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像是山寺檐角下悬挂的青铜风铃,也像是水滴落在青石路面上,一开始只是起于微末的风,可下一瞬间便转化为汹涌澎湃的海潮!
数百数千道连绵不绝的震颤声出现在同一点,比德之刃扬起复又落下,看不清楚握住它的人来自何处,维尔汀竭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见那曾切开无数人皮肉的寒冷刀刃刺出、落下,如蜿蜒在云中的雷电。
几次呼吸后,震颤声便从细雨变为了滂沱,又从暴雨转为了海啸。
锐利刺耳的声音几乎要叫人昏厥过去。
然而那道环绕着炽热焚风的高大身影依然矗立,虚幻的白蛇之灵缠绕在他的肩头,他在这场剑刃的滂沱暴雨中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反握着那把自掌心中抽出的七支剑,就像是一尊金属铸就的雕像。
然后下一瞬间他动了。
比起流亡者的动作,李林简直就像是在公园里舞剑的老大爷一般缓慢,然而滂沱的暴雨没能阻遏住他,一丝一毫也没有。
他转动手腕,将反握的七支剑改为正握,随后如同掸去灰尘一般,挥向满天的剑雨。
滂沱剑雨戛然而止,那刺耳的啸声骤然止息,维尔汀皱着眉头,感觉胸口极闷。
流亡者踉踉跄跄地后退——这一次李林没有再用以血蒙眼的白烂招数。
他依然站在原地,剑尖向下,肩头缠绕的白蛇之灵瞳孔微微开阖,威严的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皇帝。
“他妈的,你到底第几印记了!”流亡者大喊。
她虽然已经决定不再成为狮子匠的士兵,但是曾经进入四座狮子匠神庙的经历依然如同印记落在她的身上,再加上流亡者的大地之血,在醒时世界她本该没有敌手才对。
“印记这种划分方式对我们没有用的。”维尔汀忍不住起身对流亡者喊道,“把他当成狄福尔!”
不是要让流亡者真的杀李林,而是她倘若不抱着满腔杀意,就无法真正越过那一道森然的剑围。
“我知道了。”
流亡者再一次深深吸气,就像是要将整个场地的空气吸入自己的肺部一样。
她没有再展现出那超乎想象的高速,而是宛如击剑选手般挪动着脚下的步伐向着前方迈去。
然而她每踏出一步,大地便震颤一下,阻遏在她前方的刀枪剑戟如叩拜君王的臣子般倒伏下去,偶有触及她的小腿,便宛如触碰山岳的虫豸般粉身碎骨。似有千钧伟力加持在她纤细的身体上,令她无坚不摧,千军辟易。
大地之血。
此刻大地之血已然陷入了沸腾状态。
随后比德之刃划过一道弧线,刺向李林那张庄严忿怒的铁面。
七支剑上的心跳骤然如雷震,剑刃翻转刺向流亡者持刀的左手手臂,倘若她执意刺下,那么在比德之刃触及李林额头之前,七支剑的剑尖就会刺穿她的手臂,四色的珊瑚将会把她的左臂撕得稀烂后,再修复成一团七拼八凑的稀烂。
流亡者的手臂停滞在七支剑的剑锋前,但是比德之刃依然在向下。
深紫色的光从比德之刃的柄部盛放开来,她打开了一道细小的门扉,这道门扉很小,甚至不足以令手指深入,但却能容纳比德之刃末端最纯粹的杀意。
要杀人,何须千刀万剐?只需要一寸铁就够了。
这就是她磨砺了半年后的刀锋,只为了杀死狄福尔而准备的杀意。
然而李林依然无动于衷,因为缠绕在他肩头的白蛇之灵倏然弹起,将那一寸杀意吞下后消失不见。
从七支剑的剑身处传来奥罗巴斯痛苦的嘶鸣声。
——痛,太痛了!
在奥罗巴斯吞下杀意的刹那,流亡者松开了握住比德之刃的左手,后退半步抬起了蓄势已久的右手。
在这一瞬间,她再度展现出先前的神速,扣动扳机。
砰——
李林的额头向后仰去,那双宛如太阳般炽热的赤金色眼瞳微合。
随后他直起身,那一枚嵌在眉心的子弹正在缓缓地......开花。
那枚盛开的子弹一点一点消融在了李林的眉心里,只有退出大地之血沸腾状态的流亡者清楚,自己射出的子弹已经被炽热的温度“杀死”了。
第二律令·熔炉。
“精彩!精彩!”
只有一人的决斗场里突然爆发出激烈的掌声,一身西服的年导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沓里窜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台摄影机。
一脸惨白像是被榨干的星锑憔悴地跟在后面,Apple先生倒是油光水滑,看样子这段时间保养得非常不错。
“首先恭喜我们的小流亡者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淬火仪式——你现在大概也成功进入了形成层吧?”
年随手把摄影机塞在星锑的手里,然后拍着手走上前。
流亡者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
她成功地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两条律令,前者令流亡者能够将杀意凝聚成实质的武器,后者能够令她射出的子弹必定命中。
“这说明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年踌躇满志地说道,“不过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什么......”
流亡者还没说完,便见到退出第一律令的李林如梦初醒般大喊大叫:“我睡了多久?”
“你醒了?现在已经是2022年了,你的论文答辩准备好了吗?”
年的声音在李林耳边响起。
460 哥斯拉会被奇迹与你弄死吗
李林闻言大吃一惊,随后吐出舌头翻起白眼:“啊,流亡者何时进来的?今天很好残阳啊。我看见一棵树雷普一匹马,道格拉斯七分熟便够。嘿嘿嘿嘿,终局凄美呀!”
不去理会被戳破后装疯卖傻的李林,年导把墨镜摘下后甩在他怀里,环视众人后说道:
“暴雨结束了。”
漫长的雨季终于迎来了终结,原有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在暴雨中溶解,外界的人们在暴雨症候中癫狂至死,最后变成时间灯塔里微茫的一线绿光,就像是雨夜咖啡馆前的昏黄灯光里模糊不清的夜色一样。
除了李林外,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暴雨结束后的世界会有一段稳定期,这让他们能够乘时间做许多事情。
“倘若将整个时代作为一本书纵观下来,那么第一次世界大战绝对是无法逾越的墙。”维尔汀说道。
对于凡人而言,第一次世界大战是痛苦而惊惧的颠沛流离,但对于神秘学家和超凡者而言,这恰恰象征着机遇的到来。
司辰间的抗争,漫宿住民们的下注,具名者们的显灵,以及长生者们的布局谋划......无形之术的气息还未散去,而伟大学识的帷幕也在战争中拉开一线。新晋者妄图在隐秘世界更加深入,而学徒们谋求在其中升得更高。
其中最为兴奋的莫过于流亡者——一战时期她还没和自己的大敌彻底闹翻脸,这也就意味着她不会遭到清算人的追捕和袭击。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流亡者要回归到狄福尔的麾下,在她已经多次进入司辰神庙,发下背叛誓言后,她身上角争的概念几乎已经实质化——狄福尔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一战期间的我们怎么办?”流亡者伸手指向维尔汀和星锑,“你是来自1999年的政府老爷,她是来自60年代的摇滚歌手——这个时代都不存在你们,但是我们却存在于过去。”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双手抱胸的年突然说道,“因为外面的世界不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嗯?”维尔汀皱起眉头,“不应该这样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怎么可能直接被暴雨冲刷掉?这种显赫的时代灯塔——”
“外面是第二次世界大战。”
年看着若有所思的维尔汀和愣在原地的星锑:“这也是我要找你们谈谈的缘故......为什么暴雨会冲向未来?”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规模比第一次世界大战更庞大,但它对李林和流亡者而言,是“未来。”
但对自更遥远未来而至的维尔汀和星锑来说,则是已经被确定的“过去”。
“这很合理。”维尔汀结束沉思后说道,“我也没有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
“嗯?”流亡者诧异地问,“你不是按照顺序一路穿越的吗?”
“当然......不是。”维尔汀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穿行在暴雨形成的时代空洞里而已。”
这些空洞本质上是蠕虫穿行在历史中的通道,所以维尔汀并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
在她出现在罗斯托克前,她还在英国公海上和星锑一起逃避重塑之手那些非人门徒们的追杀。
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时间穿梭过程中的痛苦——就像是在无定型之物的体内穿行一样,每前行一步都无比困顿。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起码避免了时间悖论。”一脸像是被榨干的星锑对此下了结论,“无论是第一次大战,还是第二次大战对我们实际上都没有太大变化。”
“也对,起码我们的人脉还能用。”流亡者耸了耸肩,“希望过了这么多年后,那个老东西已经撤销了对我的通缉呢。”
......
亚历山大港。
新的战争实际上是上一场战争的延续,法国的元帅说那场合约并非是带来永久的和平,而是仅仅二十年的休战。
他说对了。
慕尼黑的不安气息令人感到如此不适,激进分子们在酒馆和咖啡馆中频频汇聚,秘密警察们之间暗流涌动,国会大厦前频繁爆发挥舞旗帜的游行,上一次战争留下来的病灶终于炸开,鲜血淋漓。
所以战争就这样轻易地再度爆发了。
英国人的军队紧张地在图书馆和花园的边境行走,他们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流亡者站在塞拉皮雍的边缘走廊注视着他们,等到他们完全离开后才示意动身。
一直到二战之前,亚历山大港都还是繁荣的贸易港口,商人们非常富裕,且享受着天生的特权——这种特权不是出身高贵,而是因为殖民地遗留下来的制度让外国人不受到埃及法律的约束和管辖。这些商人住着豪华别墅,拥有私家花园,出入高档消费场所,在高雅的咖啡馆里闲谈,在海滨的沙滩上漫步。
这座城市拥有多种种族的人——希腊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亚美尼亚人,法国人,犹太人,这让这座城市有独特的文化氛围。这座城市成就了康斯坦丁·卡瓦菲,狄福尔有一段时间很喜欢他的诗集,尽管他从不在流亡者面前推崇卡瓦菲。
但现在这些气氛变得萧条下去了。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除了闹市区以外的其他街区大多洋溢着一种紧张的情绪。
“我们再确认一遍。”流亡者对凑拢过来的众人说道,“我们的目的首先是在市场上找到那一件丢失的覆画残迹;其次,是重新集结我们的人脉关系——如果在这个时代还有的话。”
【隐形的塞拉皮雍】当然曾经有不止一件覆画残迹,但是相对于其他图书馆,塞拉皮雍并不是那么热衷于收集覆画残迹,毕竟它的顶头上司白日铸炉,并不是很喜欢书籍这种东西。
更何况对于塞拉皮雍的庇护者,“面纱女士”覆痂者·梅里古尼斯而言,覆画残迹这种意味着上个历史残留的东西,实际上是不完美的残渣,所以绝大部分的覆画残迹,都被塞拉皮雍用来修复历史了。
只有少数几件相对重要的覆画残迹被保留下来,就像是标本那样。而在利益的交换下,“面纱女士”覆痂者·梅里古尼斯终于允诺提供给流亡者一件“足以打动丝毧那无名具名者”的宝物。
“面纱女士”覆痂者·梅里古尼斯承诺:这件覆画残迹依然留在亚历山大港,只是在三十年前被交易出去,需要流亡者自己去寻找。
“听上去挺傻逼的,不会真的有人去市场里一个个找吧?”李林在边上站着说话不腰疼,浑然不觉流亡者已经露出了危险的眼神,发出令人怒气涨满的笑声,“噗噗噗噗噗。”
“那说说你的意见。”流亡者压抑着怒气对李林说道。
“我李林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461 当别人干饭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李林在流亡者冲过来肾击他之前大喊:“所以我们为什么不问问万能的面纱女士呢?”
他掌握了“面纱女士”覆痂者·梅里古尼斯专属的召唤仪式。
当然这不意味着这个召唤仪式是“面纱女士”专门给李林的......毕竟李师傅是那种一有空就恨不得天天打电话骚扰上司的人,之前在塞拉皮雍他甚至想直接和白日铸炉对话。
“面纱女士”还不至于这么挑战自己的理智下线。
李林掌握这个仪式,是因为他目睹完了“面纱女士”覆痂者·梅里古尼斯的显灵过程,就像当时他目击黑蛇降诞一样,从而将整个复杂而庞大的秘仪过程抽象成独一的仪式。
李林献宝似的把这个仪式的要求对自己的同伴们说了一遍。
——“面纱女士”覆痂者·梅里古尼斯是白日铸炉的具名者,在这之前她们曾是海之孪生子的具名者,这也就意味着她同样具有“双生异象”,在灯塔或是燃着火光的房间内成功召唤她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而“面纱女士”偏好杜鹃花,执行仪式者须得将切碎的杜鹃花投入火盆中,随后用海水洗净的黑曜石刀在自己的身上划出伤口,用熔融的铜液将伤疤烧灼。
这一切仪式在逸法之时的效力最盛,“面纱女士”覆痂者·梅里古尼斯必定会回应——就好像是在信号基站边上拨打她的私人电话一样。
当然就像是所有的秘仪一样,拜请“面纱女士”的学徒须得献出自身的健康作为召唤的祭品,愈是唤起,便愈是虚弱。
“你已经召唤过了吗?”
流亡者转怒为喜,作为亚历山大港的庇佑者,就算他们不主动寻求其帮助,也意味着他们有了在这座城市中立足的底气。
“没有。”李林眼睛一斜,“难道因为我是神经病,所以你们就觉得我会没日没夜玩命儿给面纱女士打电话,直到健康降到零翻车?”
难道不该是这样吗?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想到。
相处日久,怎么看李林都会是这么做的货。
“荒谬绝伦!”李林震声,“如果你们这群家伙都能猜到我的举动,那我还怎么自称神经病!”
“你们不要小看了神经病啊!”
这特么莫名其妙的骄傲感是怎么回事?
“总之我们现在有一张王牌了。”
流亡者挠了挠头,抬头看向天空中那仿佛血和火燃遍的晚霞,他们在一个傍晚进入了塞拉皮雍,当他们离开图书馆的时候,也是一个晚霞瑰丽的傍晚。
“先找一个落脚点吧。”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然后自由行动。”
“我没意见。”流亡者表示肯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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