说的人都没有了,那些回忆沉淀在心里,像是潮水一样冲刷着心之壁。
最后希笛还是没有打断她的嚎哭,只从起身蹲在她面前,轻轻揽住她,这样蹲着哭太难受了,有个支点会舒服点。
继续哭吧,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后,心情就会好很多吧,他不擅长安慰,堵不如疏。
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希笛感觉到她哽咽着将脸埋在自己的肩膀,温热的感觉在那一片弥漫开来。
……
某种程度上,沙耶也是很厉害的人了,在希笛见过的所有人里,算上婴儿,都没有比她更能哭的。
希笛甚至没能撑到她哭完,就腿软倒在了地上,这孩子一头砸在他颈窝,一边道歉一边继续哭。
到现在,房间里是一副令人迷惑的景象,哭得两眼红肿的少女压在男性身上,还在断断续续哽咽着,不好说谁是受害者。
希笛起先还想着这件衣服清理下继续穿,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那种念头了,从肩膀到胸口都洇湿了。
“对不起,师哥,我又像小孩子那样了。”她抽噎着,努力睁开红肿的眼睛,用眼神表示自己的诚意。
“冷静下来了吗?”
“嗯。”
“那就听我说几句话吧,就这样躺着,我看不见你的脸,你也看不到我,比较放松。”
维持着这样糟糕的状态,希笛数着天花板的污渍。
“首先要说,我并不讨厌沙耶,请放心吧。”
少女抽了一下,嗓子已经疼得无法出声,只有眼泪还在沉默地流着。
“害怕什么东西不丢脸,谁都有害怕的东西,比如我,直到现在我都有些不擅长应付黑暗的地方。
但我不会跟你说去克服它,说话从来很简单,上下嘴唇一碰,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就像有人喜欢吃花生,有人吃花生会死,喜欢的人不能对所有人说,花生很棒,尝尝又不会死——会死的。
我讨厌那种拿自己不害怕的东西去害怕的人面前洋洋得意的家伙,这绝非勇气,所以我不会因为自己能够忍耐孤独就去告诉沙耶你说,孤独并不可怕。
我只能说,你要去适应它,不管想不想,不管能不能,孤独感只在死去的那一刻才会彻底消失,而你之后的人生还很长。”
他放低声音,刚好是沙耶能够听到的音量,不吵。
手臂有些酸痛了,他活动着,轻轻抚摸沙耶的头发。
“师哥……师哥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呢?”沙耶以同样的音量询问着。
“要说的话,”希笛怀念着过去,“一个人把勇气借给我了,然后我寻找到了自己的勇气。”
想一想,芙兰当初的休克疗法也有些问题,毕竟那时候她是个才独立的准菜鸟旅人嘛,他们聊起过那段回忆,芙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她是真的纯粹喜欢着那片星空,想要让颤抖着的孩子去看看,在黑暗之中也有美丽的东西。
孤独也是如此,其中也有让人沉醉之物,但那些对沙耶来说是毒药,希笛也就没有提。
他说着他至今尊敬和爱戴的那位魔女的故事。
“……那天之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依旧害怕着黑夜,我不敢开窗,就去回忆那晚的星夜,这样便一点点获得了自己的勇气,终于再一个夜晚,我亲手推开了窗户,那晚的凉风非常舒适,星星也很精彩。”
希笛轻柔地梳理少女蓬乱的头发。
“我的经验大概并不适合与你,只能作为参考:不要去抗拒孤独,也不要去接受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努力的时候,在充实的疲倦中,没有孤独插足的空间,所以,沙耶,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吧。”
他摘下来自己的帽子,轻轻搭在沙耶头上。
“今天我将我的勇气借给你,就当是我陪伴着你,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感觉,也会让你好过一些吧。”
力量可以借,理想可以借,没有道理勇气不可以。
“但是师哥你——”
沙耶顶着糖果图案的帽子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面容。
师哥的白色长发铺散在地上,右眼的刘海倾斜到一边,失去那种严肃阴郁的感觉,两只鲜红的眼睛流露着温和的笑意。
“暂时就这个样子吧,这也是我的师父亲手制作的,所以还请珍惜,等到你找寻到勇气的那一天,就再还给我吧。”
沙耶踉跄着起身,鸭子坐在地上,抱着这顶还残留着体温和糖果香气的珍贵的帽子,眼泪再次决堤。
“会珍惜的的……我一定会珍惜的,从今天起它就是我的命……师哥……呜啊啊啊啊!”
她又嚎哭起来。
“喂喂,已经弄湿了啊。”
希笛无奈地说着。
现在他可以笑出来了。
……
简单用清洁魔法处理完自己身上的泪痕,他从房间里走出来。
这间刚好是沙耶的房间,小姑娘需要一点时间调整表情和心态,现在还不敢见人。
门外,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向他微微点头。
希笛主动打招呼,“这段时间沙耶……还有前段时间的美奈,有劳您照顾了。”
“谈不上,看着这些年轻人我也感觉自己年轻了很多,”旅店店长温和地笑着,“那个小姑娘也很坚强啊,看起来柔柔弱弱,但这几年下来可是第一次哭。”
这倒是让希笛讶异起来,“有些意外啊。”
“所以才说是坚强的女孩啊。”
……
第二七二章:岳母?
走到伊蕾娜门前,希笛才想起来一件事,他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盯着伊蕾娜创。
想要把人腿撞断陪着她?
不不不小沙耶没那么阴暗,可能只想找个理由让伊蕾娜陪陪她吧,至于为什么是伊蕾娜,可能是因为很年轻,在平均二十多岁的魔女中格外亮眼吧,找朋友总得是同龄人,没见过学生到社会上交朋友的。
也得亏是虚弱状态的伊蕾娜,要是个正常水平的魔女,这会儿希笛就该在看守所见沙耶了。
唉,伊蕾娜,伊蕾娜,也得说说她了,炼金术是吧?蝴蝶结是吧?给公主打钱是吧?
现在到了细数她罪恶的时候。
不过这些的话,等到饭后吧。
希笛叹了口气,低血糖的师妹,矮冬瓜的师妹,“平平”无奇的师妹……
总之先准备午饭的材料吧。
跟路雪菈还有店长说了声,他推门走出——差点摔下去,这边门后面就是半空,外人还真不适应。
……
伊蕾娜从沉沉的梦境中醒来。
真的很沉,整个身体像是坠落到水里的铅块那样,一直在下落,肚子饿得咕咕叫没有任何能量补充。
直到后来,什么东西从嗓子里灌了进来,暖流在身体里扩散,才安心睡了过去。
一睁眼,对面的窗户亮得晃眼。
“呜啊!”
她抬手挡住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
首先检查钱包——
哦,没有钱啊。
接着她才召唤魔杖,魔力流动正常,就是有些虚弱不好调动,扫帚的感应也正常,说明她是自由的。
摸了摸衣服,摸到了平平无奇的胸口,心中一凉,换上睡衣了!
还好身体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她才放下心来,任由残余的惊恐慢慢消散。
这次真是大失误啊,旅人生涯中最大的黑历史,被师兄知道了能不停歇唠叨她半天的那种。
我思故我在这句话有些毛病,但是思考确实是活着的证明,思维停滞的时候就意味着接近死亡,伊蕾娜畏惧着不受控制的感觉。
好在这次运气好,可绝不能去赌下一次了。
嗯,说起来,最后的记忆是那个撞过来的少女,所以这里是她家吗?
如此反省着,伊蕾娜又回忆起梦境,咂了咂嘴,确实有一股补充体力的药剂的味道,有些熟悉,空气飘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她的衣服就在旁边,这个折叠的手法和倒过来平叠上面的习惯……
越来越熟悉了。
“你醒了啊,人类。”
带着点点困意的声音如此说着,带着一股难言的贵气和高傲。
伊蕾娜顺着声音看过去,险些被白发龙角加红眼的配置吓到心肌梗塞,反应过来那是个女生,而且大大大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