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重的下沉，轻的，上升！
第一二三章:永别
这是一个很潦草并且听起来十分民科的设想，但芙兰深知，很多魔药就是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敲出来的，至少这是目前最有可行性的理论，可以一试，完全可以啊！
但事前的准备依旧非常复杂，药物效用的协调与冲突、发挥效果的先后、对灵魂的压力测试……乱搞的话，别在压力之下直接把碎片摁了回去，那芙兰除了立刻用魔法之冰把弟子封冻灵魂以外，真没别的办法了。
急切的心让芙兰立刻就想冲到书房抱着材料开始，转头才想起来，这水都快凉了，在这个天气，等自己研究回来，缸里面泡着的就该是弟子的尸体了，跳过灵魂直接研究复活魔法吧。
急切之下，芙兰再没有之前那抱着弟子的身体好好研究的心情，用魔法擦干水分后，扔到自己的床上，七手八脚裹好被子，然后扭头冲向书房。
……
首先，灵魂不是什么固定的器物，没有瓷器那么易碎，它是一团流动的难以形容的物质，表现为一团光团，免疫魔力，但对单纯的物理攻击很难应付，被击打之后就会消散。
而在人体中的时候，这团物质是在不断流动着的，因此基本不会受伤，灵魂遍布在躯干，围绕着心脏，构筑成屏障一样的东西，魔力就存储在其中。
现在，预想中，小希笛的灵魂就像魔术玩偶一样，乱七八糟的碎片插过去，魔力正路被封，只好挤进去，堵在碎片之间，循环不了了。
而只要把碎片拔出来，人的灵魂就会自动修复，魔力不堵了也能顺利转起来。
考虑到灵魂内异物存在的时间太久了，拔出来说不定还得带点啥，所以有两个要点，第一个是，拔得要慢，一点点挤出来，才能不让伤势扩大；第二个，要及时修补，省得拔出来了，里面的东西姨妈崩。
灵魂内不是血，是魔力，是积年日久、能把三分之一个西区炸上天的魔力，但凡出点问题，他们师徒今儿就得黄泉路上并肩走了。
压力很大，却又没太大。
修复灵魂的方法反倒好找，老早年间，魔女们乱搞使魔，契约魔法中止导致灵魂受损的例子太多了，那会儿大家出门都随身带着灵魂修复药剂，时不时嘬两口，不喝这个准是新人，见面都没脸打招呼。
仅是修复的话，还在协会的许可范围内，芙兰手上的资料不少，也亲自上手过几次，没问题。
看着眼前的魔药，魔女深吸了一口气。
在她庸碌的人生里，这将会是第二个重要的日子——不是第二重要，而是第二个同等重要的日子。
“老师，我大概明白您拯救我时的心情了。”
回忆着往事，芙兰的心情安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魔药。
十年过去了，她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魔女，有了师父、师妹和弟子，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只会哭泣的孩子了。
“我也有，必须要守护的重要的弟子了，”她轻声说着，如同宣告，“不会失败的，绝对。”
……
希笛从沾满老师气味的被子里醒来，感觉睡了一个非常舒畅的觉，轻飘飘的，连生物钟都短暂失效，无法确认现在的时间，老师的房间也没钟，总之先起床吧。
身上只有浴巾，用魔法招来长袍，刚披上去，房门就“嘭”得被推开了。
双眼发直的魔女异常困倦又好像特别精神的样子，看到弟子后，张口第一句话就是：
“又穿上了？脱吧。”
她的手里抓着笔记，潦草无比的字迹遍布其上，部分墨迹未干，想必是刚结束研究有了成果。
希笛这会儿也想起来睡着前的事，明白了老师的意思，果断地解开长袍。
“噫！不对！不是在这里脱，是在浴室脱啊！”
芙兰的语气终于恢复正常，但还没完全正常，捂眼的动作一顿，已然顾不得羞涩，灵感如同潮水，有涨有退，在退潮之前，她必须结束这一切。
“来！”
她直接将笔记塞进口袋，一手撩起弟子的腿弯，一手放在脊背，抱起来弟子就直奔浴室。
——好轻啊。
潜意识里混乱的思考着，就是这样轻巧的孩子，这些天来一直照顾着自己，并在以后的岁月都要留下自己的印记吗？
……
希笛非常相信自己的老师，相信到哪怕面前的浴缸下面还点着火，老师说进他就直接躺了进去，上刀山不说，下油锅四舍五入已经是了。
“这个是使药物分阶段释放药效的手段，短时间内只能用这种粗糙的方法。”
芙兰快速解释着，一边说一边往锅、啊不是，往缸里下药草，“不同的温度下魔药发挥的效用不同，在微凉的温度时，压制灵魂，稍微温热时升腾灵质，最后稍烫的时候修复灵魂。
小希笛，这个过程你会睡过去，但灵魂的痛楚是直接作用于意志的，你会感到非常的疼，一定要挺过去，答应老师，不能出来，一定要挺下去！一切顺利的话，今天之后，小希笛就不用再为魔力滞涨的问题感到困扰了。”
芙兰非常认真地抓着弟子的手，亲切而温和地叮嘱着。
希笛直视着老师的眼睛。
“嗯，我相信你老师，所以，也请相信我吧。”
“当然的啦，你可是老师骄傲的弟子啊。”
那双湛蓝的眼睛稍微松懈，浮现笑意，魔女拥抱了下娇小的孩子，站在一旁，举起了魔杖。
魔药，开始反应。
……
冬季的天空昏暗得很早。
浴室里，浴缸下是燃烧的火焰，缸内添加了多种物质的粘稠液体，在魔力的精准控制下泾渭分明。
希笛绝对信任着他的老师，在这个过程中，全程极力约束着魔力，不会释放出一丝来干扰老师。
精神如同下午那样，慢慢昏沉。
这次要相对清醒一些，清晰感觉到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喘不过来气，粘稠的液体、狭小的容器，这些都足以让过往的希笛崩溃，而此刻他却格外平静。
因为那位带着他看星星的魔女就在身边。
“咕嘟——”
翻涌的水花意味着界限的打破，一部分魔药开始了反应。
希笛彻底沉寂下去。
芙兰一心多用，控制火焰最简单，时刻维持稳定就好，必要的时候升温，然后是魔药间的间隔，最后还要分心观察弟子的状态。
截止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第二部分，灵质升腾，开始。
弟子的表情陡然变得生硬，忍耐着巨大的痛楚，奶白的肢体像是跳上岸的鱼那样僵硬地痉挛着，即使在沉眠之中，喉间也不断发着受伤幼兽一样的呜咽。
不忍卒闻，却不得不用心倾听着，声音是意志的部分体现，籍此可判断部分状况。
一切……顺利。
魔药表面开始升腾起白色的光辉，是灵魂，是灵魂，那些灵魂的碎片！
直到这一刻，芙兰才能确认，有效果，成功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从那片森林走出来后，此刻却忍不住热泪盈眶。
没有擦拭泪水的余裕，芙兰按照预案，挥动魔杖，修复药剂反应开始。
……
辉光从小到大再到小，已不能称之为灵魂碎片，只能说是糅合了部分灵魂的异物，如同伤口周围增生的组织。
一个个已经看过的片段在眼前回放，诉说着一位母亲最后的人生。
芙兰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后悔的，把她最后的痕迹清理出去，因为没有哪个正常的母亲是会去伤害孩子的，碎片能够留下来，说明她的意志彻底泯灭了。
第一次死亡是在十年前，第二次是在七年前，最后一次是在四年前，这一次，是永别了。
至少这一次，有人能够目视并铭记这伟大的牺牲。
“永别了，夫人。”
如此说着，水面再无光芒。
碎片清除，完成。
第一二十四章:闪耀之时
睡梦中的希笛一无所知。
昏昏沉沉之中，那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疼痛消失之后，便能清晰感觉到温热的暖流在体内流淌着，抚平痛楚。
现实中，他的肢体恢复平静，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伴随着碎片的抽离，灵魂在自我调整着，一个残破的图案重新回归为完整的“圆”。
如烟如雾的灵魂物质从多年的淤积中释放，开始扭曲重组，围绕着核心构筑完整的魔力存储空间，而在变换的过程中，大量的魔力被排出体外，只有少部分进行着新的循环。
这种变化是平缓而可控的，如同初春封冻的河流，涓涓流淌，魔力展现最纯粹的状态——蓝紫色的粒子，闪耀之时，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印记。
站在浴缸前的芙兰可以清晰看到，弟子的皮肤下都仿佛流动着星的光辉，浴缸内的魔药反应后只剩清水，此刻倒映着记忆里的夜空，光辉耀眼。
在人体内淤积了数年，提纯到无法再提纯的魔力，与自然界驳杂的魔力泾渭分明，清者上升，浊者下降，那片闪耀的色彩逐渐飞向高远的地方，将在远离人类生活的高空进入新的循环。
魔女早已双手酸痛，静静坐下，勉强释放魔法打开穹顶，注视着这少有的景象。
仿佛幼时所听闻的那些星座的传说，那些辉光飞向宇宙，化作闪耀的星星——当然飞不了那么远的，但依旧是人类肉眼不能及的高度。
光辉的河流流淌着，过程中不断逸散着彩色的粒子，好似她曾在雪国见过的极光，又如同银河倒挂。
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夜空被撕开一道口子，倾泻下星的河流。
……
整个王立赛勒斯提利亚未眠的国民，只要仰头就能看到那极富存在感的彩光，有人好奇有人憧憬，有人忧愁有人恐惧。
国内魔法师的水平良莠不齐，但魔女的含金量还是存在的，哪怕是芙兰私下调侃为“小学生”的覆霜魔女康妮，也能在第一时间观察到那让人胆战心惊的魔力——难以想象那种魔力若是拿来攻击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边是……芙兰老师？”
“啊？什么？”
身后毛手毛脚的小女儿放下梳子，又扯了下头发，康妮眉头一皱，忍住了呼声，正好籍此从这折磨中脱身。
“看天上，那个方向是树林，我需要去探查下情况。”
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后，她连睡衣都没有换，匆匆披上黑色沉重的魔法师外袍，冬季的款式如同皮草大衣那样，倒也没有失礼的地方。
“早点睡吧，露西。”
“嗯，路上小心，妈妈。”
……
暖流逐渐升温，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有点烧得慌了。
希笛的意识渐渐回归，在短暂的思考中，想起来老师好像是在……煮什么东西。
“不行啊……要先放香料的……”
他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张疲惫的面孔，泪水干涸后的痕迹非常显眼，那双眼睛此刻映照着光亮，看不真切。
大概是没听到他的胡话。
“老师？”
“醒了，”芙兰从短暂的困倦中清醒，关切地上前询问，“还疼吗？有没有特别的感觉？魔力的流动……”
“先等下老师，我感觉，”按照芙兰的话感受了下身体的情况，希笛捂住了胸口，“这里，好热。”
魔力？完全感受不到了，那些涓涓细流的地方，此刻如同夏季暴涨的大江大河，一泻千里，奔涌的魔力循环着，在庞大的量的推动下，产生了过热的感觉。
小水管和高压水枪，能一样吗？
魔力暴涨的程度，可以用一个莫名其妙的例子说明：大概从一卡到一尾。
芙兰松了口气，“还好，我有预备魔力迟缓药剂，来。”
她递过去药剂。
接过魔药，一口灌下去后，希笛静静感受片刻，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师，没有效果。”
或者说，不是想要的效果，在稍微迟滞了一瞬之后，魔力奔流的速度更加疯狂，希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它，要决堤了！
魔力护盾展开、屏障展开，恒温魔法、强化魔法……所有附着型的魔法全部展开，此外的他一概不敢用，因为引以为傲的精细操作，短时间内根本来不及支配这么庞大的魔力，放出型的魔法难以控制。
“没关系，这也在计划之中，”芙兰仓促地使用魔法为弟子清理干净身体，用长袍把他包裹住，“跟老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