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一楼是人偶店，顾客都是推门进的，门上挂着风铃，习惯了那个声音，因为她魔女的身份，在营业时间以外，几乎没有人打扰她的创作。
她皱着眉头，又躺了下去。
不管了，就当里面没人吧。
接着，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她忽然感到一阵奇异的熟悉感。
这个规律而平稳的声音，按门铃的间隔好像要踮着脚才能碰到，被搁置半天也乖巧安静的态度，就像她那个小小的可爱的弟子。
怎么可能嘛，玛尔差点笑出来，还没如梦，幻想时间怎么就开始了呢。
她放松地躺下，把带着甜品气味的面包图案被子盖在脸上，准备睡回笼觉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响动又传入耳中——
“咔哒。”
钥匙转动的声音。
玛尔猛然睁开眼。
……
希笛走进阔别数月的店铺，他有钥匙来着，按了两下门铃后他就猜师父大概还没醒，或者醒了装没醒。
“嗒嗒。”
硬底鞋的声音打扰了人偶们的沉思，一双双瑰丽的眼眸凝望过来。
一楼的采光还是那么糟糕，全部的光线仿佛都集中在两边的橱柜上，一尊尊人偶端坐其上，不同的发色不同的姿势，只有脸是整整齐齐对着这边的，以视线迎接着外来者。
说起来曾经有周边国家流窜的小贼，偷到了这里，大半夜一开门，点灯，几十双眼睛凝视过来，他当场吓晕了，拎着魔杖等在一边的希笛还得给他放魔法急救。
如此怀念着，希笛一一看过那些人偶。
他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可以说除了人偶以外的部分，连玛尔都没有他熟悉这栋房子。
“我回来了，好久不见，你们还在太好了，安苏、玛丽简、爱、伊莉莎……还有些生面孔啊，大家好。”
那些精致的眼珠在光线中反射着不同的彩光，初看让人觉得冰冷而毛骨悚然，对于已经习惯的希笛来说，这份静谧而典雅的美他十分中意。
早上的光线刚刚好，人偶们仿佛都在微笑，而到了夕阳，她们的嘴角就会显得偏下，十分不愉快的样子。
看过师父最重要的人偶，从那些新作的水准，他可以判断出师父的状态还蛮好的，水平比起过往还有些提升。
此外就是他一直在意的生活问题。
地上没什么灰尘，窗台的缝隙里也没什么污渍，看起来有定期用魔法清理。
厨房，嗯，很干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意味着在他走后厨房再没能用过一次，一旁保存食物的橱柜里，只有大袋的面包和咖啡粉，角落里还有几片发霉的东西，想必是冬季前就存在的老前辈。
希笛揉了揉眉心，对师父来说，这还算正常。
总之先去买些食材吧，他会在这里带上五天，要稍微准备多一点，走之前正好可以研究下像咖喱块那样方便的食物。
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如果前一晚熬夜了的话，会在十点钟左右，也就是十五分钟后醒来，若是没有熬夜……那就会直接睡到十二点，这个逻辑他一直捋不清。
想着，他刚走出门，便听到二楼传来细碎急促的脚步声。
希笛愣住了，抬头看过去，楼梯上那位棕灰发色的女性双手捂着脸，像是怕惊扰了美梦那样，迟疑着，小步走下来，眼眶逐渐积蓄起泪水，又不愿意在这相遇的一天淌下。
“小希笛？”
“今天起得真早呢，师父，”希笛露出和煦的微笑，“我回来了。”
“咿呀！”
她发出莫名的叫声，十分高兴的样子，以不符合身材的敏捷快速跑过来，将阔别许久的弟子抱在怀里，热烈得几乎要将他揉到骨子里。
——险些窒息的希笛得到了师父的身材比老师“恐怖”的结论。
“抱歉，好久没见有些激动，”玛尔上下摸索着弟子的身体，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嗯，长高了大概五分之一寸（0.5cm），身材保持得很好，胳膊和腰还是那么细，腿也没粗……”
芙兰不会知道，有时候她一时心血来潮做出奇怪的举动，弟子却没什么反应，不是因为希笛走神了，而是因为某人提前做过，打了疫苗，以至于某些奇怪的举动反而没有牵手来得刺激。
听起来蛮奇怪的就是。
希笛乖乖站着任由师父发泄许久未见的激动情绪，面露无奈和怀念。
“师父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注意的。”
“不行哦，小希笛的一切，师父都要好好确认才行。”
“是是，早饭……马上就午饭了，想吃什么，红酒烩牛肉、黑胡椒牛排意面和现烤面包怎么样？”
玛尔的动作顿了一瞬，这久违的对话让她心里涌现出无法形容的熟悉与感慨，她“嗯”了一声后，又抱紧了弟子。
“欢迎回来。”
第一三五章:人偶魔女的闲暇
摆手目送着弟子消失在街道上，玛尔默默地后退，倚在柜台上，身上飘扬起朦胧的水汽，睡衣下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又因为情绪高昂体温升高缓缓蒸发。
一部分是激动的，一部分是吓得。
二楼现在的状况可不能让小希笛看见，不能说乱七八糟，只能说不堪入目，她可是几乎把全部的私人用品都搬到了弟子的房间里，看到了被他啰嗦半天都是小事，万一发现了衣服和床褥的问题——
想象中，她可爱的弟子双手抱胸，眼睛的高光消失，一步步退到房门前，脸上露出毫不掩饰地嫌弃：
“没想到师父居然是这种怪女人，太可怕了，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噗啊！”
玛尔用力捂住了嘴。
那样的话，她大概会因为心肌梗塞而死。
不过——
她又在地上打了个滚。
——小希笛的嫌弃表情也好棒啊，嘿嘿嘿……不能再妄想下去了，必须要在小希笛回来之前解决掉，只有这种危急的时候，她才会无比感谢当年的自己坚持学好了魔法。
上次这么感觉还是在教弟子魔法的时候。
等下，手上好像还沾着弟子的气味。
吸——
别过脸，呼——
再吸——
……
希笛的见习魔女资格就是在这个国家取得的，信息铭刻在了桔梗花上，等他出师的那天，这个名字将会再刻印在魔女的星辰胸章上，以后无论他走了多远，到了什么地方，都会和这个叫多萝西的国家挣不脱联系。
算下来还不到半年的事，到现在却感觉无比漫长的时间过去了。
“咦？这个头发和身高……是小希笛回来了吗？”蔬果店的大叔试探着打着招呼。
希笛挥手作为回应。
“是我，这次回来看看师父。”
“哈哈哈，没想到小希笛都快成为魔女了呢，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水果，随便挑，算大叔送的！”
“您这一高兴就送东西的习惯，阿婶还没让您改过来吗？”
“咳咳，大男人怎能天天让一个女人骑在头上！”
店长咳嗽一声，动作幅度极小地左顾右盼后，才挺直脊梁，如此回应。
“我们昨天才瞧见他被牵着耳朵回去！”
“这家伙上次藏私房钱被发现，脸肿了两天！”
“嘘嘘嘘！”
周围店铺的老板听得热闹，纷纷探出头来，三言两语揭了他的老底，接着便是蔬果店老板和周围人的争辩声混杂着笑声，非常鲜活。
这算是希笛对多萝西印象的一部分了，在人偶店的一年里，做饭一直都是他来，整条街的老板几乎都认识他。
就连时钟乡都没有这里熟悉，毕竟他在那不常抛头露面。
“师父早上又起晚了，我挑些材料回去做饭了。”
“随便挑，东西多了大家找马车给你送过去！”
“那就不用了，我好歹也是魔法师嘛。”
即使有先见之明地减少了量，附赠的部分全部加起来，依旧超过了四五天的分量。
希笛无奈地向老板们道谢，作为回礼清空了他的点心库存，老板们也乐于接受，家里总有小孩子喜欢这个。
……
回到人偶店，店门前悬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标牌，理由只有简短几个字：弟子回来了。
希笛摇头，推开了门。
“叮铃——”
将所有的东西搬进去，准备处理材料做午饭的时候，玛尔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从后面抱着弟子纤细的腰肢。
“嘿咻！”
“不要打扰我做饭啊，师父。”
“好久没见了嘛，让我再抱一会儿。”
“真没办法，好吧，您的手稍微往下一点，卡在那里我没法切菜。”
玛尔的手下滑，落到弟子的腹部。
坦白说有些痒，但是玛尔师父总是能卡在刚好的程度上，作为人偶师她对人体的了解非常深入，希笛叹了口气，红着脸继续处理着食材。
好在炖菜简单，不把案板切进去就行，煎牛排以他的魔法水平，火候也不会失误，甚至还有余力和师父聊几句。
“小希笛的问题解决了吗？我有感觉到，这里有非常庞大的魔力在流淌着。”玛尔的手在弟子的胸口画着圈圈。
“不要乱动啊师父……现在的话，只剩下一些小问题了。”
比如偶尔想研究非常酷炫解压的爆炸魔法，可惜那种挥霍魔力的奢侈魔法，就是古魔法里也都找不到多少，手上也一直有着其他的事，腾不出手来。
玛尔放下心来，微微附身，轻嗅着弟子发丝间的气味，“那就好，确实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脸蛋也有红晕了——”
她的指甲轻轻划过弟子的脸蛋、
“健康一些总是好事嘛，说起来小希笛的头发都遮住眼睛了，要修一修吗？”
为了精度和说不上来的“灵性”，玛尔经常在手指上附着魔力打磨人偶眼球，久而久之食指皮肤有一种奇异的厚重感，轻轻拂过希笛被覆盖的右眼，在他闭上眼睛后，师父像是玩闹一样轻抚他的眉毛，感受着眉眼间的起伏。
“不，最近觉得这样的发型比较合适。”
“哥特系啊，诶，以我的眼光，小希笛的瞳色这么漂亮，脸蛋又那么精致，当然要全部露出来才行，发型的话……整齐的波波头就很棒了，或者这边的鬓发留长一些，另一边齐耳，这样清爽的类型也不错……”
她说着无意识地轻轻揉捏起手上的头发来，这是作为人偶师的本能，判断是，这种质量的头发，即使是用魔法培育，也是需要最上等的魔药才能配合做出的上品，而那样的材料她至今也没用过几次，因为只在灵感大爆发的时候才能制造出配得上那头发的人偶。
“真棒啊……”
希笛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师父的抚摸也很有分寸，没有影响他左眼的视野，那只手打磨过的零件几乎可以堆满这件屋子里，有需要的时候会稳得像死物那样。
“好了，该下锅了，油烟对皮肤不好，师父请出去吧。”
“用魔法隔绝就好了嘛。”
“我的意思是您打扰我做饭了。”
“呜……”
……
玛尔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坐到餐桌上了，这段时间她进食的地方通常是在工房或者卧室。
穿过食物升腾的热气，端坐在对面的弟子朦胧得像一个梦。
玛尔一阵恍惚，突然产生了自己是否还在梦中的虚幻感，直到真切感受到味道，她才能确认此刻并非梦中。
因为她坚信，如果梦境能够将温度和气味还原到这个程度，现在吃得就绝对不是饭。
自弟子走后，她都是要求街上的餐厅定时送来午饭和晚饭的，早上永远是咖啡和面包，坦白说餐厅的味道也还算不错，但是作为艺术工作者，玛尔能够清晰吃出来，商业化的食物缺乏灵魂。
小希笛的菜就不一样，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