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前辈已经休息了吗？”
伊蕾娜看到希笛连头发都整理好了，有些长了的刘海梳理到一旁，少了些神秘的气质和距离感，十分清爽，一双红色的眼睛都露了出来，看起来非常温和亲切。
瞥了一眼室内，东西几乎没有变化，书架甚至更整齐了，中间的空地铺着被褥，掀开了一半，似乎正要躺进去。
“嗯，马上九点钟，之前看的书也不在，我准备早点睡，”希笛关切地询问，“你呢，伊蕾娜，没有觉得头疼吧？”
她只能尴尬地揉着头发，“也没有啦，哈哈哈，睡醒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我们很像呢，”希笛笑了笑，“休息吧，今天走了那么多路。”
“其实还有事啦，那个，师兄……我刚刚喝醉的时候好像做了很失礼的事情……”
“那个啊，没事，伊蕾娜之前很安静，”这种小事他并没在意，“喝醉了就找个东西抱着睡觉，很可爱。”
“！”
伊蕾娜默默退后了两步，让身体隐在昏暗的地方，勉强保持声音的稳定，“师兄没有在意就太好了，总之还是要说，不好意思了师兄。”
“要是先前，这会儿你又要吃墨鱼冰淇淋了。”
师兄伸手，像是要点她的额头那样，最后又顿在了她的面前。
伊蕾娜没在意，上前一步让师兄戳中，“过意不去嘛。”
听到师兄说那个，她心里产生一种很独特的感觉，这种只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小默契。承载着独特的东西，就那样轻轻印在心头。
心里一动，她便试探开口，“那个，师兄，芙兰老师在我的房间来着，大家可以睡在一起，就像夏天那样——”
“不行哦。”
希笛抽回了手指。
“太近了，伊蕾娜已经长大了，撒娇什么的还好，睡在一起这种事就有些过头了。”
“对、对呢，”少女甚至没有在意为什么只提到她一个人，表情如常道着晚安，“那我就不打扰师兄了，明早见。”
“好好休息，睡前小腿用魔法按摩一下，不然明天会疼的。”
“是～”
伊蕾娜摆摆手，走进了阴影里。
第一九四章:不行也行
一步、两步。
下了楼梯，在自己房间前的过道里，伊蕾娜站住了，像是要将自己融进影子。
撒娇撒娇撒娇撒娇……
——原来，我之前都是在撒娇吗？
走不动了。
她干脆倚着墙壁，轻轻地，轻轻地坐了下来。
今天一天的事情在脑海里快速划过，直到刚刚，她都很开心。
换上漂亮的裙子，约在街头的长椅，一起逛街游玩，品尝新奇的东西……像是约会一样的快乐时光。
原来，那都是在撒娇？
她是谁？是伊蕾娜，是芙兰老师的学生，是希笛前辈的师妹，除此之外的事情都像是一个只存在于她幻梦中的泡影吗？
如果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的角色，那也好啊，可以随意的拥抱、躺在怀里、睡在一张床上……如果把她视作大人，那也请好好地看着她啊，像是芙兰老师那样，哪怕同样保持着尊敬的距离，也能让她感受到在意。
现在，算什么啊，算什么啊……
为什么是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样子，她这几个月来，到底……
脊骨像是被抽出来一样，不存在任何支撑的东西了，浑身无力，她现在就想安静地躺在地上，躺到自己睡着，或者世界末日。
伊蕾娜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绪很异常，不对劲，但是她没有任何调整的意思，反正也是事实，她在今天之前早就隐隐确认过了。
酒啊，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连情绪都控制不了了，但是现在，好想再像刚才那样朦胧地睡过去啊。
伊蕾娜支撑着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向房间。
热情的火焰燃尽，缺口中流出浸泡着冰块的冻水。
……
睡觉？那是芙兰老师才会做的事情。
伊蕾娜小姐的行动力可是超高的，一定要问清楚，不能退缩，缩回壳里是不行的，她马上就是大人了，马上就要成为旅人了，以后一定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面对，每次都退的话，她的梦想要如何前进。
——对，就是那样。
如此，只有如此，用坚持到现在的理想作为理由欺骗着自己，她才能压抑住立刻回到被窝去痛哭流涕的冲动。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目标是客厅。
伊蕾娜熟练地翻动着柜子，在橱柜中，几块面包构成的“暗格”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爸爸很喜欢喝酒，但年纪逐渐大了之后，妈妈就开始有意识管着他了，这里就是他藏东西的地方，一些，稍稍解瘾的东西。
对，全家都知道。
……
“笃笃笃。”
这次希笛刚刚坐起来，门就打开了。
“打扰了，前辈。”
似乎很有礼貌的少女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怎么了伊蕾娜？”希笛稍微有些困惑地看过来，刻意压低了声音担心打扰到别人。
感觉是她忘了什么东西在这个房间，或是不习惯太早睡，想拿本书什么的，便见女孩反手关上了门。
“咔——”
这声是什么声音？
“其实我刚刚有些伤心了，师兄，”伊蕾娜开门见山地说，走过来坐到师兄身旁，“您是不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香水在逛街后就消散了，醉酒后又使用了清洁魔法，现在她身上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让人感觉到青春活泼的气味。
“嗒嗒。”
伊蕾娜带来的包放到地上，里面似乎有些沉重的东西。
她问出来的问题让希笛陷入沉思。
既然是刻意折回来问，那必定是认真的，他也要回以相当程度的认真去思索回答，这种死板的性格曾让芙兰说过很多次。
“要说小孩子的话，绝无可能，我之前有说过很多次，在我心里认为，伊蕾娜已经是个趋向成熟的女孩了。”
“那师兄为什么要说‘撒娇’这样的词！”
她的上身又凑过来了一些，希笛不得不双手撑着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那个……伊蕾娜？你的声音有点大。”
“没关系！这里是我练习的地方，每天每天每天，有六年了……周围是隔音的材料，嗓子喊哑了也没有声音传出去的，除非贴着门听。”
“这个词有什么不对的吗？”
“因为我觉得师兄在可以和我保持着距离的时候，又拿我当小孩子看，我觉得非常、非常、非常的耻辱！”
希笛感觉眼前的少女有些不对劲，她喝酒之后原来是像洋葱越剥越难受那样，递进式地激动吗？
“我觉得我并没有得到师兄所说的大人应得的尊敬，也没有像小孩子那样任性的资格，师兄，我很痛苦。”
她想要拉住师兄的手。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希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痛苦，继续躲闪着。
“我感觉您对待我非常亲近，却又保持着距离……我不能确认自己是否有和师兄变得更要好，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明明我们相处了那么久，好难受，好难受……”
伊蕾娜逐步紧逼，蔚蓝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惹人怜爱。
但希笛铁石心肠，没有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智慧和逻辑，直觉上，他认为这是要发酒疯，但感性上，这件事的起因，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许……的确是在他身上。
若是外人还可以直接打晕等她醒酒，可这是伊蕾娜。
仔细审视了下自己之前的行为，希笛也逐渐发现了问题。
“要说的话……其实，可能是因为我的妹妹。”
“妹妹？前辈，您要是说出来我像您的妹妹所以您一直拿我当妹妹看这种鬼话——”她抽出来魔杖，不清醒的蓝瞳眯了起来，“那我们今天就要用这个说话了。”
“我没准备那么说啦，”希笛也有些苦恼地绕着刘海，将它放下来遮住右眼，这个状态会让他放松，“我的妹妹叫瑟琳娜，是我……嗯，爷爷的孙女，比我小一岁，今年也有十六了。”
“嗯？”伊蕾娜这个状态没有办法分辨太多细节，尤其是她不感兴趣的。
“小时候我们一起吃饭洗澡睡觉，直到我去芙兰老师那之前也一样，然后上次回去……”
希笛抖了下。
“她会在每天早上悄悄走到床边等着我睁开眼睛，会在我洗澡的时候裹着浴巾走进来，会收集我的头发更换我的衣服……我有些，嗯，顾虑，所以对于和她差不多岁数的你，伊蕾娜，有时候亲近起来又会想着保持距离。”
坦白说是有一些影响，他苦恼之后会有意跟身边的女性保持一些距离，除了芙兰老师。
“哈？妹妹？”伊蕾娜挥舞着魔杖，“给她一点小小的魔法震撼！”
“很遗憾，如果距离在十米以内的话，我们仨加起来，再翻三倍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指他、她和芙兰，其中伊蕾娜算添头，芙兰老师还会几手飞刀，眼力和反应其实都不慢，就是体力弱了，伊蕾娜就是年轻，体质好点，他自己的话会几手，不多。
瑟琳娜……很离谱，接近到三步以内，没有魔力护盾他走不了第二个回合，这还是没用剑。
瑟琳娜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时间的流逝让他感到陌生。
“我觉得她可能……可能是对我有些不怎么正常的想法，我翻过的书里说，在成长中缺失父亲的角色就会将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那孩子的精神也有些奇怪。
抱歉伊蕾娜，我今后会正视你的，是我的思想龌龊了，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希笛双手按着伊蕾娜的肩膀，让她坐好，眼神真挚。
伊蕾娜却不敢看回去，因为她问心有愧。
说到底，师兄是不想再牵扯出什么麻烦事，所以保持距离，又因为过去的习惯而难以维持，而她就比较纯粹了。
馋人家身子。
“上次回去的时候，妹妹已经开始研究催眠的魔药了，还有个不省心的朋友在帮她，我有些担心，还好她们不知道酒这回事，不然就完蛋了。”
希笛倚着伊蕾娜，说着那些让他苦恼和无从下手的事情，“我很喜欢现在和伊蕾娜相处的方式，不用顾虑太多，这也让我变得松懈了，至少我不用担心你往食物里加什么。”
伊蕾娜心里的愧疚更深了。
“啊，我也是，刚刚有些不清醒说了怪话，我也很喜欢现在和师兄相处的方式，打扰了，我们明天——”
她起身就要走的时候，一脚踢到了带来的袋子。
一块黑漆漆的东西落到了被子上。
“巧克力？”希笛眼神怪异。
在一个刹那间，伊蕾娜的谎言天赋开始发挥，“那个，我知道师兄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吃些甜的，这是准备惹师兄生气后的赔礼，不是酒心巧克力哦。”
希笛悄悄用余光一瞥，大小重量和图案都不一样，确实不是上次那家，他为这一眼和对伊蕾娜的怀疑感到愧疚。
“既然您就要睡了，刷完牙就不要吃这个了。”伊蕾娜再不清醒也不至于为了眼前而牺牲一直以来的信任。
巧克力的形状不对？当然了，她的老父亲为了多喝那么一点酒，特意定制的，里面填充的液体，酒精度也有上升，一份六块大概有小半杯红酒左右的量。
顺带一提，爸爸每买一次，妈妈每次倒酒就会减少四分之一，只有一个人觉得他偷喝成功了。
“待会儿再清理下就好，抱歉我刚刚有不信任你，就当是我的道歉好了。”
希笛一下子将整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咬下去。
熟悉的液体溢出来，熟悉的涩味，熟悉的眩晕感，他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否已经入梦，只将诧异的眼神投向师妹。
“伊蕾——”
伊蕾娜望着倒在腿上的师兄，陷入了一个抉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