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蔗
说着,她缩回了屋里。
刘吉挠了挠脸颊,也推开门进去了。
就是不知道为啥,明明只是很普通的推门进屋,莫名有些紧张。
就仿佛小学生没做作业被班主任抓了包一样……
嗯,虽说他确实是把一叠课件丢给别人之后,自己反倒是一点通用语都没学跑出去晃了两天。
虽然他是跑出去办正事的来着。
进了房间,亚茵没有开灯,或者说没有在屋顶挂日光术,只是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弥撒”在地下放养的牛羊发着呆。
刘吉坐到了她的对面,搓了搓手,接着瞟到了桌上放着的笔记本和课件。
他拿过来看看,课件上干净如新,一点折痕褶皱都没有。
但一旁的笔记本上,却密密麻麻地写着满满的练习字样……
轻轻地翻着那笔记本,刘吉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干嘛啊?我是还不太会写啦……你也不用这个表情吧?”亚茵不满地嘀咕道。
“啊,不,你写的很好,但是,哈……”刘吉揉着眉心,“我皱眉是因为我自己啊,我的字太丑了,你这么努力,却是我这个半吊子来教你,哈,可惜啊。”
“那有什么关系,我的通用语写得也不好啊,”亚茵嘀咕道,“能学会不就行了吗,咒文写得好看又不会让你搓的火球大上一厘米。”
“哈,话是这么说啦,”刘吉揉着眉头。
但是果然,看着自己那笨拙的方块字被人当做范例,这心里呀,就仿佛有暴君在爬。
刘吉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悔恨自己没学过书法。
正纠结着该怎么让自己的字稍微好看些,不自觉得一抬头,刘吉突然发现亚茵正望着自己发愣。
“嗯?怎么了?”刘吉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不!”不知为何,亚茵显得有些许慌张,忙撑起下巴,视线也飘向了窗外。
“嗯?”刘吉挠了挠脸颊,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顺着亚茵的视线向外看去,出了一群吃着草的傻羊,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果然,今天的亚茵有点不对劲……
“所以……”刘吉想了想,还是问道,“利姆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
刘吉分明看见,他问出这个问题后,亚茵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了一下,接着,她十分平静地说道:“没,没说什么啊……”
嗯,十分平静……
平静地有些刻意,甚至让声音反而有些打颤。
“那家伙果然跟你说了什么吗?”刘吉皱起了眉头,“没关系,你尽管告诉我,他虽然能预言将要发生的事,但只要提前知道信息,也是有办法能扭转很多事的。”
“不,这个……”亚茵瞟了一眼刘吉,不知为何,脸颊上似乎染上了一抹微红,“没,没关系的,其实,嗯……”
“没关系?嗯?”刘吉眨了眨眼睛。
亚茵的反应确实让他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看着刘吉满头的问号,亚茵清了清嗓子,旋即说道:“啊,对了,关于声调,我有些摸不准……”
“噢,声调啊,”刘吉恍然,“确实,这门语言的声调是有些折磨人,这样吧,我给你演示一遍……”
刘吉说着,先用单音带着亚茵练着说了几次声调。
但感觉单音还是不太有代表性,想了想,坐到亚茵旁边拿起笔随手写了些只用某一种声调的字组成的词语,一个词一个词的教亚茵跟着念。
一开始亚茵确实有点不顺,但是仔细想想可能也不是她的锅,毕竟刘吉就没带着她念过,只凭感觉来模拟,能念出来就已经不错了。
但有人带着读,其实理解起来就没那么困难了,毕竟要说声调的繁复,只有四种变音的普通话,比粤语的九声六调还是要简单太多了。
而咒文这种见鬼的语言,其声调变化甚至比粤语还要复杂,因此,要说声调基础亚茵其实相当扎实,稍微练了几分钟,她的声调就比刘吉还要标准了。
“嗯,已经没问题了,”听着亚茵说完一整个短句,刘吉点点头,“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嗯……”亚茵答应了一声,旋即抬起头来,轻声道,“有,但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回答我……”
“说什么呢,我当然会啊,”刘吉笑着说道。
“别这么急着答应,”亚茵轻声道,“你还不知道我要问什么呢……”
“不,”刘吉却是肯定地说道,“只要是你问的,我都会回答你。”
“是吗,那,”亚茵深吸了一口气,跪坐到椅子上,直视着刘吉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想起了些什么?”
刘吉看着亚茵,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着摇摇头,叹道:“嘿,果然,瞒不过你啊……”
亚茵直视着刘吉的双眼,缓缓地咽了口唾沫。
刘吉看着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慢慢地说道:“亚茵,你真的想听,是吗?”
亚茵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吗,哈哈,”刘吉长出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只是,之后,你若是想走,我会送你们穿过暴君的领地,和雪诺会和,然后我才会离开……”
“等等!”亚茵突然喊道。
“嗯?”刘吉顿了一下,“怎么,果然还是不要讲比较好吗?”
“不,你讲吧,作为交换,我之后也会告诉你利姆到底和我说了什么……”亚茵微笑着说道,“还有,放心吧,你想甩掉我,可没那么容易。”
刘吉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亚茵。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嗯,该从哪里讲起呢,你,是否记得,我曾经说,我以为自己只在地下待了几十年?”
亚茵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没说谎,那也不是我的错觉,而是因为当时我的记忆,确实只剩下了开始时的几十年,”刘吉说道,“自那之后,直到我被你们找到之前的记忆,我全部都遗失了。”
“那段时间,你其实并不是一直待在地里的?”亚茵问道。
“嗯……怎么说呢,”刘吉长叹了一口气,“事实上,我被召唤而来的地方,并不在这片大地,我下意识的以为我扎根的地方就是我一开始所在的地方,但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你被召唤而来的地方是……”亚茵疑惑道。
“你们,就没有好奇过吗?”刘吉微笑着说道,“我们脚下的土地,到底有没有尽头,若是一直向下,我们到底能挖到哪里……”
亚茵眉头微皱,沉思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似乎,没有人尝试过……”
“是啊,没有人尝试过,毕竟世界不希望有人做此尝试,”刘吉说道,“而我被召唤过来的地方,其实是在这大地的另一面,在那里,也同样有着一个世界,一个有山,有水,有动物,有人的世界……”
亚茵的瞳孔不断震动,她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是的,”刘吉抬起头看向了亚茵,用平静地语句陈述道,“我毁了那里,青山变成了荒地,海洋湖泊和河流尽数干涸,整个世界所有的活物都化作了飞灰,那里,什么都没剩下……”
“你,你做了什么?”亚茵的声音发着抖,“如果那里真的是世界的反面,那岂不是和这个世界一样大,我,你,就算你要毁灭世界,但你是怎么……”
“你有没有好奇过,我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刘吉突然问道。
亚茵一愣,旋即试探性地问道:“靠,吃东西?”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刘吉说道,“我说的,是我能靠吞噬他物来获取力量的这个能力本身。”
亚茵看着刘吉,没有接话。
好奇,当然好奇的不得了。
但这个能力实在太过离奇,她甚至找不到认知体系中的任何可能性去解释,所以她反而一直没去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想要深入思考,也无从下手。
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有静静地看着刘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刘吉说道,“这里不是星球,天上的星星也不是我认识的星星,不会有小行星划过大气形成的流星,地下也没有随着深度增加而不断增加的压力和高温……”
“当然,这些或许对你们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刘吉说着,看向了亚茵,“但对我来说,却分明是无法理解的事。”
“在那边的世界,我曾经当过一次勇者,就像普通的勇者那样,练级,打怪,奇遇,变强,然后成功的干掉了灾厄,抱着它躲到了地下,为了整个世界,变成一具活着的封印……”刘吉说着,突然怒吼道,“但是,他妈的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他妈的非要当他妈了个逼的工具人给他妈的世界奉献一生还他妈只为了一群甚至不肯把我们当作同胞的傻叉!?”
亚茵愣愣地看着刘吉,关于勇者的事她之前知道的并没有这么多,现在一时间大量的信息摆在面前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们,也想回家啊,”刘吉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骂道,“但是,我们却被平白无故的召唤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当他妈的救世主!而且!而且!我们要他妈的真的是救世主那也就罢了!但我们不是……呵呵,我们只是一群小丑……”
“不,可你们真的拯救了世界……”亚茵说道。
“可世界本来就他妈的不该需要拯救,”刘吉沉声道,“灾厄,什么是狗日的灾厄?每过几百年被各种人用各种理由变着法子惹出的幺蛾子,每一次都他妈的能毁灭世界,而每一次都他妈的恰好能被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他妈的救世主扼杀在半途?哪有这么巧的事!”
亚茵看着刘吉,她那足以自傲的大脑正在疯狂地运转,尝试着组合着刘吉说出的一切信息,但越是整合,她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这世界,是个牧场,”刘吉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但这声音并非从他口中说出,而是直接在亚茵心里响起的。
“这是神的牧场,无论是这边的世界,还是那边的世界,都是神的牧场……”
刘吉的声音在亚茵的心中不断回响。
“世界发展,成长,然后迎来灾厄,再被勇者拯救,而神,就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收割着灵魂和信仰,那是他们的食量,而我的前辈们找到了我,他们希望终结这场无尽的轮回……”
亚茵看着刘吉,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有点要转不动了。
神……
显然,刘吉所说的神,并不是指那些庇护一方的所谓神祇,而是某种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的,虚无缥缈的存在。
“但,我们失败了,”刘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们根本找不到神在哪里,他或许根本就不在这世间,甚至可能,他根本就从未来过这世间,我们最终以为我们找倒了他的蛛丝马迹,但结果,我们找到的不是神,而是,整个世界的本源……”
“而这……”
刘吉睁眼看向了亚茵。
“这就是我能力的本源,一个世界的根。”
“你,你吸收了它?”亚茵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们一开始是想掌控它的,这样我们就能真正控制整个世界,但,”刘吉摇摇头,“神的使徒出现了,你无法想象那是怎么样的一支军队,他们每一个的力量都相当于一个顶级的勇者,他们铺天盖地,他们一往无前,前辈们拼了所有人的命,才让我成功带着那世界的本源逃走了,但我知道,只要我一直带着它,早晚,我会被他们找到。”
刘吉看向亚茵,无比悲伤地说道:“知道吗,我不想让他们的牺牲白费,我不想我们的反抗就这么结束,所以,我没有选择……不,应该说,我做出了选择。”
“我燃尽了我所有的力量,甚至将那还留在我身上的,本就是来自世界的祝福也一并点燃,最终勉强将那东西融入了我的体内,”刘吉说着,露出了一丝笑容,“呵,事实上,味道还不错,就是代价嘛……”
刘吉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我被世界最后的反扑给封进了大地深处,经受了上千年无尽的黑暗,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这个世界是神造的,是从根源上延展出的一颗巨树,”刘吉的声音继续响起,“若是没了根,一切就都会消逝,空气会消失,太阳的强光会将大海都蒸发成荒漠,一切生灵都将化作灰烬,哈……是的,那个世界被我们毁了,什么都没剩下,所有无辜的生灵就这么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连存在过的痕迹也彻底消逝……”
说罢,刘吉抬起头看向亚茵。
“这,就是我的回忆,你们的敌人或许是暴君,而我,你明白的,我既然想起来了,那么,他们的意志,我还会继续践行下去……”
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要弑了那天上的神明。
223.世界?与我何干?
刘吉说完了自己的回忆。
说得有些乱,但也没办法,事实上他现在脑子里的回忆也十分混乱。
当他忘却那些过去的记忆时,他大脑里剩下的记忆为了自圆其说会开始自己欺骗自己,所以就算是他自己,记忆中也有些对不上的片段。
比如他明明就记得,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吃了东西就是能变化的,但他分明知道,自己的能力并非那时得来的。
记忆出现了偏差,以至于真实情况是什么样,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虽然他竟可能把脑中所有的记忆碎片整合了起来,但最终讲出来,还是总觉得乱七八糟的。
尤其是,他感觉自己忘记了不少很重要的细节。
关于牧场,关于神,关于世界……
就仿佛记忆被人撕扯出了一块一块的黑洞,任他如何回忆,也回忆不起那些空洞到底是什么。
还有,关于暴君……
他其实觉得暴君和神肯定是有联系的,他总觉得自己该有某种将两者联系起来的思路,但这联系中间硬是隔着一块漆黑的空洞。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为了他们的理想,无比坚定的走到了整个世界的反面。
或许只是讲出故事来,一个世界的毁灭也不过只是一种概念,轻飘飘的,就和在听那历史上流行过的瘟疫,遭遇过的灾厄一般,叹一口气,感慨一句,也就过去了。
但……
那可是刘吉曾经拼上自己的一生拯救过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