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ple
雪魁沉默一会儿,试图安慰对方。
“倒也未必,凭那小子的本事与聪慧,除非碰到我这样厉害的角色,很难在外折戟。”
“你这样说,那岂不是更让我伤心?他没出事还不回来看我。”
霜儿故意作出一副就要落泪的样子,就如同她年轻时经常这样捉弄石尘与雪魁那般。
“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可能他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不用这般安慰我,其实我心里并没有太过伤心。”
头发花白的老妇面露洒脱。
“正如我一直和你说的,我其实对于周围人的逝去啊,都早有心理准备。石静那混小子在外野了那么久,还好端端地活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已是知足。我将要上路了,若他已经在路上等我,那倒也是能有个伴。”
“这种笑话,可是说不得的。”
“这不是说笑。”
霜儿看向雪魁,看着对方那仍是和初见之时没有什么区别的样貌,明明是垂死之人,却对着生者投以了心疼的目光。
“有时候,仍活在世上的人,才是内心最为痛苦的人。我和石静谁走在前头,另一个怕不是都会伤心好久,如今这般,倒是刚好。”
“只是,小雪魁啊,你可千万不要再像你大哥走后那样,又回到那与世隔绝的模样了。”
雪魁抓了抓脑袋,怎么反倒是还生龙活虎的他被担心了?
“必不会的,霜儿姐,我也不是没有成长。”
“你倒是还愿意称我一声姐。姐姐已经老啦,不像你还和以前一样。”
霜儿眼含笑意,将手伸向了雪魁的脸。
“只是这张脸啊,少了一点笑容,就没有以前那么可爱咯。”
干枯的手拉扯着雪魁的脸颊,正如同他们两人初见时那样。
粗糙的土路上,一名清丽的少女被可爱的白发小儿所吸引,忍不住蹲下身去揉捏对方的脸蛋。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缠着你帮我买吃的呢。”
“哦?是吗?买的是什么呢?我有点不记得了。”
“是烤鱼。”
“呵呵,小雪魁倒是还记得,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蛮重要的,真是高兴啊。”
“要将我,再记得久一点哦......”
捏着脸颊的手徒然滑落,雪魁稳稳地将其接在掌心,缓缓放回床上平铺,手掌再轻轻握了上去。
许久之后,雪魁才慢慢抬头。
这世间的熟人啊,又少了一个。
......
有这样一处贫瘠而又显得邋遢的小村庄,走在路上的村民们一个个发如枯草,皮肤干燥,嘴唇上的皮紧巴巴地皱在一块儿。
干旱,是他们的村庄正在遭遇的不幸,然而每一个干瘦的人影却都没有对田地里面已经枯死的农物表现出着急的情绪,他们只是静静地等在自家的门口处,时不时看向天空,好似坚信着不久就会天降甘露。
这种像是笃定着下一秒会天降馅饼的态度,着实是让人感觉荒谬而又可笑。
雨水是否真的会落下,暂且不提,就是现在真的立马乌云密布,开始洒下大雨,可死去的农物也已经是死了,不会因为一场雨而发生改变。
在这种情况下,村民们眼中那坚信不疑的目光,反倒是变得越发诡异了起来。
一名旅者踏上了这片干燥龟裂的黄土,在走入村口的第一时间,就像是误入猫窝的小老鼠一般,身影瞬间被目光所照亮。
面对消瘦村民们投来的诡异目光,大概只有孩童身高的旅人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持续不断地朝着村庄的中心前行,好像他并没有走进一处有人烟的地方,还是穿梭在荒原之上,无拘无束,哪儿都是路。
防沙尘的带帽斗篷下面,几根白色的发丝飘舞了出来。
村庄中心的场景,出现在了旅人的眼前。
那是一处空间极大的空地,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人特意留出来的空间,四根刻画着人身蛇尾图像的木桩子高高地立在空地的四个角落。
而四根图腾的中间,也就是空地的最中心位置,是一个小木桩,一名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正牢牢地被绑在上面,四肢分别被额外的粗绳固定。
旅人像是被吓住了一番,在这片空地前方停下了脚步。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烈日,又看了看空地上不知被暴晒了多久的少女,旅人缓缓褪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头白发以及蓝色的瞳孔。
看起来岁数同木桩上的少女相差无多的男孩,转身面向跟过来的那些村民们,淡然发问。
“三个半月前,可曾见过一名皮肤黝黑的壮硕男子路过?”
62.好一所蛮夷之村
自摘下兜帽之后,雪魁能够十分明显地从几个人的眼中看到激动的神色,而且这些村民还开始互相交换起了眼神。
这座村庄是有问题的,雪魁自然是知道这一点,不仅是人们的怪异表现,光是冲着他们那看似是围观外来者,实际上已经把自己给包围起来的站位,就已经能够看出这群人心思不纯了。
但是雪魁没有发作,不解这些村民的用意是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是,他此番出行,为的是接自己那愚笨的徒儿回家。
顺着石静离走之时选择的方向一路“打”听过来,雪魁能够确定对方必定途径过这个村庄。
......又或者,止步于这个村庄。
在人群当中隐隐有了骚动的迹象之时,一名白发白须、拄着竹杖的老头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
看到这名老人脱离人群,其余的村民们瞬间安静了下来,雪魁瞅见的几名跃跃欲试、有着跑动趋向的男子也安分了下来。
“孩子,你说的那位外来者确实还在我们的村子里,只是他突染恶疾,现在正在收拾出来的一件茅草屋里好生养着,不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老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那在岁月当中被磨损了许多的嗓子,在看起来许久没有饮水的情况下,竟然也发出了还算是柔和的声音。
可惜,雪魁却是知道这样一位和善的老爷爷,那满嘴的柔声解答却是一派胡言,满是漏洞。
这外来之人,所为何事能够在此地待上三月半之久?
就算是真的不巧,一到此地就被疾病找上门,但是雪魁还不知道自己教出来的徒弟的手段吗?
仙家弟子,所学之物倘若连身上的疾病都无法抵御的话,那也算得上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更何况,就算疟疾难防,按照石静的灵性,也断然不会选择在这没有药草物资的贫瘠村庄里面静养三月有余的。
这老头大概是把他当作了一名小孩子,所以连谎言都不想着好好地去编撰,只是一心想着将自己哄骗住。
“我是他的熟人。”
“哦,原来是石小兄弟的亲属,果真是有几分石小兄弟的那番英雄气概,小小年纪就已经独自出来闯荡。”
说着说着,老人自己就感觉不对劲起来了。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是如何独自走至他们这个偏僻的小村子的?
老人瞅了瞅雪魁那白净细腻的皮肤,完全无法从上面看出被风沙打磨过的迹象。
旋即又自我开解起来。
那个名叫石静的汉子都有几分妖术,对方的亲属有点本事也很正常,但连这娃娃的长辈都栽在他们手上了,一个小孩还能翻天了不成?
“她这是为何被绑在这里的?”
雪魁拍了拍被绑在木桩上的少女,这一行为让不少围观的人变了脸色,雪魁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少女那一头凌乱、被晒得发卷的头发隐约能够看出原本的色彩为紫,脑袋低垂眼皮耸拉,以此让自己的眼睛能够避免一点来自烈日的伤害。
在雪魁拍打少女肩膀的时候,少女一点反应也没有,已然奄奄一息。
雪魁的手与少女的胳膊相碰之时,柔和的绿光借着猛烈太阳光的掩护一闪而逝。
“不用管她,这个女娃娃从小就邪门,她的父亲在外打猎的时候被她克死了,现在这女娃一直偷村子里人的东西不说,前一段时间还把她亲生母亲推下枯井,给人摔死了,我们这才把她挂在这里。”
其实也是一番没有逻辑的谎话,若真是如此疯的一个女孩,直接杀了便是,永诀后患,还将其放在这个看起来就很是诡异的空地上作甚?让其认清自己的罪恶?一个疯子又如何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错事。
雪魁的询问看似多此一举,实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一个小女孩受此酷刑都会作出的行为,而老头心底也似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腹稿,对答如流。
“哦。”
雪魁将目光从女孩身上收回,表现得如同未经世事的孩子,轻易地就相信了外人的话语。
“我那熟人呢?急着唤他回家。”
“石小兄弟身患重病,照理来说不便打扰,但你若真是他的亲人,如此着急想必有重要的事情要传达,那我便带你去他的住处。”
老者在前引路,雪魁紧跟其后。
再一看后面,好家伙,齐刷刷地跟着一条长龙在两人的屁股后面,这群村民的这股子热情劲儿,真的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别有用心一样。
不过,除了带路的老者以外,好像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要掩掩藏藏的意思,毕竟雪魁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孩,就是察觉到不对劲了,又能怎么样呢?
兜兜转转,周围的景象愈加荒凉,若是其他人家屋旁尽管土地贫瘠,但也还摆放着些许农具,看起来有人烟的样子,那么雪魁眼前的院落当中,当真可以说是一干二净的,连这落户之处都像是被别人给孤立了一样,没有邻家存在。
再一看那没了半边屋顶,四面漏风,像是快要塌下来的茅草屋,根本就不像是给病人养病的地方。
雪魁在心底里叹息。
尽管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大徒弟凶多吉少,但是真的见到此番景象,他心中的那丁点期许才彻底落空。
......
那一天夜里,石静处理完了无望坡发来的求助,便匆匆往家中赶去。
现在的新人确实已经成长了不少,但是在处理大规模的鬼魅之时,还是显得有些稚嫩,所以才让无望坡这等不知为何容易让鬼怪聚集的地方出了乱子。
若不是事态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石静他也不可能在母亲已然时日不多的时候再出家门,而在了结事情之后,他便连夜赶往家中。
夜色当中的火光,很是显眼。
石静看着不远处的大片火光,认出了那是火把的光亮,看亮光的势头,那边的人还不在少数。
皱了皱眉头,心系母亲的石静不想再节外生枝,微微调整了方向就继续前行,不想和那一批人撞上。
可是,有时候麻烦是会主动找上门的。
不远处突然人声鼎沸,然后火光像是对准了石静的方向就冲了过来,这让石静不由得面露错愕。
他甚至都已经能听见“她们在那儿”、“抓住她们”这样的叫声。
当火把的光朝向了石静这边的时候,他自然是跑不过转瞬即到的光线的。
暗叹一声,怕被别人误会,他便坦荡地站定在了原地。
可是还没等火光赶上他,两道黑影率先跌倒在他的身前。
这时,火光也到,将一双蛮是惊慌之色的剔透紫瞳照得切实。
石静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一母一女,两人长得极为相像,都是紫发紫瞳,足上蛮是被杂草划过的伤痕,头发也因奔走散出的汗渍而贴合在了额头上面,胸口皆在剧烈起伏,喘息得很重。
这番狼狈的模样,石静看在眼里,当下把目光放到了后面的来人身上,决定先听个说法。
这般直接撞在他身上的事情,若不打听清楚,良心难安。
纷乱的脚步声让石静不由得疑惑。
这母女俩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才引得那么多人来追逐。
石静看清了窜出的人皆是粗布麻衣的模样,就像是在荒野上随意扎营的普通部落当中的人类一般。
这时,为母之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小姑娘爬行到石静面前,将女儿推到前方。
“行行好,求求你带她走!”
还没等石静回复,身后追赶之人已到近处,直勾勾地伸出手就要向倒在地上的女人抓去。
“诸位且慢!”
石静上前一步挡在最前方的两人面前,在一脸错愕当中,被对方一言不发地用力推至一旁。
石静退了一点才站稳脚跟,这要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怕不是要给推翻个跟头。
怎有如此蛮夷之人?连话都不说半句就对着陌生人动手动脚?
石静当即解下背在身后,用布包裹着的棍状物体,用力地往地上一杵。
泥石飞舞之间,也让追赶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仅凭石静展现的力道,要是这手里的不明长杆抽击在人的身上,怕不是要断上几根骨头。
因为刚才无礼的表现,而对追来的这些人印象极差的石静就这样站在了母女两人身前,语气也变得不善。
“诸位大半夜的,如此大费周章地想要欺负一对母女,似乎不大妥当吧?若无合适的理由,那就别怪石某对你们动手了。”
说罢,用来包裹的布匹散落,一杆枪头泛着寒光的长枪出现在了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