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蔗
那里不是他的家乡，但他也在那里生活过，有着无数的回忆。
总是爱笑的武器店老板养着一只可爱的鹦鹉。
总是贪睡的旅店老板总会给他留上一份热乎的烤鸡腿。
嘴上不饶人的骑士长私底下听见有人说他的坏话总会罚那人在操场泡上十几圈。
……
拯救世界的旅程有多么漫长，对付过的敌人有多少，认识的朋友就有多少，作为勇者走过一生，哪里何尝不是他的第二个家。
但他却亲手把它化作了飞灰，看着那里的一切化作了尘埃。
而理由，是为了自己，哈那些逝去的人民的理想。
虽然他是被迫被推到了非此即彼的丁字路口，但就结果来讲，他做的事可能和暴君并无区别。
唯一的不同在于，暴君是主动来的，而他们则是被强行拉来之后，被动进行的反抗。
刘吉并不打算以此标榜自己的正义，他很明白，有时候，有些事，根本没有正邪之分。
他不过是站在了另一个立场，做出了属于另一个立场的选择。
而亚茵……
她显然和刘吉并不在同一边。
若是刘吉再度因为什么原因站到了世界的反面，或许，他依旧会选择坚持自己的理想，从这一点上讲，对亚茵来说，刘吉和暴君或许同样危险。
因此，在对亚茵全盘托出的时候，刘吉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她因此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都会选择接受。
该死……怎么搞得跟在和女友提分手一样。
“所以……”
正在刘吉胡思乱想的时候，亚茵终于开口了。
“为了弑神，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做一些准备，然后干掉暴君，”刘吉缓缓道，“嗯……会不会有点太简略了？呃，事实上就算是这一步我现在也没多少把握就是了。”
“没关系，然后呢？”亚茵继续问道，“如果你做到了之后呢？”
“然后啊……”刘吉想了想，说道，“如果我真的做到了，我大概需要调查一些事，好吧，事实上我也还没想好，毕竟我们曾经的尝试算是基本失败了，但我想，或许暴君那里会有些我需要的信息……”
“所以，你不打算毁灭世界，没错吧？”亚茵问道，“说到底，你们想要打破这个循环，其实是在试图拯救这个世界不是吗？”
“是，我当然不打算毁灭这个世界，我和这世界本身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去做些没意义的事，”刘吉说道，“至于拯救世界，不，我就没打算拯救世界，我们的出发点一开始就是为了我们自己去报仇，为了像那不明不白就毁掉了我们人生的神明复仇，
而且，虽说灾厄的轮回停滞了这世界会少些折腾，不过，还记得卡伽圣都么，就算没了灾厄的轮回，这世界也不会像故事里那样，少了一个大反派，就天下团圆了，没了灾厄，人们最多，也就是能多一些选择未来的机会而已。”
“你说的我当然明白，”亚茵说着，抬起头来，“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要离开呢？”
“嗯？”刘吉一愣，“可我曾经……”
“那也是曾经了，不是吗？”亚茵说道，“现在你说完了你未来要做的事，里面可没说要再毁灭一次世界，不是吗？”
刘吉愣愣地看着亚茵，有点懵。
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亚茵却缓缓地在椅子上转了一转，接着轻轻地靠在了刘吉肩膀上。
“你啊，把我想的太好了，”亚茵轻声说道，“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逝去的生命和那被毁灭的世界，但一直以来，我除了你，卡莉，雪诺他们，别人的，我谁都不在乎……”
“诶？”刘吉低下头，惊讶地看向亚茵。
而亚茵则是仰起头，回望着他。
“知道吗，如果没有你，没有你的这特殊的能力，我可能早就死了，”亚茵说道，“那是不是说，如果你选择了他们，我就一定会死呢？那如果我不想死的话，我是不是也在期望着他们去死呢？”
刘吉愣愣地看着亚茵，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
他知道亚茵在诡辩，但他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是不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亚茵像是看穿了刘吉的想法一般，开口说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刘吉问道。
“因为，你实在太在乎他们了，”亚茵说道，“而且，这世上，可能也只剩下你还在乎他们了。”
“可我亲手带走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刘吉说道。
“是啊，就是这么矛盾，正是因为你亲手带走了他们的性命，也就只有你还在乎他们了，”亚茵长出了一口气，“而荒漠另一侧那半个世界的人，绝大部分，已经连一个在乎他们的人都没有了……”
刘吉眨了眨眼睛，旋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缓道：“抱歉，我稍微有点乱……”
“其实，想不通也没关系，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本就是让人想不通的，”亚茵说着，轻轻地拉过刘吉的肩膀，让他把头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刘吉的脑子还是一片混乱，也没多想，待到那温软的质感贴到脸颊时，刘吉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果然，想多了的人其实是他吗？
本以为说出了一切会再次变得孤身一人，但自己结果却反倒成了被安慰的那一个。
哈……
不过……
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迷茫的，这条路，本就是他自己选的。
什么罪恶感也好，无法原谅自己也好，对于已经死掉的人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就是加害者。
对受害者来说，什么样的道歉都没有任何价值，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无法为他开脱。
早在做出选择的时候，这些他本就该全都想清楚了才对。
那世界的本源是用那整个世界历代勇者集体的牺牲换来的，这个选择，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一样会做出同样的事。
“啧，果然是钻牛角尖了啊，我，”刘吉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不，这不怪你，这种回忆竟然要亲口说一遍，任谁都不会好受，”亚茵轻轻抚摸着刘吉的头发，“不过，我很高兴，你肯告诉我这一切……”
“我可是怕得不行啊，”刘吉喃喃道，“我真的很怕我说出这一切之后，你立刻就会害怕的跑开，到时候，我就又成一个人了……”
“不，至少你还会有你的土豆仔，”亚茵说道。
“啊，哈哈，那倒是，”刘吉笑了笑，“不是，你这说法，不会真的要走吧？”
“啊，谁知道呢，”亚茵低头看向刘吉的眼睛，“哦，对了，你不是想知道利姆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哦对，”刘吉突然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那，你看那边……”亚茵说着，指了指刘吉头顶的方向。
“那边？”刘吉疑惑的抬起头，向着上方望去。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某种柔软的触感在自己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然而那一瞬间，刘吉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嗯，他说的，就是这个……”亚茵用指尖轻轻绕着耳侧的长发，脸颊微红，声音细若蚊吟。
刘吉愣了好半天，露出了一丝苦笑：“呀，这可真是……”
“干，干嘛啊……”亚茵身子微微往后缩了缩，显得有些慌张，“那，那什么，你别误会，这只是……”
“我没误会，我只是觉得……不，没什么，”刘吉说着，撑着椅子起了身。
“啊，我，我先走……”亚茵说着就要起身。
可还没站起来一半，刘吉的手已然揽过了她的腰，一把把她抱进了怀中。
“你，你干嘛啊，”亚茵满脸通红地望着刘吉，用着微妙的力气像是要把刘吉推开。
“我说了，我没有误会，不过，你似乎是误会了，”刘吉说着，一手抱着亚茵的后腰，另一只手轻轻地托着她的脑后，缓缓地吻了下去。
亚茵的眼睛睁大了一瞬，旋即也缓缓地闭了起来，推搡的双手也不再施力，接着缓缓抬起，抱向了眼前之人。
风沙拂过，石雕的板窗轻轻浮动，缓缓地合在了一起。
————
————
“啊，可惜，被发现了啊，”远处的阁楼上，利姆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早就被发现了吧，”“弥撒”笑着摇摇头，“看起来某人是没想到会有这种发展吧。”
“呀……呀……”一旁的卡莉朵拉脸颊通红，不知为啥正在用勺子在手中的刨冰杯里高速搅动着。
“所以说，你是真的预想到这个景象了？”“弥撒”问道，“总觉得有点怪啊，你要是不跟她说那些岂不是没这一出了？”
“呀，所以看见还是没看见呢？是因为有预言才有了未来，还是有未来才有了预言呢？谁知道呢？”利姆微笑着看向“弥撒”，“嗯……不过，怎么说呢，有些事情知道了结局确实就没意思了，所以，你猜对了，我是瞎说的。”
“结果现在反而成真了？”“弥撒”耸耸肩。
“呀，也不知道算不算成真了啊，”利姆长出了一口气，“我更在意他们到底在聊什么，看起来可不像在甜言蜜语啊，感觉有些苦大仇深的……”
“你没预见到他们会聊什么？”“弥撒”疑惑道。
“我只是预知，又不是全知，”利姆两手一摊，“我只是待在水晶里的时候天天偷看未来取乐，但现在我出来了，那些未来也就开始逐渐改变了，这么细节的东西我也不可能都能看见啊。”
“噢，那还挺好，你要真是什么都知道会让我有种没有隐私的感觉，”“弥撒”点点头。
“嘿，怎么说得我跟哪里的偷窥狂一样？”利姆抗议道。
“那，说得跟你不是一样，”“弥撒”耸耸肩。
“不是……嗯，好吧，我承认，确实我有的时候看得有些多了，”利姆无奈道。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气喘吁吁地末文特出现在了门口，有气无力地说道：“啊，你们都在这儿啊，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那些崽子好像饿了……”
“啊，对哦，好像是该到吃饭的时候了……”利姆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窗，“嗯，本来我以为自己今天能吃上些不一样的饭菜呢，结果看这意思，好像被我自己搅合了？”
“啊？咦，你是哪位啊？”末文特此刻才注意到利姆，疑惑地问道。
“咦？我还没和你打过招呼吗，”利姆看向末文特，“你……嗯，有意思，原来是你啊。”
“啊？你在说啥啊？”末文特一脸迷惑地打量着利姆，“我们认识吗？”
“我叫利姆，一个，嗯，占卜师？”利姆说道，“现在我想我们认识了，末文特阁下。”
“咦？占卜师？咦？”末文特一脸诧异，看了看利姆，又看了看“弥撒”，最后把视线投向了卡莉朵拉。
“啊，对了，该做饭了哦，”卡莉朵拉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刨冰，“那我去做饭，你们稍微等一下。”
说着，她走到门口，顺手拉过末文特的手出了门去，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诶，我跟你讲，亚茵和刘吉他们俩……”
“咔哒。”
房门关闭。
屋里的两人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沉默了数秒。
“呀，年轻真好啊，”利姆突然感叹道。
“是的吧，”“弥撒”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接着，“弥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知道的吧，他说了些什么……”
“彼此彼此，这整片沙漠都是你的耳目，不是吗？”利姆反问道。
“嘿，这可真是……”“弥撒”笑了笑，“他那段话，应该也是说给我们听的吧？”
“是啊，很显然，”利姆笑了笑，“不过我早就知道了就是了。”
“也是，”“弥撒”长叹了一口气，“世界反面的世界啊，我还以为那只是个传说，毕竟，应该没有人能穿过那层地底深处的壁障才对……”
“或许也只有他了吧，”利姆耸耸肩，“那，你怎么想？关于牧场，勇者，还有……你明白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离不开这里，”“弥撒”两手一摊，“关键在于你……啊，我想，你都跟他出来了，大概也不用问了吧。”
“嗯，是啊，”利姆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我倒是挺感谢这仪式就是了，至少，它让我有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想，这样的勇者可能也不会少，”“弥撒”说道。
“是啊，肯定不会少，”利姆说道，“那么为什么，那个世界所有的勇者都联合了起来，要反抗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