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难之相的端木同学 第256章

作者:仲夏夜之梦

手掌能感受到砖瓦上传来的震动感,“噔噔噔”,分明是有人正踩着屋顶高速逼近。小说家立刻抬起头,只见到人的阴影轮廓。

“小心――!”

前方传来大高真子的尖叫。

小说家心想这台词真是似曾相识,因为不久前才刚被人喊过。他一转头,映入眼帘的是黑乎乎的影子和冰冷的金属裹挟起的风。

……以及,女国中生表情冷漠的脸。

最后的意识之中,他唯一感受到的,只剩下某人静静俯瞰着自己的目光。

*

当小说家再度从昏沉的意识中醒来后,他正被捆绑在上面的是一架结构简陋的铁床。没有床垫没有被子没有枕头,脊背后方只有冰冷的金属触感。小说家用力摇晃,床脚便随之挪动时的刺耳声响。

目前身在何处,身在何地,全都不清楚。因此脑海中的记忆,都是停留在“醒来”之前的。中间存在着断裂的迹象,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正在陷入人为制造的“昏迷”之中,关于如何被运送过来、如何被绑起来的事情一概不知。

而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迷”的。记忆像碎片般在脑海的记忆表面上浮浮沉沉,以及缺乏能一口气将一切串联起来的关键线索。所以他只能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回忆和推敲当时发生的事情。

直到现在,在地下室内呆了两天之后――

“说起来,式叶小姐的手法还真是有够熟练的。”

小说家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已经回忆起这几天里发生的全部事情了。刚醒来的那段时间里,从这一部位时常会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痛楚。直到今天早上的时候才有所改善。

“让人准确失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从力度上来判断,对方似乎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得上好事……

不,算不算“好”暂且不论,在这间地下室里还是蛮“常见”的。

因为无论是式叶小姐,片山小姐,还是大高小姐,都曾经来看望过他。但是她们谁都没有伤害小说家。哪怕是一直嚷嚷着要杀掉剩下所有人为自己主人报仇的片山圣亦是如此。真搞不懂她在打什么主意。

“好了,既然你打算出门,就要做好准备了喔。”

大高真子在他身边说。

之前和他聊起月影馆话题的人就是她。据大高真子本人所说,这些情报都是大高千绘告诉她的。在买下这座洋馆后,大高女士大概是出于好奇心,曾经数次四处拜托关系,搜寻有关于月影馆过去的情报。

“我们三人之前暂时达成了协议,总之当下最要紧的是处理好洋馆后续的事情,毕竟发生这种大事,根本就没办法对外界瞒过去嘛。”

小说家有询问过“协议”的具体内容,但是被大高真子语词含混地打发过去了。“只要你还在这里,我们中谁不会伤害你,只有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啦。”至于理由她没有提起,但小说家大体能联想的到。

毕竟距离他离开东京,将近有三天了嘛……

“根据我的推测,式叶小姐之所以会偷袭你,是因为她过去拥有的身份。”

大高真子重新将话题转回来。

“她的处女作会将舞台设置在‘月影馆’,显然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立木老师应该看过那本书吧?里面对于‘月影馆’的描述,无论是建筑结构还是装饰细节,都和现实中几乎如出一辙。这绝不可能是巧合,相信式叶在阿姨买下这里以前就居住过这里。她就是这里曾经的居民,是那个大家族的成员之一!我猜阿姨她会邀请式叶小姐来,说不定就有出于好奇心理作祟的理由。”

“原来如此。”

小说家点了点头。

“但是,她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才回到这里的呢?”

“那恐怕就需要我们当面去质问她,才能得到答案。”

大高真子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如是回答。

第60章 消失

大高小姐将手放在门把手上,转动之后将不知何时重新修理与安装好的铁门推开。这个时候,她突然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并肩走在一旁的小说家提醒道。

“注意脚下。”

“嗯?”

小说家才刚朝门外迈出一只脚,视线瞥见了旁边倚靠在墙上的一团黑漆漆事物,惊得差点一趔趄摔倒。拉近距离仔细一瞧,才发现那竟然是个人。

只不过,是个死人。

尸体裸露在外的手脚和脸部肌肤布满绽开的伤口,浑身上下的衣物因此被鲜血浸透。过了数天的“风干”后,凝固的血渍呈现出肮脏浑浊的色彩。男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像一具守护着地下陵墓入口的骷髅。

“……平川先生?”

他当然不是在向尸体发问。虽然是疑问句,但答案已然明了。

“嗯。”大高真子点点头,“他好像就死在这里。他从地下室的囚笼里好不容易爬出来后,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了。”

平川贵文的周身被某种大量黏糊糊的东西包围着,糅合着发酵的血肉与体液。地面、墙壁都被渐染,散发着腐烂的腥味。那污渍源自他的体内,如同一张菌毯包裹和覆盖着潮湿的角落,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仿佛正在流动似的光泽。

小说家能想象出那样一副画面:被尖锐的穿刺物戳穿身体,从栅栏中逃生,一点点沿着地面爬到门外,耗尽体力想要倚靠在墙壁上休息一会儿……结果从此一睡不醒。

“我之前进来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呢。”

大高真子移动步伐,头也不回地朝着台阶上走去。

“你提醒的太晚啦。”

小说家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凄惨的画面上移开。跟在大高小姐的背后离开地下室。

“对了,还有个问题。既然片山小姐还活着,这就说明……”

“嗯。那谁……浅田先生和他的同伴一样,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就算牺牲自己都没有干掉那个女人,真的很可惜。恶人总是能活到最后呢。”

根据片山圣本人的说法,她在即将摔落到地面之前侥幸抓住了向外打开的窗户,成功逃生。这听起来相当不可思议,简直像是被上天眷顾般的奇迹。而和她一起从屋顶上摔落的浅田阳介就没那么好运了,在剧烈的冲击中被摔断了脖颈。更糟糕的是:他是在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刻,眼睁睁地看着片山圣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以称得上是“死不瞑目”吧。

“虽然现实很叫人沮丧,很让人生气……但我们暂时还是没有办法惩罚她,要想办法取得暂时的和平,才能平安离开这座洋馆。”

大高真子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

“听起来真不容易。”

“确实如此。不过你还算轻松的喔,毕竟我们之间的谈判,已经到最后时刻了。”

说话间,他们两人踏上了最高一级台阶。太阳毫不吝啬地朝大地洒落明亮与温度,熹微的晨光柔和地披在他们肩膀上。

*

“喔,人来了啊。”

目的地是洋馆的客厅。

他初次踏入的地方,亦是最后让一切结束的地方。

另外两人正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片山圣见到两人后,笑着举起手朝他们打招呼。

小说家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停靠在洋馆前庭院的警车,但里面并没有坐着人。

“警察们到洋馆内的各个案发现场去勘探情况了。因为道路的问题才刚进来,只有一车的人手。”

片山圣指了指沙发远处的地方。那里是三上先生死去的地方,尸体还孤零零地被挂在那儿。周围立起了用来保护现场的护栏与号码牌;另外门口有相似的被圈起来的小小场所,则是大高千绘被斩首的地方。

“他们现在到二楼的密室那边去了。”

存在密室的房间,是冈野壮一郎被杀的地方。而凶手则是――

小说家的视线落在女仆小姐身上。在这座洋馆内显然潜伏着不止一位杀人狂,除去幕后策划这一切的真凶之外,还有一位失去理智的人。

“你在看什么?我可不是凶手喔。”

片山圣歪了歪头,好像对他的注视表示不解。她态度相当自然地做出回答,看不出任何说谎的表情。

“没办法,为了让谈判持续下去,我们只能暂时帮她向警察那边隐瞒真相……”大高真子有些无奈地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到底要让其他人相信何种程度的事实,我们必须商讨出一个结果。”

“喂喂,这话可不对吧。我是真的没有杀那老头。虽然很讨厌他是事实啦,但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否认自己的罪行……嗯,原来如此,你们是这样想的啊,怪不得浅田先生会那么拼命呀,真是吃大亏了。”

小说家没有理睬片山圣的自言自语,而是转头询问始终没有开口的式叶小姐。

“警察怎么那么晚才来?距离我被关进地下室,已经过去了三天吧?”

女国中生瞟了他一眼。

“他们是将断桥重新铺好后才过来的。”

少女的语气冷淡,蕴涵的感情稀薄,但小说家并没有太在意,而是继续说道。

“难道就不能从后山过来?”

“我也在奇怪这一点――”大高真子在旁边插嘴。

“啊哈哈。嗯,是这样啊。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吗?”

片山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力拍了拍双手。

“果真如此啊……我总算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是我杀了冈野。”

“这不是废话吗?那时候藏在房间里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大高真子蹙起眉头。

“不对啊,所以说你们完全猜错了。当时的我可不在密室内,而在其他楼层游荡。我确实有杀人动机,因为那老头曾经骚扰过我。想必你们是从别人地方得知这一情报后才做出结论的。”

不,才不知道啊!小说家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但你们看漏了一点。”

片山圣认真地说。

“那个厨娘是真的有问题。不懂吗?听好,这就是刚才所说的关键了――”

……

――“这座洋馆的后山,没有通往外界的山路,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村庄。明白吗?只有通过桥才能离开,所以警察们才必须等断桥修好后,抵达这里。”

落幕(上) 遗嘱在哪里?

“……这还真是叫人吃惊。”

后山的道路、乃至村庄,都并不存在?

自打来到洋馆以来,小说家不止一次从他人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后山的消息。尽管他一次都没有深入过,但早已将“洋馆后山有一个通往外界的村庄”视作理所当然的印象。上山来帮忙的厨娘,包括洋馆平日里的生活所需,大部分都从那里而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后山都被困在洋馆内的人们看作是最后的退路,万不得已至少还能从暴风雨中冒险逃生;而且事实上确实有人这样做了,只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半路回转。但真相似乎并非如此,从桥断掉的那一刻起,这里已经是完全意义上的“暴风雪山庄”,直到警察到来为止都是与外界隔绝的“孤岛”。

不过这样的话,就有一些令人困惑的问题:大高女士和三上先生,都在说谎。一个是驾车行驶过整座山的附近道路,不可能不清楚真相,且他明确表达过后山确有通路;而大高千绘则是在洋馆停电的时候,曾经让厨娘回村庄找人帮忙。身为月影馆的主人,她不知道真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片山圣说的是真的,这些行为现在看来都颇为可疑。

当然,他们现在都已经在不久前的惨剧之夜里不幸丧生,无论抱有什么样的目的,此时恐怕都会付之流水。他们向众人说谎的理由或许很重要,但是现在还可以延后再论。真正的问题在于……

小说家的目光瞥向一旁的“临时同伴”。

直到现在为止还活着的大高真子。毕竟从甫一登场开始,她可是一直都自称从后山上来的呀?

“片山小姐,你为何要说谎呢?”

小说家凝视着真子小姐的脸。一滴汗水正从额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但他话语中的矛头却依然指向片山圣。

“我可没有说谎喔。”

女仆小姐摇了摇头。

“我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在警察来之前,我将整栋洋馆都检查了一遍。另外还和我身边的这位式叶老师一起,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探索后山。”

“……但是‘村庄’的事情你不可能是最近才知道的吧?难道在过去的数年里,你一次都没有察觉过不对劲吗?”

“当然有。但那时候我的唯一职责就是服侍大高千绘,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她说什么我照听照做就是了,思考和怀疑皆没有意义,不必去管是真是假。哎呀,还真是怀念那种让人安心的生活。”

片山圣“呵呵”笑了起来。

“但当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为了存活下来,我只能想办法开动快要生锈的脑袋了呢。其中包括与这栋房子有关的事情,有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踏入。啊,比方说那个地下室,虽然我早就感到很好奇,但是却很忠心地一直等到大高千绘死后才进来喔。”

……

总而言之,照片山圣的说法,杀死冈野壮一郎的人是和他一起被安置在密室内的厨娘。而那位厨娘,如今早就不在洋馆内,在人们视野中消失了。要说她真正亲手杀掉的人,只有平川贵文一人――毕竟浅田阳介是二话不说便自顾自撞过来寻死的――哪怕是平川先生,她在利用陷阱机关和武器给他全身开了口子后,也是尽量让对方的流血和伤势停留在“只要不会乱动就不会死”的程度。

“我的心中没有迟疑、后悔或愧疚。”

女仆小姐将手按在柔软饱满的胸口上,坦然微笑。

“我一直都在践行我所说的话……不过嘛,要真正杀掉某个人,还是太难为本人了。这就像明明还是处女却必须向男人献媚初次卖身的雏妓一样,可能要等未来的某日才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如果为难的话,可以不去做。”小说家回答道,“既然已经有人杀人后潜逃了,你不觉得那家伙才是真凶吗?”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好像有人不太同意哦。”

这时候,始终保持一言不发的式叶小姐,终于开口了。

“没有必要。因为那位厨娘是大高女士雇佣来的。”

“……什么?”

式叶小姐好像没有回答大高小姐疑问的打算,她清了清嗓子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