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难之相的端木同学 第206章

作者:仲夏夜之梦

在男人看来,就算成为万人敬仰的人,仍然无法改变自身的虚弱。就像大家在形容残疾人科学家的时候,在“思考上的巨人”前,依旧会不自觉地加上“行动的矮子”之类的对比词,这种事情实在是很无聊,无聊透顶。就算努力成为社会精英,可以雇佣大量保镖来保护自己、或是欺凌他人,但这种行为还是在倚仗他人。

只有通过亲自动手的方式,才能证明自身是“强壮”的,比所有人都要强壮;但男人又不希望通过手术来改变体质,因为那样就等于放弃了原本的身体,变得和庸人无异,就像是向令人不爽的家伙们低头认输了一样。

如此别扭的男人,最后终于发现了不需要依靠他人,亦不需要改变自身,便能证明强大的“真理”――人比动物更强壮的地方,在于使用工具。

before8 密室杀人狂(后)

刀剑。

弓弩。

机关。

火炮。

枪械。

毒药。

……

人类的历史是战争史、是用来清理人类本身的武器不断更迭的历史。在深入其中之后,男人很快意识到某个事实:世上竟有如此繁多的杀人工具!如果要全部掌握精通的话,就算是赖以此为生的天才都难以实现。真正想要变得强大,就必须舍弃其中的一部分――这太过遗憾。况且,就算是在舍弃之后,不将一生赌在上面的话就没有任何胜算;就算能狠下心,为此付出人生的代价,亦未必能到达已被他人攀登过的高度。

他不是为了“工具”而活的,他的目的是借用工具而非他人之手,变得强大,比所有人都强大。而一旦将全身心沉浸在“工具”之中,便等于本末倒置,得出“杀人工具不是用来杀人”、“修行的重点不是为了变强”之类的古怪道理来。庸人们将其称之为“道”,正如剑有剑道,弓有弓道。但男人却对此不屑一顾。

况且一般的冷兵器、乃至诸如枪械的热兵器,除去需要的纯熟练习外,作为其基础的依然是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这绝不是他的长处,男人会早早放弃,抛开信念上的差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在这种状况下,男人做出了在他看来最为合理的决定:他要制造出只属于自己的“武器”。换种说法,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杀人工具”。

而接下来,是第二个转机――

正当男人为该如何创造工具而苦恼的时候,他与那本书相遇了。

*

选择以何为原型锻造自己的武器,用何种手法来锻造,这个问题竟然持续不断地困扰了他将近二十年。在这段时间里,男人一如既往地默默忍耐。他在一家公司内勤恳工作,娶妻生子,成立家庭。他已经习惯周遭环境所给予的评价,看似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点反而得到了熟识人们的高度评价,因此得以过上安稳的日常生活。

无论是言行还是态度,他看起来就和其他普通人一般无二。就算是最亲密的枕边人和子嗣,都未曾看出男人隐藏在表皮下的本性。然而这平静的人生,却完全没有让他内心的热情减弱分毫,反倒是令他越来越渴望“那一天”的到来。

出于对犯罪的爱好,他最偏好的小说类型是具有猎奇色彩的恐怖作品,悬疑小说,侦探小说,乃至推理小说。每天晚上下班后,他都会在回家路上经过一家书店。男人就在那里,和书本中的犯罪者们度过半小时到一小时的时间。

就这样,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晚上,男人与最后的契机相遇了。

书的名字,是《三口棺材》(TheThreeCoffins)。

身为推理小说迷,他当然听说过这部作品。可是,男人一向对国外“黄金时代”的作品兴致缺缺。他对精妙的诡计与缜密的推理本身无甚兴趣,而更热爱具备猎奇官能描写的作品,和窥探人内心险恶和黑暗一面的小说。

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真正触动人心的,不是故事,不是人物,而是这部作品中某个人所说的一段话。这就是后来被推理小说界称之为【密室讲义】、借基甸?菲尔博士之口发表的一段堪称精辟和深刻的“密室”手法论文。

男人曾经阅读过不少描述密室杀人案件的推理小说,但这是第一次,他在心灵的最底处、被深深地震撼了。就像是神明被他的不倦追求所感动,降下了启示――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那个夜晚,男人几乎感动到要流下泪水。

在男人的一生中,恐怕除却诞生时由母亲的子宫中被抱出来、在世界上获得新生的那一刻之外,没有重要性能与其并肩的瞬间。

――原来,这就是【密室】的真谛。

与曾经寻找过的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工具”之一――【机关】相似,但却又截然不同的存在。它更为复杂,更为牢固,更为坚硬,更为稳定,更具压迫感……就像男人心目中真正的“强者”那样,岿然不动。

【密室】是凶手的堡垒;是被困者的真空;是残酷取乐的游乐场;是一切诡计与机关的终端。真正的【密室】无法被超越,无法被打破。当被困其中,手无寸铁的人生命迎来终末,剩下的就是谜局。

这令男人感到由衷地喜悦:没错,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种“杀人”。当犯罪结束后,不需要掩盖痕迹,不需要转移现场,不需要处理尸体,而是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世人面前――

那便是【密室杀人】。

男人终于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武器。不依靠肌体,不依靠力量,不依靠训练。需要设计图、机械和脑力,却又与浅薄的机关不同。

过去,自然有人会利用密室来杀人。不止是在虚构故事里,现实世界的犯罪史中一样有案例。但这和男人将“密室”当作工具来使用、看作能随时出鞘的武器的态度,在本质上迥异。

【密室】是他的手,【密室】是他的脚,【密室】是他的头脑。

【密室】是他的身躯,囚禁着需要被“清理”的对象。

他在世界各个国家都留下过足迹,犯下过罪行。后来,他选择以此为生,作为地下世界的清道夫而生活着。男人以【密室讲义】为准则和真理,不断地将大脑内构思出来的“密室”,复刻在现实中。

最开始的时候,是固定的房屋,随后是更为广阔和高大的建筑,譬如剧院或大厅;而直到现在,诸如巴士、游轮和飞机这样环境相对封闭、且由多人使用的交通工具,同样被他当作舞台和工具来利用。当下亦如是。

当然,在那之前,男人必须彻底地割舍“普通人”的表皮,与过去做诀别。那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只要说出来的就会明白,虽然在内心深处不是没有遗憾,但男人将其看作是实现梦想路途上的必要牺牲。

是的。

――男人设计出来的第一个密室,正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家。

妻子和儿子,成为了这件“巨大工具”诞生所需的“祭品”,就像古代传说中需要活祭的“妖刀”那样。

而在那之后,被称为【密室杀人狂】的男人,真正诞生了。

before9 飞机劫持

男人离开原地,将青年弃置在角落。借助黑暗环境的掩护,他得以在不被其他乘务人员发现的情况下,穿过相隔两处卫生间的走廊。他没有选择将同伴叫醒、或是有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来的想法。

对他来说,助手抑或同伴,都是不需要的。如果有必须要利用到他人存在的时候,他当然不会客气。但男人只是将所需的人们当作“工具”来看待,用完后就会随意舍弃。

没错。就像现在这样――

当中年男人来到尽头的时候,他见到一位身穿制服和帽子的工作人员,正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看到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后,对方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

“你……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对方的这副态度只能用“色厉内荏”来形容,这让男人感到颇为好笑。

机舱内的组织机构,一般是按照书面程序,运行手册,操作手册以及法律法规为准;但是在需要决断的时候,飞机上只有一个人拥有权力――那便是责任机长。各国的法律都会规定机长是飞机上唯一具备决定权的人,并对此决定负责。换句话说,对方就是此时此地权力最大的人。原本机长自然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看来是将驾驶工作交给副驾驶,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你、你不会在飞机上杀人吧?”

机长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地说道。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斜睨了他一眼。

“就算飞机真的出事,你完全可以得到降落伞活下去,不是吗?”

“不、不行的……我是机长,怎么能让乘客们置身在危险中……”

“少说废话。”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机长的态度像是鼓足了人生中剩余的全部勇气,但这只会让他感到不耐烦。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机,扔到机长面前。移动电话的屏幕还焕发着亮光,上面正播放着视频。一对年轻的母女,双手双脚都被捆绑住,在椅子上难以动弹;嘴唇被人用胶带封上,她们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有睁大惊恐的双眼,一边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哀鸣,一边默默流着泪水。她们的视线就像能穿过数日的时间与千里之遥,和屏幕对面的机长对视着。

机长在看到视频的瞬间,浑身上下便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架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她们……没事吧?”

“放心,现在还没问题。我在你家中安放了炸弹和引燃火线的机关,如果你好好配合的话,机关是不会被外界力量所触发的。另外,我的行动不会将你暴露出来。机长先生,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他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表面,不动声色地回答。理所当然,已经引燃过的火线,自然不会再被引燃第二次。被舍弃的工具与垃圾无异,男人对人和物品一视同仁。

“这只是一次意外。若说在哪里出了错的话,是将我这个危险分子放上飞机的检察人员。身为机长的你没有任何责任,对此毫不知情,是出于对乘客们安全的考虑才选择放弃抵抗的。你没有错。”

“我……没有错?”

“当然。你不说,我不说,天不知,地不知。谁都不会知道真相的。不是吗?”

随后,中年男人脚步不紧不慢地从机长身边走过,并没有将这个人放在眼中。

*

在昏暗的视野中,小说家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弥生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脑袋一点一点,时不时地贴在他的肩膀上。

当距离飞机降落还有将近四十分钟的时候,座位上的灯再次纷纷亮了起来。舱窗外是密布的浓厚云层,天鹅绒般的夜空上星罗密布。被云雾所遮挡,他看不清地上的城市。此时的飞机还在相当的高度上。但机舱内的大部分乘客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了。

“奇怪,是飞机提前到了吗?”

小说家听见有醒来的乘客正在低声咕哝。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一旁的弥生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果然周围很安静……良,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在想,要是真的有人想在飞机上有所作为的话,现在就是对方仅剩下的机会。”

“……是吗?那就快让它开始吧。还不打算干坏事吗?人家今晚已经睡过去两次了啊。”

大小姐有些不耐烦了。她泄愤般一脚踢在前面空无一人的座位底部,发出“砰!”的闷响。

“喂!不要做这种破坏我心目中形象的事情啊!”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要是我们俩以后还能活下来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放纵机会……”

弥生的话头顿了顿,刚想继续往下说什么的时候,一阵嘈杂的声响从广播里传来,打断了她。

“喂喂,有人吗?咳咳,听得见吗?请问听得见吗?”

男人的说话声,伴随着从喇叭内时不时传来的像用指甲在摩擦黑板似的刺耳鸣叫,顿时引起了机上所有乘客们的注意。这不同寻常的说话方式,让大家很快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氛围。

小说家倒是不感到惊讶。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始在那边嘟嘟囔囔“总感觉是个蠢货……”。

“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不是说危险或是别的什么。”

弥生抬起头,望着喇叭的方向。

“到底怎么了?”

“我有预感,现在隐藏在飞机上的家伙绝对是个装模作样的笨蛋。我真的很讨厌这种人。”

“同感。但是没办法。”

小说家叹了口气。

“我们可没办法选择敌人的属性啊。”

果不其然,在确认声音正在被正常播放之后,广播里的男人立刻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开口了。

“女士们先生们,首先要告诉各位,你们的性命危在旦夕,并且全然掌握在我的手中――因为如今这架飞机,正被本人所劫持。”

顿时,机舱内就像被砸入石块的水潭,过去数小时内保持的平静被打破,迅速变得嘈杂起来。在一片人声鼎沸中,绝大部分乘客们的精神状态都陷入了轻微的混乱之中。

before10 爆弹游戏

“这架飞机的重要舱室内被我安装了炸弹,如果不在限定时间内拆除的话,飞机就会‘轰’的一声――变成天上的烟花。我已经计算过时间和当量,不要指望驾驶员能让飞机及时迫降。”

“各位客人们可以想象一下,在高空中位于一架即将坠落和爆炸的燃烧飞机中,你们要如何才能逃出生天?这已经超出自然人的能力范畴,就算是最出色的逃生大师都做不到。如果有人能办到的话,我倒是很想亲眼见证……不过那时候的我,想必已经不在飞机上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机舱内嘈杂的人声就像高压锅里煮沸的水一样蒸腾着,鼓噪着耳膜。此时没有人还能保持冷静,每个人都在彼此低声交谈、惊慌地相互对视和唾沫横飞地叫喊,孩子们的哭泣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母亲们拥抱着他们的脑袋低声安慰着,她们的脸上的表情却同样恐慌和茫然。

这绝非恶作剧的程度――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对方依然可以在广播前滔滔不绝地说话。在最令人不安的预估中,甚至可以认为“机舱内的乘务人员都已经被对方控制了。”没有人会来救他们,而正如对方所说,一旦飞机真的在高空中爆炸,一切都会变得无可挽回。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有人对着广播的方向高声叫道。

“是想要钱吗?我们可以给,请不要伤害大家!您听得见吗?或者你是想要向政府提出要求吗?我们都会配合您的!”

这段发言很快赢得了众人们的同意。

半响后,广播里传来“沙沙”的杂音,然后男人再度开口。

“我听得见,听得见,真是吵死了!我劝各位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喔。当然,不要误会了,我不会由于真心觉得你们和苍蝇一样吵闹,就随意杀人。只不过,要是各位因此而错过广播里的说明的话,可就真的彻底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了――因为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各位听明白了吗?”

机舱内很快安静下来。乘客们保持着屏住呼吸的紧张心情,全神贯注地望着广播传来的方向,纵使这个举动本身毫无意义。

“首先,放弃其余交涉或者谈判的选项吧。我不是来抢劫钱财的,也不想与政府联系,没有任何经济、政治或宗教上的目的和诉求。我只是想杀人罢了。当然,我并不打算开着这架飞机去撞大楼,因为那样会涉及其他无辜的人们,这点还请放心。”

“但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对你们来说亦是如此。我会给予你们一次逃生的机会。”

广播里,男人的声音中透露着他此时愉快的心情――这种对同类“生杀予夺”的权力,时时刻刻能让人内心的欲望和恶的一面前所未有地膨胀。

“放置炸弹的舱室就在前方不远处,但通往那里的门却被锁住了,凭借各位手上和机舱内原本有的工具是不可能打开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到‘钥匙’。‘钥匙’一共有三把,分别藏在这个机舱内的某处。诸位,听明白了吗?距离飞机预定的降落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而炸弹爆炸的时间是三十分钟,如果能在半小时内打开那扇房门,就是各位的胜利――听起来像是游戏?不错唷,这就是游戏,真希望所有人都能乐在其中。好了,请抓紧时间,在临死前做最后挣扎吧!”

*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机舱上的座位全都被拆卸下来后,走道内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浅色底部表面,不知是金属还是塑料。铺上的地毯同样已经被掀起来,卷起来后放在角落里;座位上面的行李架全都被打开,露出内里的空间。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行李箱全都堆叠在角落里,其中大部分都处于“被打开”的状态中。

一部分人――基本上是小孩和老人,不安而恐惧地站在角落里,而剩下的人们则在空荡的机舱内走来走去,神情焦虑地翻找着各个角落。有人甚至趴在地上,像虫子般一点点爬行和翻找。

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陷入混乱,但不知道是多亏了这群乘客们的个人素质,还是说人在求生本能驱使下的行动原本就异常惊人――乘客们很快就自发组织起来,通过由数名成年男性的来维持秩序,大家对整个机舱展开搜索,试图寻找到广播中男人所说的“三把钥匙”。在划分人群和分配工作的过程中,乘客们浪费的时间相当稀少,所有人都很配合,没有出现某些虚构作品里出现的意外状况,或是由个别“智力低下”人士所引发的冲突。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来拯救众人,但这点已经令人十分的安心。

但无论如何,半小时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短暂了。就算有众多人手的帮助,光是要检查全部的携带行李,和搜索机舱内的每个角落,都需要耗费非常长的时间,目前连第一遍都还未彻底结束。

第一把钥匙在集体搜索开始后的三分钟内,在座位前的垃圾袋中找到了,这给予了所有人信心。但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众人们却一无所获。不过就在这时,一位少年的建议提醒了其他人:机舱内有的可不止机舱环境本身,还有近百名乘客。劫机的歹徒很可能是趁人不注意,将某把钥匙放在了“某人”的身上。于是在进行彻底搜身后,很快在一位婴儿的襁褓中,寻找到了第二把钥匙。

随后,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