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手却还是没有放开。
芙兰觉得她的心跳停滞了一瞬，刚刚感觉弟子要说出来什么，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像是凝望着一支蘸满墨水的笔落到白纸上，浓烈的墨痕马上要洇湿纸背，每一个看过的人都知道这里曾书写过。
还好，他没有说，只是牵手。
牵嘛，虽然还是不好意思，但总比话说出口陷入尴尬要好。
今天的芙兰，依旧是绝佳的鸵鸟状态。
……
不知名的蝴蝶在这个季节已经开始活跃起来，它们流连在森林间，而一位魔女追逐着它们。
——成功迷了路。
迷路是很正常的事，哪怕是魔女，但如果理由是因为追着蝴蝶忘记看路……
“您是小孩子吗？”
希笛是在一个小时后找过来的。
因为牵手走了一路，到森林前，芙兰才试探着挣脱开了，接着就追着花朵和蝴蝶跑进了森林深处。
过了半个小时，对老师的体力有深刻了解的学生感觉到不对。
而希笛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快到和平国罗贝塔附近的另一个国家了，简直是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能找到还是靠他在王立赛勒斯提利亚做的魔法道具，魔镜——那个一对一映照影像的道具，感应距离在十英里左右，出门半小时才找到。
抓蝴蝶迷路了，在别人身上显得非常离谱扯淡的理由，放到芙兰老师身上，完全可以令人信服啊。
“对不起。”
芙兰早就数不清这句话对弟子说了多少次，驾轻就熟，非常果断地低下了头。
虽然再晚一点，她到另一个国家就能问路回去，可弟子急切的心情她十分理解，身为大人她也并不欠缺承认错误的勇气——反正不会被罚。
也正如她所想，弟子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您注意一些啊。”
嗯，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出乎意料的，一只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两年长高了很多，只比她低一头的弟子伸过来手，纤细洁白，指甲整齐，不用抬头就能看清那双澄澈而包含无奈的眼睛。
“老师，手。”
“哦。”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愣愣地扣上右手，好像握住了就不会走丢一样。
令人沉溺的安心感。
这可不行啊，我可是大人……
心里这样想着，芙兰还是顺势坐在了弟子身后，拐杖缓缓飘起，飞行中，他发丝间的甜香味散在风里，如过去每一个印象深刻的梦。
……
伊蕾娜在家吃过晚饭后就回到了森林里。
她和之前憧憬着的旅人成为了同一个老师下的师兄妹，这让她学习的兴致愈发高昂，老师性格温和知识渊博，前辈几乎一手操办了生活中的琐事，学习知识的效率至少是过去的两倍，这种如同干渴的植物汲取水分一样畅快的体验让她着迷。
知识，还有人。
今天算是休息日，回来之后打了声招呼，她静静坐在沙发上，翻着前辈送给她的一本魔法笔记，据说是去某座有名的魔法学院参观时总结的。
话说，参观？听起来是个很成熟很有大人气质的词呢，笔记的内容也并不算高深，正适合她这个层次的魔法师学习。
师兄是做什么工作的？
想不通后伊蕾娜就没再多想，就像老师说的，旅人不必对所有事都追根问底。
不得不说前辈的笔迹真漂亮，而之前见过的芙兰老师的字是另一种风格，同样整齐娟秀，却怎么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懒散意味，明明她前几年的字还不是这样的。
又是一个难懂的问题，跳过。
少女学习中。
希笛和芙兰也已经吃过晚饭，按照惯例，猜拳输了的希笛去洗碗了——在老师不想洗的时候，他总是会输，芙兰会高兴得给他一个拥抱或是浅浅的、擦过脸颊的吻。
躺了一会儿，翻了翻书，整理了下教学计划的芙兰感慨着又是忙碌充实的一天，今天足足用了三十分钟准备呢！
洗澡洗澡。
脱下长袍直接扔到沙发上，仅穿着内衣裹着浴巾的芙兰走向浴室，哼着轻快的曲调。
伊蕾娜默默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长袍，低头继续学习。
老师和师兄相处起来就像家人呢，没那么多避讳。
片刻后，整理好厨房顺便做了点点心的希笛走了出来，看到沙发上的衣服，揉了揉眼角，走过去把衣服拿走，放到浴室旁边的洗衣篮里，伊蕾娜记得那是待清洗。
然后希笛转身走进老师的房间，取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另外一件长袍，折叠好放到沙发上，坐下，翻开一本书。
伊蕾娜稍微腾出来一部分注意力。
又一会儿，浴室里传出夹杂着水声的呼喊：
“小希笛，我的内衣忘记拿了～”
希笛一言不发起身。
伊蕾娜抬头，困惑地眨了眨眼。
这么亲密吗？
她克制住了好奇心没去继续看前辈拿东西，她在被使唤的一个月里，那次抓蜘蛛的时候看过老师的款式，很朴素，但是那个大小……
她的手无意识地在胸口比了比。
嗯，即使和妈妈叠加起来，也还差点吧，以她对自身的了解，大概率是一辈子达不到的高度。
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啊。
——糟糕。
伊蕾娜皱起眉，因为分心，刚刚思考的思路过去了，想不起来。
只能找师兄讨论了。
接着，她便听到浴室里老师喊：
“小希笛，今天试了那么多衣服，肩膀酸，帮我按下。”
为什么试衣服会肩膀酸啊？话说这真的亲密过头了吧？
见习魔女小姐完全看不进去书了。
……
第一五八章:谁被孤立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伊蕾娜小姐开动了智慧的头脑，开始思索生活中的蛛丝马迹。
她感觉，师兄和老师的关系有些亲近过头了。
平时里，老师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人，早上从洗脸水到早饭都由师兄一手准备，有时研究奇怪的东西思路爆发，师兄甚至会在一旁喂饭。
啊啊啊，她也想在懒散的时候有个人包办一切，可惜芙兰老师和希笛师兄在她这里都是有几分距离的，与老师之间隔的是辈分，和师兄之间是威严。
好，话归正题。
总之，平时老师看书喜欢枕在师兄腿上、出门的衣服由师兄整理、师兄半夜偶尔抱个枕头去老师房间，等等等等，这些事都可以理解，相处的时间久了嘛。
但是洗澡的时候完全不避讳，这点就有些……再怎么说师兄也是个男孩子……吧？
伊蕾娜脸红着回忆起某天的事。
因为记错了时间，在希笛师兄刚洗完澡的时候走了出来，见到裹着浴巾的师兄，那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和腿，感觉不如……皮肤和线条。
因为常年伏案看书写字，进入发育期的少女其实有些佝偻的习惯，加上准备见习魔女测试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在摄入高热量食物——妈妈说要养好身体，结果就是差点上下一般粗。
以美丽优雅的旅人为目标的少女差点哭出来，好在考试后加强了魔力锻炼，又在初识芙兰老师的一个月里做牛做马，才成功瘦了下来。
——即便如此，刚发育的小丫头前后一个样子不也很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在纤细度和曲线上，男性居然占优势，真令人费解。
扯远了。
总之即使师兄看起来再怎么有迷惑性，她也还在坚持用看待男性的角度看待师兄，而芙兰老师平时对待师兄从来都是以平等甚至时常处于弱势的态度，某些时候又会变得趾高气扬。
人际交往，好复杂啊。
但是伊蕾娜还是坚信自己的直觉，师兄和老师的关系是特别的，至于怎么个特别法……她连魔女都不是，怎么会知道这个？
总之她感觉，这栋树屋里有三个人，却有一个人一直被隔绝在圈子外，那个人是谁呢？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像他们那样相处呢？
真让人困惑。
……
希笛觉得，自己毫无疑问是被排挤了。
这栋房子里只有他一个男性，生活和教学中有诸多不便。
比如讨论到魔女的问题时，他完全不了解，或者了解也不能发言，上次伊蕾娜妈妈的姐姐来问候的时候，他只能尴尬地进厨房煮红糖，背后伊蕾娜声音虚弱地询问老师有没有解决这个的魔法。
很遗憾，没有，改换生长规律的魔法与灵魂一样是严格封禁的——但是有免疫疼痛的魔法，喝过红糖水，挂上魔法，躺几天后又是好学生。
可惜芙兰老师不会那个，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老师属于没什么感觉的类型，记着日子多加一片衣服就好。
希笛会，他还得先教芙兰老师。
好在魔女或者见习魔女和一般女性重合的地方不多，芙兰老师和伊蕾娜更是标准的学者型魔法师，也不会有太过私密的话题。
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自己和她们之间有那么些隔阂。
明明在以往不存在的。
想着，希笛手中的铲子停顿了一瞬，他回过神，默默把煎蛋翻到自己盘子里。
“火候过了，老师不喜欢。”
……
芙兰觉得自己毫无疑问是被孤立了。
就像在学校的时候，学生看到老师就会远远地绕路，这种距离感她已经习惯。
但作为入室弟子的伊蕾娜和小希笛也——
年龄差太大了，既不算同辈人，又没到隔辈亲的程度，所以小伊蕾娜这几天都是追着希笛问问题，她这个老师的存在感好低啊！
她不禁一脸悲痛地叉着煎蛋。
而对面，她的两个弟子正有说有笑，希笛说着他学习魔法时的感悟和趣事，伊蕾娜适时露出憧憬的眼神。
明明她都没有被伊蕾娜那样看过，无论水平多么高超，作为老师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她也好想被亲近的弟子崇拜啊。
“……关于这个可以问芙兰老师，她的教学水平非常出色，”大弟子在餐桌下拉住了她的手，轻轻眨眼，“拜托你了，老师。”
“交给我吧！”
……
经过多次观察后，伊蕾娜小姐的观察没有进展，除了师兄和老师有时互吻面颊这种小事，这几天她再没有新的发现。
从小到大没有朋友，这种事情既没有体验过又没有参考，伊蕾娜小姐也不想继续浪费脑容量了，不如抽空多问老师几个难题。
只要相处久了就好了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两个性格独立的人凑在一起，通常不会相处得很好，棱角总是要在一次次摩擦中圆滑才能相处下去，好在有芙兰老师居中，他们无需摩擦，对彼此的了解就在日复一日深入。
……
一天晚上，阅读时间。
芙兰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从弟子腿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