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仲夏夜之梦
“追上他们的方法呢?”
“以我本人为诱饵。”
桑园莲斗态度干脆的回答。看来之前确实有好好考虑过。
“你之前应该注意到了吧?理查德先生,啊,就是之前那位老人,他在将我送出去的时候,态度很不情愿。换句话说,那个人就算已经拿到手提箱,却依然想着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虽然我不清楚他的具体打算――那很可能和我的父亲有关,总之,要是我主动联系的话,就能引诱他上钩了吧。”
“他能看穿你是诱饵吗?”
“会察觉到不对劲,是必然的。”
桑园莲斗露出苦笑。
“幸运的是,以理查德先生之前表现出的态度来看,好像不怎么能瞧得起我。就算他心里清楚我别有用心,大概还是会答应下来。当然事后要是被识破的话,下场会很不妙;但既然已经有与这群人为敌的打算,小小的得罪算不上问题。”
“……这样啊,那就当你的想法是正确的:现在你有能力找到对方目前的落脚点,又打算如何找到手提箱,以及从他们手中抢夺过来呢?”
桑园莲斗张了张嘴,这次却说不出话,一言不发。
“确实,既然这边没有能力布置什么惊人的陷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半响后,小说家点了点头,反而是为对方解释道,“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桑园君的双手猛地攥紧裤筒。
“这座城市里,生活着你在意的人吧?假如真的被病毒武器袭击的话,大家都有可能会……”
“没错,说不定有人会死。真好啊。有点被感动了。”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不是纯粹的嘲笑。既然是发自肺腑的话,就算是朴实的言辞,一样会有折足以令人信赖的感染力。……遗憾的是,这正是他讨厌他人话术的地方。毕竟自己的个性很别扭嘛,这点就算是小说家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
“这、这么说来,您能同意吗?!”
“当然……。”
小说家再度点点头。
“……不要。我拒绝。”
*
“浅见小姐,您不在本部吗?”
浅见悠子回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远远地望见到有值班的警察正在巡逻。他看见少女的身影后,殷勤地迎上来。
“我要进去,再检查一遍现场。”
侦探小姐指了指门口。
“搜查工作已经结束吗?”
“只是初步的检查过一遍,还没有彻底的……”
“为什么?”
浅见悠子察觉到对方尴尬的表情,便不再说话。她将对方抛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跨过黄色的警戒线,自顾自地走入商场里。
走廊的地面上有湿漉漉的水迹。自从商场被封锁后,不知哪里的管道似乎坏掉了,无人维修。耳畔是细微的水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尤为清晰。浅见小姐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决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
……
打开手电筒,大约前进了三分钟后,浅见小姐注意到从卫生间里流淌出来的水,漫过瓷砖地面,一直蔓延到门口。在窗外头落下来的月光中,反射着朦胧光泽。
“滴答,滴答。”
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紧接着朝着门内的方向走去。
……果然是这里。
发生枪杀事件,死者两人,下落不明两人的地方。
“说起来,这是不是我来的第一个男厕所呢?”
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浅见悠子踏入盥洗室。她往里侧行走的同时,开始在脑海内模拟某人的举动:进入无人的卫生间后,发现手提箱;以那个人表面上冷淡,实际上相当好事的个性来判断,有很大的几率会打开。当然,是否真的打开不重要。从监控录像上看,助手君进入后不久,那三个人就进入这里,之后就没有从正门出来。唯一的出口,就只有隔间内上方的窗户――
少女毫不犹豫地推开最后一个隔间的门。
第25章 半分钟暴走推理
她打开最后一扇隔间的门。
之前一直萦绕在耳畔的淅淅沥沥的水声,源头就是这里。水管貌似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以至于被拦截的自然水漫涌出来。
少女小心翼翼的抬起脚,避免沾湿鞋袜。小皮鞋在暗淡又清冷的光线中,反射着水珠的光芒。
“问题就在于――助手君为什么要拿着手提箱逃跑呢?”
无疑,监控录像里的助手君的行动中,存在着“不自然”的地方。既然要模拟思考的人是助手君,就不能简单用慌乱时下意识的动作之类的理由来搪塞。
“这点实在是难以理解;分明是为行动带来不便,而为逃生行动增添无端障碍的愚蠢之举。”
箱子里据说藏有大量的金钱,但对于助手君来说,这显然没什么意义――而且,就算是想要携款逃跑,不应该先将箱子里别的东西扔掉,来减轻重量,或者干脆只拿着支票离开吗?
“但是,助手君确实是带着手提箱一起逃跑了。难道说他知道那里面放了什么?可是,根据那边的说法,不具备专业知识的人士应该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不能简单地以常理来判断对方的行动;但是特地将手提箱带离,对他来说确实需要额外的动机。
――“是作为谈判的筹码吗?”
浅见悠子如此猜测。
假如在逃跑的中途被发现的话,就会被杀人灭口。但是,要是有追杀者所需要的物品在手上的话,就有谈判的余地,通过交换的方式来保住性命。……不,不对。这种思考方式太勉强了。就算“物品”在被追杀者的身上,那群暴力分子们更可能采取的行动是直接杀掉知情人,然后再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抢走。
助手君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就算有办法让对方相信“真正的箱子不在我身上!”之类虚张声势的说法,万一、万一他在拿着手提箱跑来跑去的时候,直接在远处被人一击毙命的话……!
想到这里,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觉得气温骤然间下降了。她摇了摇头,将这种不安的臆想甩出脑海,重新回归思考:将以上的猜测排除后,就说明助手君并非在考虑自身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将手提箱带走的,而是另有目的。
到底会是什么呢?要将手提箱带在身边,就意味着敌人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他身上,为何要冒这样的风险……等一下,如果反过来思考的话怎么样?或许,助手君的目的,正是为了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从而转移真正的目标。
简而言之,那是……
――有为别的“某个人”开辟道路的想法吧。
浅见悠子貌似不经意地将大拇指塞进嘴巴里,“嘎吱嘎吱”的咬了起来。要是有旁人在场,恐怕一眼就能看出她内心的不愉快。
“啊啊,果然,果然是这样。箱子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才拿上的,这样考虑比较自然。不要难过,现在不是往这方面深入的时候。继续,继续思考。还没有结束。”
月光从窗户的走廊头落下来。漫过地面的自来水积成小小的潭水,像一面镜子映射着周围的场景,将昏暗的视野微微照亮。站在水池中央,黑色长直发的少女,和寂静到只剩下“滴答”声的诡异气氛相当契合,就像是怪谈中出现的盘桓在卫生间里的女性幽灵。
浅见悠子重新整理思绪。犯罪者们从走廊上到卫生间,在短短的数十秒钟内,助手君做出了怎样的思考,以及如何在此基础上作出的决断。
“既然判断手提箱的事情会和不知名的‘某个人’有关,就说明存在足以支撑这一判断的证据。大概是通过电话联系……不,从时间上看,很可能来不及;换句话说,是由于其他的间接证据,譬如说两人当时在距离上很相近。如果用正常的方式无法联系上对方,这样基本就能判断意外状况和对方有关……”
“话说回来,助手君为什么会在那种新开业的商场里出现呢?这或许才是问题一开始的关键……不,不用想了!这就是约会吧!一起去新开业的商店逛街什么的还真浪漫!过得很幸福呢!”
阴郁的思绪在脑海里持续暴走。一段时间后,浅见悠子深呼吸一口气,总算冷静下来。
“哼哼,很好。推断到这一步的话,基本上都能成立了。剩下的就是结论部分――”
“既然手提箱是为某个人才想要拿走的,那接下来就是转交给对方。在无法联系上、还在被追杀中的情况下,而且接下来必须将全部精力和注意力放在逃跑和躲藏上,要怎么做呢?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的,当然是让对方来配合。然后,然后是如何确保这一点――”
在极端条件下,就算自身失去性命,也要确定能将手提箱里的东西交到对方手上。这并非是牺牲精神,而是不自觉地会不计本人性命,理智而冷酷的思考。
……
浅见悠子抬起头。
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快要漫过她的鞋跟。到底是哪里“坏掉”了?她的视线缓缓向上移动。
……原来如此。
十分简单的方法,只要将手提箱放在必要的去路上就可以。他确信对方一定会沿着自己逃跑的方向追踪上来,只要将“物品”放在道路上,就会被发现。
“时间正好。”
浅见悠子看了一眼腕表。
思考时间30s。从她进入卫生间之后,时间过去了两分钟。和助手君离开的时间相同。
浅见悠子将最后隔间内的水箱打开,用手电筒照亮里面。在箱壁的内侧,隐约能见到物品拖拽后留下的白色划痕。
“……将手提箱里的一部分东西放在里面,之后又被人取出来。因为只有钱和支票能辨认出来,清楚实际的用途;那么剩下的东西:包括装有病毒原体的容器,全都被取走了吧?”
来迟一步。如果是上一次进入现场的时候,或许东西还没有被取走。但现在不是为此感到懊恼地时候。浅见悠子快步离开卫生间,回到商场门口。
“将今天下午的监控录像拿过来。”
她吩咐道。
*
侦探小姐很快得到“现场的监控摄像被破坏”的消息。她对于“某个人”――大概率是女性――的身份依然保留猜测,但有一点至少已经清楚:对方是个能在警察们的眼皮底下,进入现场、破坏证据的嚣张家伙。
“可恶,真是――”
浅见悠子在内心中抱怨着。
“没眼光的笨蛋――!”
第26章 女孩子的直觉
“你为什么要来东京?”
“想要听真心话吗?等我说出来之后,请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待我喔。其实呢,我一直有想要尝试……被某个人逼上绝境的体验。”
苏我小姐不出意料地感受到来自坐在对面座位上的那个人,蕴含着古怪情感的视线。
“不,请别误会了。我不是说我喜欢失败,要是失败的话我一样会感到沮丧和苦恼,烦躁得难以忍耐;更不期待被别人杀掉,要是真有一天死到临头的话,我一定会很难看地去挣扎吧――说到底,现在的我没有寂寞到那个程度。只不过,世上一旦有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总归让人怀有好奇感吧?不是吗?”
她在说话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人却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这倒不是说对方是个性格安静的人,这家伙现在只是沉浸在“某件事”中无法开口。坐在车后座对面,将身体蜷缩在座位中的人,正将手塞进膝盖上的罐子里,抓出大把大把的金平糖一口气塞入嘴巴里,大嚼特嚼。伴随着牙齿和糖块之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对方的腮帮子像松鼠般鼓起来。
“能稍微停一下吗?人家在说话的时候还在不断吃东西,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才不要。和你这种体力笨蛋不一样,人家是更辛苦的脑力劳动者。所以才需要随时随地补充糖分。”
对方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从糖堆里面拔出来,拿起盖子遮在糖罐上,伸出舌头将食指上沾着的糖渍全部舔了一遍,瞳孔像慵懒的猫一样满足的眯了起来,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擦掉手指上粘着的痕迹。
“然后呢?‘想要品尝绝望的滋味’,这是你来到这个极东岛国的原因吗?呜哇,不行不行,刚才那些话光是说出来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还真敢想耶。”
“好歹这里是我和你出生的地方,就算是为了体验归乡感……”
苏我狐彻笑了起来。
“当然如你所说,那必然是原因之一。”
对方“哼”了一声。
“所以才讨厌你这种人。分明有着超越常人的才能,却因为这份天生的富足带来的优越感而反过来去追求匮乏。啊啊,最令人烦恼的是,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两个,以至于我已经见惯不怪……!”对方一边烦躁地抓着头发,一边用力瞪着苏我狐彻,“如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上帝安排的话,那家伙的做法真是本末倒置。”
苏我小姐笑了起来。她的视线往一旁的窗户上倾斜,无意识地用手指缠绕着落在肩膀上的头发。
“你刚才是说‘才能’……对吧?在旁人看来的话,确实能如此轻易的作出判断。可是本人却不一样:我到底是因为自身的强大,还是因为运气的缘故呢?如果不试着陷入绝境一次的话,真相恐怕永远不会被知晓。”
“什么意思?”
对方的视线不断的往旁边上的糖罐飘去,一副蠢蠢欲动很想吃,却又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样子。
“――极限啊,极限。人只有在达到自身的‘上限’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自己的本质。这很好理解,不是吗?无论是运气,还是能力,当由于来自外界的压力而不堪重负、直到崩溃,真正决定我是我的本质内容,就会浮出水面。”
“你觉得在东京能碰到那样的人,是吗?讨厌的自大狂!”
……有趣的说法。苏我狐彻忽然间意识到某一点。这个人没有用“不切实际”或者“妄想症”的形容,而仅仅是在抱怨她的傲慢;换句话说,表面上是在冷嘲热讽,其实却是在认同她。
“其实在找上弗朗西斯之前。本来是打算和一个叫武井和树的男人见面。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就被自己的老师杀掉了;而一口气将整个关东地区清理干净的那个女人,如今就住在日本。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见她――”
“原来如此。哼哼,真遗憾啊,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对方的视线同样落在窗外。东京的土地不断地远离他们两人。
就在这时,苏我狐彻的电话铃声想了起来。
“箱子里面的东西根本就不对!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电波对面,传来老人略显失态的怒吼声。
“找回来!快给我找回――”
“吵死了!”
在通讯被挂断之前,对面的人晃着脚捂着耳朵大喊,一把将手机抢过来。
“聒噪的老家伙!给我闭嘴!”
朝着屏幕大叫大嚷后,手机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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