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第二天，城堡里面静悄悄的，大家不再争吵，无论是那些残酷的人，还是那些温柔的人，都不再说话了——他们都死了。”
柯蕾娅诺尔张开双手，看着掌心那已经看不出来痕迹的伤疤，回忆着她辛苦刨出来的浅坑，回忆着因为体力不够，那些发臭时才来得及下葬的尸体，回忆着那些名字……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她颤抖着，不知道对谁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看到了的，我知道的……但是，但是……那天拦下来迪安娜，她和那些人一定会死，那天跟爸爸妈妈说了的话……
如果我天赋没那么好，如果那天我们没有去城堡边，如果妈妈不是妈妈……”
愤怒、痛苦和沉重的后悔，犹如水银一样在希笛面前涌流着。
那是无从寄托的怨恨，后悔过后悔也无用的后悔，
从八岁的那一天起，她的妹妹就在她双手无法触及到的地方了，四年后，这双手谁也无法拥抱了。
那些残忍的记忆她从未诉说过，明明回忆了无数遍，此刻说出来的时候，却哽咽得心脏都在抽搐着。
“对不起……”
柯蕾娅诺尔抱紧面前的人，痛苦地呼嚎着，要将沉凝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生生撕开，再呕出来那样。
希笛在旅行中见到过很多人，这样的悔恨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还是太残忍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双手僵硬着任由她拥抱和哭嚎，像是雨夜的狂风里伫立的树。
……
之后的好几天，他们研究起了动力炉的核心。
柯蕾娅诺尔在这孤寂的十年里，几乎将全部的书籍都看完了，虽然不懂，但她背下来了大半，相当于一本活体索引，希笛只要提出几个关键词，她就能找来书籍。
动力炉确实是诞生于偶然，但好在是可以复刻的，需要庞大的魔力。
所以，这座悔恨者的土地，这座与回忆一起坍塌的古堡，都可以埋葬了。
……
妮诺在庭院奔跑着，追逐一只魔力化作的蝴蝶。
那些花儿灿烂地开着。
忽然，土地开始震动，妮诺警惕地蹲下来。
“到这边来，妮诺。”
希笛招手，他已经阻断了连接回路，接着不断对动力炉使用着攻击魔法，消耗护盾的魔力。
多年来储存的魔力迅速消耗，这种天空中的古堡在震颤中开始慢慢下滑，为了保证安全，这个过程会持续一周左右。
……
地面上的人看到那座城堡，陷入了恐慌之中。
十年前的成人们或是惊恐或是平静，注视着那栋建筑，曾经威胁着他们的，同时又是保护着他们的，那些残忍的魔法师，是否还在其上呢？
无从得知，他们只能静静等待命运的宣判，这一天，很多人已经准备好了。
一位有着夕阳色眼瞳的女性凝望着天空，低下了头，如过去的每天所做的，忏悔，祈福。
……
“啦啦啦?……”
两位没有上过学的女孩这几天很开心，难得她们能玩到一起。
不过想想，柯蕾娅诺尔八岁之后就没有同龄人了，十二岁以后连个人都见不到，而妮诺今年差不多也是十二岁——她记不清，因为父亲几年前死后就没过过生日，小孩子对时间总是没有概念的。
还有很多共同话题，比如温柔的父亲，狠毒的母亲，憧憬的先生。
她们扒在边缘，又是害怕又是惊奇地看着地面。
海面、山峰和国家。
以往柯蕾娅诺尔从来不敢靠这么近的，少有几次往下看，也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或是青的蓝的山脉大海，其他什么都看不清，因为太高了。
妮诺之前一直在跟着旅行，也鲜少停留这么久，与旁边这个人熟悉后，玩得还很愉快，猜拳、画格子、翻花绳……
她其实也没玩过，好多规则还得找她依赖的先生过来讲解，这两天柯蕾娅诺尔没少仗着成年人的思维曲解规则，希笛都懒得说了。
玩得开心就好。
他很忙，拆下来能用的零件，准备装到他要制作的浮空城堡上，这些材料无一不是需要海量魔力长时间浸泡处理的，面前这个二手的反倒更合适，等有空可以在做一份放在旁边蕴养，顺带备用，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希笛先生，中午吃什么呀？”
虽然已经十八岁，但心智约等于十二岁的少女跑过来，也跟着妮诺的称呼喊了。
对她来说，十六岁，多么成熟的年纪，希笛先生是非常可靠的，而且他还是旅人和魔女，超厉害的！
至于自己比对方大这件事，怎么都无所谓了。
这两周她非常幸福，好多从未品尝甚至从未见过的食物，城堡里宫廷厨师的手艺早已遗忘，这些年吃着白粥和只有盐的蔬菜，偶尔吃蜗牛、虫子和意外身亡的鸟，都是白水煮加盐，希笛做的一切食物她都非常喜欢。
“你啊，”希笛毫不客气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这跳脱的家伙整就一个大孩子，不过现在活跃的样子总比犯精神病时好多了，“就知道吃吗？城堡快降到海上了，你也该想想正事了。”
他说的正事，是指面对奥罗汀的居民，面对……她的妹妹。
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她，死在此地的魔法师或许还有那么些理由可以怨恨她，但奥罗汀的居民，亲手将她放逐到天空上的孤岛，那些人绝对是亏欠于她的，还有她的妹妹……
总之是很复杂的事情。
“想那么多干什么嘛，”柯蕾娅诺尔还是那样活泼的笑容，“我想明白了，我亏欠的人都已经死去，今后我将每日为他们祈祷；亏欠我的人，我不想计较了……那太累了。
我只想看一看我的妹妹，告诉她其实她没有错，我和她本来不该承担什么的……这些年她一定很痛苦吧，我想让她放下，好好生活……”
“你要留在这个国家吗？”
“不，”她狡黠地笑着，“您不是要建造一个大大的城堡吗？请带着我吧！我还舍不得妮诺呢。
越是靠近地面，我就越是害怕，其实，我还是喜欢高空之上的世界吧，而这个国家的天空，我已经看腻了，带着我嘛！”
希笛叹了口气。
“嗯。”
……
之后的旅行中，希笛成功找到了一座古旧的城堡，据说还闹鬼，用非常便宜的价格买了下来。
土地的主人奸笑着，戴上怪物的面具，准备像往常一样杀死买家，然后再用廉价吸引下一个傻瓜。
在他踏上古堡的瞬间，大地，开始了震颤。
古堡，飞了起来。
从天上坠落的时候，城堡主还在疑惑着。
这城堡，真的闹鬼吗？
“嗯？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泥巴石头一类的垃圾吧，给我坐好，我还没设置隔离结界，原来那个东西就是缺了防护，有了护盾就没问题了。”
“好！我们的目标是哪里？希笛船长！”
“哪有船这么慢的……你们开心就好，目标是海边的国家，王立赛勒斯提利亚。”
“Yessir！柯蕾娅诺尔大副准备就绪，妮诺二副快归位！这是你的帽子。”
“啊？我也要吗？”
“你是什么时候买的啊？”
“城堡里捡的，这个骷髅头挺凶的，我洗了洗就拿来用了。”
“不要随便捡垃圾啊。”
……
周边国家流传的“闹鬼的城堡”传闻升级了，现在是“鬼城堡”，据说会飞行着去抓人来吃，曾经拥有过它的人都死了。
“唉，没想到第一任主人也死了。”
见到城堡消失不见的人们赶来，只看到地上一滩尸体，艰难地辨认出来，就直接推进了曾经古堡的深坑里，挖土掩埋。
流传出去，城堡主的死相就被形容成了“被咀嚼后吐出来”这样子。
一位协会的魔女前来调查，抽着烟。
“嗯？我好像感觉到了熟悉的气味。”
……
第一八零章:来到与拜访
城堡飞行的速度非常慢，这是体积和质量决定的，它要像扫帚那样飞，最先去世的就是它自己。
对于魔法师来说，这么大一个活靶子动不动都无所谓，他们骑扫帚的机动力已经足够。
可以移动，但是很慢，算下来大概是自行车的速度。
装配了原动力炉材料的二代核心有了更高的上限，将其充满需要希笛整整一个月的魔力，换算到那台旧的上，能够维持数十年的悬浮。
那段时间，白天三人在周围国家旅行，傍晚就到城堡上休息，教导妮诺和柯蕾娅诺尔一些基础常识，
移动旅馆get。
如此悠闲地飞过了很多国家，有些拥有强大的魔女，发现后禁止城堡入领空，那还得绕路，好在那样的国家不多。
就这样旅行着，直到某天，希笛在采购食材的时候，听到了周围人的讨论，说是附近的国家开了一家很有特色的面包店，宣传语是“两天后都能记得的神奇味道”。
下雨不想旅行的那天，他准备去看看。
在那个初次没有记住名字的和平普通的国家里，希笛遇到一位让他感到亲切的女孩，有着灰色的秀发和蓝色的眼睛。
……
在之后，判断两个人已经有了生活常识之后，希笛回城堡的间隔就变长了。
毕竟，每天都回去睡，随时都能做甜点泡红茶，累了就在上面晒日光浴……这感觉不太对，不说旅行，旅游都没有这么惬意，具体说不上来，总之肯定不对。
上次回去，是来罗贝塔之前了。
……
芙兰站起身来，召唤出扫帚。
“干嘛？”希笛抬眼扫过去。
“我要回去看看！飞行的城堡我还没有见过呢。”
“以您的速度来回需要一个月，而且您觉得回去之后佩儿老师她们还会让您离开吗？”
芙兰默默坐下。
“伊蕾娜，要不你今天就毕业吧。”
“老师，”伊蕾娜语气柔和，嘴角扯出一个不怎么美妙的弧度，“如果这是认真的话，今天半夜我会拿枕头捂死您的，正好那位小姐也说您有时候流口水很恶心。”
“抱歉。”
芙兰深刻意识到了，在这个屋子里，一旦说起话来，她的地位就是最低的。
故事说完，希笛拿着信件回去写回信准备照片，伊蕾娜听完故事心绪起伏，拿着师兄和老师共同制作的魔杖，准备出门找什么东西练练手，愈发期待着旅行的那一天。
芙兰左看右看，似乎没有她的事。
窗外的阳光也热起来了，这个季节实在让人不舒服，于是她偷偷潜入弟子的房间去。
魔法的核心在希笛身上，他的屋子里总有凉气的残留。
“老师，不要对真夕子动手动脚，她很烦。”
“放心，我就是摸一摸，这次我洗手了！”
魔女在凉爽的被子上打着滚，不时伸手揉捏床头那与真人皮肤无二的人偶，感觉生活无比美好。
……
王立赛勒斯提利亚。
魔法学院。
正在监督大女儿教导着小女儿的覆霜魔女康妮从座位上起身，仰头看向天空。
“妈……不，康妮老师？”特洛洛疑惑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